第一章你聽說過祭死窯嗎？我們村的后山壁上，有許多密密麻麻的洞窯，
每當村里哪家有病重垂危失去勞動力的老人。他們的子女就會去山上挖掘洞窯，
把他們?nèi)釉谶M去自生自滅了此殘生。我的奶奶，就是其中一個。
奶奶被扔進祭死窯的第二個月，弟弟出生了。在這個本該高興的日子里，
全家人卻陷入了恐懼之中。因為弟弟，長了一張奶奶的臉?！斑@個孩子留不得，
一定是你媽那老不死的心思歹毒，對咱兒子下了什么詛咒?！蔽覌寭沃撊醯纳碜?，
盯著襁褓中的胎兒恨得咬牙切齒，眸中沒有半分憐惜。
她對我爸擺了擺手：“趕緊把他扔到后山的野溝子去，別在這礙我的眼。
”透過虛掩著的房門，我看到爸爸懷中抱著的嬰兒，嚇得死死捂住了嘴巴，
把驚呼聲咽了回去。剛出生的弟弟，渾身都是鮮紅的血漬和污垢，
巴掌大的臉上卻長著一張布滿皺紋的臉。那張臉，竟像極了我死去奶奶。我爸臉色慘白，
低著頭一言不發(fā)。當天晚上，那道尖銳刺耳的啼哭聲就消失了，我顫抖著身子躲在門后，
看著爸爸佝僂著身體越走越遠，然后在強烈的恐懼感中不知不覺地沉沉睡去。迷迷糊糊中，
似乎有一道若有若無的呼吸吹在我的臉上，耳邊似乎有輕微的呢喃聲，
像是嬰兒痛苦地悶哼聲，又像是奶奶的說話聲……第二天一早，
我被一片窸窸窣窣的吵雜聲驚醒。聲音是從后院里傳出來的，不知為何，
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腳步艱難地往門外走去?？諝庵猩l(fā)著濃烈的惡臭，
一個勁的躥進我的鼻子，引得我一陣陣反胃。一抬頭，
就看到才出生不到兩天的嬰兒趴在豬圈里，他動作靈活地像一只矯健的猴子，
半個腦袋都扎進了豬食槽里，抓著豬食一個勁地往嘴里送。他的肚子漲得滾圓，
薄薄的肚皮被撐成了透明的一層，依稀可見里面瘋狂的蠕動著什么。我再也忍不住，
在極度的恐懼下“哇”地一聲吐了出來。被扔進野溝子的‘弟弟’，竟然自己回來了！
第二章接生婆是村里出了名的長舌婦，我媽生了個怪胎長得像她婆婆這事，
一溜煙就傳遍了整個村子。不少人帶著看笑話的心思，在我家院外圍了一圈又一圈。
聞訊而來的，還有村里德高望重的五姥爺，他年輕時學過道，算得上半個陰陽師傅，
村里誰家遇到什么怪事，都會請他上門。他一來，大家伙都面面相覷，知道此事并不簡單。
有膽小的人腿肚子都開始發(fā)抖，聲音驚恐：“我家老爺子也剛送進窯里，等我婆娘生了，
不會也長一張老爺子的臉吧?！贝嗽捯怀?，眾人皆是變了臉色。
五姥爺板下臉怒喝一聲：“莫要胡說，她家發(fā)生這種怪事，定是做了孽闖了禍事，
和祭死窯沒有半分瓜葛。”祭死窯是千百年來村里的習俗，
每家每戶都做過這樣喪盡天良的惡事，但如我家這般的怪事，確實是第一次見。
此時那小嬰兒已經(jīng)被我媽用襁褓裹著，外面用麻繩緊緊捆了好幾圈。
五姥爺盯著‘弟弟’的臉打量，幾根手指快速掐算著，臉色越來越沉，黑得要滴出墨來。
“這嬰兒怨氣極重，已被你死去婆婆的邪靈入了體，若是處理不好定是要害得你家破人亡，
到時候整個村子都將帶來劫難?！薄澳銈兝蠈嵔淮?，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他說這話時，
幾乎是用盡全身的力氣怒吼著，整個身子都因為憤怒顫抖不已。我爸嚇得一激靈，
剛想開口說什么，就被我媽從背后掐了一把?！拔謇褷?，村里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我們家可是頂頂孝順的，那老婆子生前我日日盡心盡職的照顧著，隔三差五的燉肉給她吃。
