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陸寧看清了肖·斯科特的臉。他會因為肖沒有救他，而怨恨嗎？
陸寧艱難呼吸。
答案是不會。
因為他從一開始就知道肖·斯科特是怎樣的人。
在沒有來到這個世界之前，他就已經(jīng)從少量的文字中了解了這個人，他甚至遠比肖自己還要了解他。
心狠手辣，毫不留情。冷靜自持，機智勇敢。
肖的強大正來源他的冷漠。一個一無所有的人，擁有這世界上最堅不可摧的盔甲。
陸寧一直記得書中描寫肖自殺的場景。
陽光明媚的午后，肖·斯科特，一個一生都不曾失敗過的人，一個從少年時期開始，就在黑暗中踽踽獨行的人，一個擁有一切又一無所有的人。
槍聲突然響起，陸寧耳鳴，滾燙的血濺在他臉頰。
桎梏自己的人倒在地上放出一聲悶響。
陸寧失去力氣跌坐在地上，一時之間居然分不清，到底是他的身體更涼，還是地面涼。
槍聲還在繼續(xù)，陸寧抬頭，呼吸粗重，肖收起槍，朝他快步走過來。
在陸寧趴在地上之前，肖接住了他。
陸寧小小的腦袋仰起頭看著這個，剛才還說不會為一條人命所威脅的人。
在即將失去意識之際，他伸出冰涼的手，貼上肖的臉頰。
看著對方錯愕的表情，陸寧說：
“肖·斯科特，我可憐你。”
看著昏倒在自己懷中的人，感受著他沾染上血腥的味道，肖恍惚。
他說可憐他。
這是第一次，他的親生母親，他的老師，以及高貴的造物主，這些都沒有可憐過他，而現(xiàn)在，一個少年，一個半月以前，還用貓咪形態(tài)，和他躺在一張床上，陪他度過漫漫寒夜的人說可憐他。
肖無法明說自己的心情，就像他不知道剛才為什么要選擇救下陸寧。
這個紅毛很重要，可他在開槍之前，記住了少年名字的發(fā)音。
“陸寧?！彼曋鴳牙锏纳倌辏畛鏊拿?。
他想起一句詩——
“當(dāng)我喊出你的名字，你就變成了我的花。”
——
突發(fā)情況讓少年的病情更加嚴重，肖看著病房中，已經(jīng)處理好傷口，昏迷中的少年，想不明白世界上怎么會有這么脆弱的人。
助理賴特敲門后走進來，說：“凱撒請您過去?！?/p>
肖知道凱撒要問什么，他擺擺手：“不急，告訴老師，我留有后手，不必擔(dān)心?！?/p>
賴特作為他的助理，處理一切他的事務(wù)，如果真的有后手，自己怎么可能不知道？
但是管他呢，反正先生總有辦法。
夜晚下了賽亞冬季最后一場大雪。
陸寧半夜迷迷糊糊醒來，第一眼看見的是，昏黃燈光下肖的側(cè)臉。
灰藍色變成了深藍色。
他本想說點什么，一開口嗓子啞得不像話。
肖走到他身邊，指尖輕輕點點他的額頭。
這動作是他早年執(zhí)行任務(wù)時，在大街上看到父母對孩子做的，當(dāng)時他就想，假如母親也曾給過自己這樣的關(guān)懷，也許他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你還沒成年，”肖注視陸寧，“我會給你一個新的身份，等你的身體好了，送你去孤兒院，我們之間，就當(dāng)做沒見過?！?/p>
說完，他轉(zhuǎn)身離開。
看著關(guān)上的房門，陸寧轉(zhuǎn)轉(zhuǎn)眼珠子，覺得他最后這話好像小情侶分手說的。
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人和人的緣分就是這樣。至于以后的生活嘛……
陸寧閉上眼，脖子一陣陣痛，以后的事以后再講好嘍，說不定哪一天他就嗖的一下回到現(xiàn)實生活中了。
要是在回去之前，能改變一下肖的結(jié)局就好了。
陸寧想起那雙灰藍色的眼睛，這是他看過的第一片大海。
關(guān)鍵人物被肖一槍弄死了，他本人自然要給組織一個交代。
瑪瑙街第一百號，一座神秘的別墅，南半球呼風(fēng)喚雨的老凱撒正病懨懨地躺在床上，即使呼吸困難，他也要給自己點燃一支香煙。
肖打開火機，遞上去。
“聽說他劫持了個人質(zhì)，”老凱撒壓下咳嗽，視線從忽明忽暗的煙頭移到肖身上，“你救了那個人質(zhì)，這不像你的行事風(fēng)格?！?/p>
肖給自己也點了支煙，夾在指間，任它燃燒：“大選將至，我們不能再有不利流言傳出?！?/p>
老凱撒沒說話，原本精明的眼睛因為時間流逝已經(jīng)變得渾濁。
“肖，”他嘆氣，不再提及這事，“你遠比我預(yù)想中，成長的還要迅速?！?/p>
肖換了姿勢靠在椅子上：“我不會忘記您的教導(dǎo)。”
老凱撒干笑：“我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你的為人，這也正是我選擇你的原因?！?/p>
“肖，”他站起來，干瘦的手掌壓在肖肩頭，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永遠不要讓我失望?！?/p>
肖目視前方，扔掉煙，用锃亮的皮鞋碾滅。
“當(dāng)然?！?/p>
——
趕在春天來臨之前，陸寧的身體總算好轉(zhuǎn)。查理送來了厚厚一沓資料，按照環(huán)境和距離分好。
“這是肖為你選的福利院，放心挑，基本都是他投資的?！辈槔硪兄皯?。
他挺喜歡陸寧，他覺得這個小男孩身上，有讓人平靜的力量。
“肖還會投資福利院嗎？”陸寧歪著腦袋疑問。
查理好笑地看著陸寧：“當(dāng)然了，你不會不知道吧？國內(nèi)半數(shù)以上的福利院，都有他的捐助。”
陸寧點頭，沒想到肖還是很善良。
“雖然不知道你到底是誰，不過看肖的樣子，又是救你，又是給你挑福利院的，這老家伙還是有點在乎你的?！辈槔睃c評。
“他不老。”陸寧捏著書頁，看著上面簡短的注釋，他認出來這是肖的字跡，做貓的時候見過肖寫字，他的字跟他的人一樣，囂張中透著幾分規(guī)矩。
“你還護上他了？”查理走近，看著陸寧手里的資料，抬手指著最上面的一個，“選這里吧，這福利院后面有座山坡，春天的時候會開花，很漂亮?！?/p>
正好陸寧也挑不明白，干脆就選這里吧。
“選好了，等明天就送你過去吧，對了，肖讓我這個給你?！辈槔韽膸淼墓陌锩鲆粋€絲絨盒子，在看到那個盒子的第一眼，陸寧就已經(jīng)認出了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