”“我們能干什么對不起她的事！我看就是那老婆子不知足故意來還害我們的，
你快想法子把她處理掉，別來禍害我們?！蔽覌尩脑挷⒉患佟Ｄ棠瘫凰瓦M祭死窯前，
我媽確實像伺候祖宗一般對奶奶好，甚至連自己不舍得吃的肉湯都要省出來讓奶奶喝，
有時候奶奶不喝，她還會生得大發(fā)雷霆。這些事，村里人都是看在眼里的。如今她這么說，
眾人都點頭表示認同。第三章我低著頭，把所有的情緒壓抑在心間，
逃避著五姥爺投過來的視線不敢抬頭。許久，他才重重地嘆了口氣，叮囑道：“罷了，
如今大錯已成，你們只有好生喂養(yǎng)這個孩子直到百天，用愛化解她的怨念，百天后，
她自然會轉(zhuǎn)世投胎的?！薄昂煤煤?，都聽五姥爺?shù)摹！蔽覌屭s緊連聲應下。
有幾個來看笑話的婦人嘲諷我媽?！昂貌蝗菀咨藗€帶把的，還是個怪胎哈哈哈，我看那，
你這輩子都不可能生出一個好的來了?！蔽覌寶獐偭耍弥鴴甙寻讶藬f了出去，
狠狠往她們的方向呸了一口唾沫：“誰說我生不出好的，我以后生的都會白胖大小子，
你們等著瞧吧?！蔽謇褷敽谥槪瑧械每茨飩兂臣?，留下一句叮囑后就面色凝重地離開了。
但我媽嘴上答應的好好的，到了夜里就偷偷抱著弟弟，
跑到后山的野溝子挖個洞把他埋了進去，然后心安理得的回家睡覺。半夜，
我聽到爸媽房中傳來稀稀疏疏的說話聲。“傻子才等到百天呢，只要那怪胎被早點死，
我就能早點再次懷上兒子?！笔俏覌尩穆曇?。我挪動腳步把耳朵貼在門上，
想繼續(xù)聽她們談話，爸媽卻突然發(fā)出一聲驚呼，像是受到了什么劇烈的驚嚇。我趕緊推開門，
朝著她們的屋子跑了過去。門是虛掩著的，我在門縫外停住了腳步，
眼睛不可置信的盯著屋里的場景，渾身都在顫抖，
被驟然驚嚇到的心跳如同鼓聲擂動咚咚作響只見再次被我媽扔掉的‘弟弟’又回來了，
那張酷似奶奶的臉充滿怨氣，正一眨不眨地盯著我媽，而我爸早已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弟弟’蠕動的小嘴里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長出了尖牙，猛地朝我媽的臉撲過去，
生生撕咬下一塊肉來。我媽發(fā)出一聲慘痛的尖叫聲，疼得暈了過去。下一秒，
‘弟弟’緩緩扭過脖子朝我看來，明明是剛出生的嬰兒，瞳孔里卻灰暗渾濁，和奶奶的眼睛，
一模一樣。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尖叫聲已經(jīng)溢出了喉嚨，
下意識的轉(zhuǎn)身逃回自己的房間鉆進被子里。門傳來“吱呀”的聲響，像是被人推開。
我瞬間頭皮發(fā)麻，屏住了呼吸。那輕微的腳步聲停留在床邊，
炙熱的視線穿透厚厚的被子落在我的身上，我止不住地顫抖著，
直到腳步聲慢慢變遠消失也不敢伸出頭去。過了許久，才堅持不住沉沉睡去。
第四章我再次醒來的時候，院子里已經(jīng)恢復了平靜。灶房里傳來陣陣飯菜的香味，
我起身去看，是爸爸如往常一般在灶臺前忙活著。他…還活著！見我呆呆站著不動，
他一臉的不耐煩：“傻站著干嘛呢，你媽在屋里給弟弟喂奶呢，快去叫她來吃飯。
”在…給‘弟弟’喂奶？我下意識打了個寒顫，腳已經(jīng)不受控制地往我媽的房里走去。
她靠在床邊，溫柔的抱著襁褓中的‘弟弟’，黑長的頭發(fā)下，
半張血肉模糊的臉白骨依稀可見。目光落到她懷里的嬰兒時，我呼吸一滯，
指甲狠狠攥緊手心里，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只見‘弟弟’用力的吮吸著，
嘴角的‘乳汁’不時溢出來，紅得刺眼…但我媽似乎感覺不到任何的疼痛，
臉上帶著幸福的笑容，全身都散發(fā)著母愛的光輝。這是我第一次見，這么溫柔的媽媽，
溫柔到讓我害怕。在‘弟弟’出生前，我媽還生過兩個女娃，
都是一出生就被扔到后山被野狗啃食了。后來她不知從哪里得了個秘方，
在剛懷上弟弟的時候，就摸著肚子滿村子的炫耀，說自己這一胎一定會是兒子。別人笑話她，
說她癡心妄想。她卻絲毫不生氣，得意洋洋的表示自己得了個指定生男的秘方，
眾人唏噓不已，都是鄙夷。當時我也很好奇，會是什么樣的秘方呢？
直到我半夜被尿憋醒去茅房，路過奶奶的屋子時，聽見里面?zhèn)鱽韷阂值耐春袈?，往里一看?/p>
竟看到我媽捏著一根數(shù)米長的鐵絲，從奶奶的指尖慢慢扎進肉里，每往里扎一分，
奶奶就掙扎得越兇。但她的嘴被破抹布塞著，只能發(fā)出一陣痛苦的嗚咽聲?！昂盎昴睾?，
老不死的找打?！蔽覌尣荒蜔┑厣先ゾ褪菐装驼疲钡侥棠瘫挥采刍柽^去，她才住了手。
看著自己的杰作臉上帶著得意又期待的笑：“還剩三根鐵絲了，那秘方上說了，
只要在婆母的身體里塞滿整整十根鐵絲，以后我肚子里生的就都是男娃了。
”我爸聽到這話也難得露出一笑，他回頭看了眼被折磨到暈死過去的奶奶，嘆了口氣。
“媽啊，你也別怪兒子狠心，反正你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倒不如做點貢獻，
讓我早點生下兒子，為咱家傳種接代?！钡谖逭挛耶敃r震驚地看著那一切，
嚇得發(fā)不出任何聲音。一股冰涼的寒意從脊梁骨沿伸到全身，仿佛被籠罩進死亡的陰影里。
原來她們白日里對奶奶孝順都是假象，
變著法的哄奶奶吃肉喝湯也只是為了讓奶奶干瘦的身子多長點肉，好塞那十根數(shù)米長的鐵絲。
為了能生下兒子，我的爸媽，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變成了這般喪盡天良的惡魔。我的心，
沉入谷底。一直等她們收拾了東西，回房熄了燈睡下，我才偷偷推開奶奶的房門。
“奶奶…”我聲音顫抖，腿也顫抖著。昏暗的月光下，奶奶的眼睛顫了顫，
用盡了全部的力氣才緩緩睜開。望著以前和藹可親的奶奶變成如今這副模樣，
我捂著嘴眼淚大顆大顆砸在地上：“奶奶…”我又喊了一聲，哽咽著說不出其他的話。
奶奶虛弱的握住了我的手，像小時候一樣。她的腿已經(jīng)走不動路了，別人問起時，
我媽說是不小心摔壞了腿，如今我才知道，奶奶的腿里已經(jīng)塞滿了鐵絲，動一下，
都會疼到窒息。我撐著身子，咬牙把奶奶撐到背上想帶她逃出去，
瘦弱不堪的身體卻僅僅移動了兩步，就倒在了地上。奶奶的身體像木樁似的滾了出去，
砸到了什么東西發(fā)出一聲巨響。在這寂靜的深夜里異常清晰。還沒等我爬起身子，
爸媽就聞聲趕來，一腳把我踹翻在地?！澳銈€賠錢貨，大半夜不睡覺過來干什么，
再不滾就把你賣給村東頭的屠夫?！庇游业?，是一頓皮開肉綻的毒打。這頓打，
比以往的要更厲害些，我足足在床上躺了兩天才下得了床。三天后的深夜，
十根鐵絲已經(jīng)全部塞完了。我媽讓我爸取來了織漁網(wǎng)的粗線，
一針一針地把奶奶的嘴巴縫了起來?！耙p得嚴嚴實實的，到了下面才不會向閻王爺告狀。
”密密麻麻的針線像一條蜿蜒在臉上的蜈蚣，丑陋又猙獰。鮮紅的血珠一個勁地冒出來，
只一瞬間就染紅了奶奶的衣領(lǐng)……第六章“發(fā)生這么大的事，你怎么現(xiàn)在才告訴我！
”五姥爺?shù)暮浅饴?，把我從回憶的恐懼里拉扯出來，我回過神，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
他意識到自己嚇到我了，語氣這才緩了幾分：“如今你爸媽都已經(jīng)被邪靈迷了眼，
要是你晚來一天，他們定是會丟了性命，到時候就連你，也會死無葬身之地啊。”我不想死，
哭著跪到他面前：“求五姥爺救救我們一家吧?！蔽謇褷斨刂氐貒@了口氣，
摸著長長的胡子一言不發(fā)，許久才把我扶起來?！八闫饋?，你也是我看著長大的晚輩，
我不能見死不救?！薄坝钒?，你聽五姥爺?shù)模裢碜右故c，
把這四根釘子分別釘在你家院子的四個角里。然后在上面滴上你自己的血。
”“這個是驅(qū)邪玉佩，你好生戴著，做完這一切就回屋躺著，安安心心睡一覺就好了。
”他從懷里掏出四根泛著寒光的鐵釘遞給我，然后把一個血紅色的玉佩掛在我的脖子上。
玉佩觸碰到皮膚的瞬間，隱隱散出一陣溫熱，暖暖的，有種說不出的怪異。
可能是感受到我身體的顫抖，五姥爺又溫聲安慰道：“你放心，有五姥爺在，
定是不會讓那邪靈傷害你一分一毫的。”我點了點頭，帶著沉重的心情，
轉(zhuǎn)頭往家的方向走去。子夜十二點，我按著五姥爺?shù)亩?，準時走進了院子。
爸媽房間里的燈昏暗的亮著，沒有任何聲音，院子里卻洋溢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我不敢四處尋望，硬著頭皮用錘子在院子的一角定下了第一根釘子。以此類推，第二根，
第三根，第四根……直到四根鐵釘全部釘完，我已經(jīng)出了一身的冷汗，風一吹，
身體止不住地發(fā)抖。我深吸一口氣，輕手輕腳的回了房，蒙著被子躺在床上。
脖子上的玉佩散發(fā)出陣陣溫熱，讓我莫名地安心，竟不知不覺睡了過去。不知過了多久，
睡夢中的我在一股強大的窒息感中猛然驚醒。一睜眼，
就看見無數(shù)個蒼老的惡鬼圍在我的床頭，伸著手死死掐著我的脖子，
猙獰著想要把我撕碎一般。我拼命掙扎著，明顯感覺到身體的力量被慢慢的抽離，
是瀕臨死亡的痛苦。就在我絕望之際，一張明黃色的符紙猛地貼到了我的頭上，
惡鬼們頓時發(fā)出慘烈的嘶叫聲，化成一片虛影消失了。我大口大口喘著氣，
任由黑暗中走出來的老人一把扯掉了脖子上的玉佩?！澳氵@丫頭膽子挺大，
陰氣這么重的鎖魂玉都敢往脖子上帶，這送你玉佩的人是想用你的靈魂去喂養(yǎng)惡靈啊。
”第七章我心頭一驚，抬眸看向來人。竟是一直住在村西頭的老鐘叔，我認識他。
老鐘叔已年近60，身強體壯，聽說是年輕時外出游學過功夫，直到年近百半才歸鄉(xiāng)，
無兒無女，一個人住在靠近山腳的木屋子里。他平日里從不與人言語，習慣了獨來獨往，
十分不受村里人的待見。很多人家甚至會嚇唬家里的小孩，說老鐘叔是個會吃小孩的怪人，
不準孩子們靠近。我媽也曾這樣嚇唬過我，所以我平日里遇到他時，都會遠遠的繞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