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不好了不好了，你娘子如今要臨盆了，盡說這些不吉利的話作甚？”黎母出來拍了拍黎朔高大的肩膀。
黎繼業(yè)聞聲也出來看看是發(fā)生了什么事。
“大哥，別著急，先緩一緩再說?！崩钘d笑了笑黎母的封建迷信，隨后看向黎朔。
幾個月來黎梔為家里增加了收入，家里的日子也越來越好，黎母也終于是給了黎梔好臉色看，不再繼續(xù)陰陽怪氣諷刺她。
“那王掌柜派伙計來說，城里藥行忽然不收咱們的藥材了！”
黎梔手中的茯苓“啪”地掉在竹篩里。
她猛的站起身，指尖微微發(fā)顫，這兩個月來，他們?nèi)挎?zhèn)上王記藥行收購藥材，若是斷了銷路......
“別急，我去先把事情問清楚?！崩钘d深吸一口氣，從墻上取下斗篷，“套馬車，我去鎮(zhèn)上問問是怎么回事。”
馬車碾過石子路時，黎梔望著車窗外沉沉夜色，心中忽然閃過幾個月前那個夜晚。
那時她背著竹兜在山路上采藥，肩膀上還扛著昏迷的男子，怎么也想不到，如今竟會帶著整個村子在藥材路上走出這般光景。
鎮(zhèn)上藥行的后院里，王掌柜對著滿地藥材直嘆氣：“黎姑娘，不是我不幫你。是京里來了新規(guī)矩，說要嚴查藥材來源，你們這些散戶的藥......不好入賬啊?！?/p>
黎梔蹲下身抓起一把黃芪，只見根須上還沾著新鮮的泥土：“王掌柜，我們的藥材都是按您說的法子種的，絕無摻假。您看這樣行不行，我們把藥材洗凈曬干，分等級打包，再蓋上我‘黎記藥莊’的印戳，您只當(dāng)是從莊子上進的貨如何？”
王掌柜捻著胡須沉吟片刻：“此法倒也可行，只是...”
“只是需要些銀錢打通關(guān)節(jié)?！崩钘d從袖中取出一張銀票，那是這兩月攢下的盈余，“煩請王掌柜幫忙疏通，日后我們每斤藥材少賺兩文錢，只望能保住銷路?！?/p>
王掌柜看著銀票上的數(shù)目，目光微動：“黎姑娘果然是做生意的料子。罷了，我明日就去城里打點。不過丑話說在前頭，若京里再來人查...”
“自有我擔(dān)著。”黎梔站起身，望向窗外漸明的天色，“王掌柜，待這批驅(qū)蚊粉賣完，我想在鎮(zhèn)上再租個鋪面開分店。以后我們不僅售賣藥材，還能用藥材做一些養(yǎng)顏美容的藥膏，您看如何？”
王掌柜挑眉：“你一個鄉(xiāng)下丫頭，還懂制膏？”
她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瓷瓶，里面裝著自制的養(yǎng)顏膏：“略懂一二。王掌柜不妨請家中女子試試，若是好用，咱們可以聯(lián)名推出‘黎王’牌養(yǎng)顏膏，想必能賣個好價錢?！?/p>
晨光爬上窗臺時，黎梔從藥行出來，懷里揣著新簽的合作契約。
馬車緩緩駛離鎮(zhèn)子，她掀開窗簾望向遠處的青山，忽然覺得這漫山遍野的藥草，竟比從前任何時候都要鮮活可愛。
而在千里之外的雪山腳下，寧遠辭正對著銅鏡擦拭眼角的藥膏。鏡中少年眉眼愈發(fā)清俊，只是眸中仍蒙著一層薄霧。
神醫(yī)站在一旁捻須微笑：“再有半月，便可揭去最后一層藥膜。殿下可曾想過，重見光明后第一件事要做什么？”
寧遠辭望著窗外飄落的雪花，指尖輕輕撫過案頭那包早已干透的艾草——那是他離開木屋時偷偷藏在袖中的。良久，他低聲道：“去尋一味藥?！?/p>
“哦？何藥？”
“一味...能讓心不再空落的藥?！?/p>
雪越下越大，遠處的雪山在暮色中宛如水墨畫卷，這場雪比往年來的都要早，也怪天氣多變。
寧遠辭攏了攏身上的狐裘大衣，轉(zhuǎn)身看向案幾上的醫(yī)書，目光落在“艾草”二字上，忽然想起那個總在藥香中忙碌的身影。
他搖搖頭，將艾草收進抽屜深處，攤開新得的《本草拾遺》，指尖卻不自覺地在“清熱解毒”那一頁停留許久。
而在山腳下的小村莊里，黎梔正就著油燈調(diào)配驅(qū)蚊粉。
嫂嫂抱著棉被進來時，見她鼻尖沾著草粉，忍不住笑出聲：“瞧你，像個小花貓似的?！?/p>
黎梔抬頭笑笑，忽然打了個噴嚏。她揉了揉鼻子，望向窗外皎潔的月光：“許是有人在念叨我呢?！?/p>
夜風(fēng)輕拂，吹得窗臺上的艾草沙沙作響。這一夜，有人在雪山之巔望盡天涯，有人在田間地頭編織夢想，相隔千里的兩人，終究隔著一川星霜，各自在命運的軌跡上緩緩前行。
霜降那日，黎梔帶著村民在藥田邊支起三口大鐵鍋。雪白的霧氣蒸騰而上，將每個人的臉都熏得紅撲撲的，空氣中彌漫著白術(shù)特有的辛香。
“切記，切片后要在陰涼處晾三日，不可暴曬?！崩钘d手持木鏟攪動鍋中的藥材，“張嬸，您家虎娃的咳嗽可好些了？昨日給您的川貝枇杷膏要按時喂?！?/p>
“好多了！”張嬸擦著汗笑，“昨兒個還能吃兩碗粥呢。黎丫頭，等這批白術(shù)賣了錢，嬸子也想跟著你學(xué)做養(yǎng)顏膏，你看行不？”
“自然可以?！崩钘d舀出一勺藥湯遞給身旁的黎朔。
“等咱們的煥顏閣開起來，還要招許多人手呢。大哥，去把村東頭的李叔叫來，讓他試試新制的切藥刀?！?/p>
日頭正中時，遠處官道上忽然揚起一陣煙塵。黎朔手搭涼棚望去，只見一輛青布馬車停在村口，下來幾個身著綢緞的小廝，正對著村頭的藥田指指點點。
“莫不是來收藥材的？”黎朔握緊手中的切藥刀，下意識擋在黎梔身前。
馬車里緩緩下來一位中年男子，腰間玉佩隨步伐輕晃，身后小廝捧著描金禮盒：“哪位是黎梔黎姑娘？我家老爺特來拜訪?！?/p>
黎梔解下圍裙走上前，見男子腰間玉佩刻著“京中沈記”字樣，心中微驚，這沈記藥行是京城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商號，怎會找到這窮鄉(xiāng)僻壤來？
“小女子便是黎梔。不知沈老爺?shù)酱擞泻钨F干？”
男子笑著作揖：“在下沈明遠，奉家兄之命前來談筆生意。聽聞黎姑娘種的藥材品相極佳，且獨創(chuàng)那紅遍大街小巷的養(yǎng)顏膏，我家老爺早便聽聞，來此是想與姑娘合作，將姑娘的養(yǎng)顏膏銷往京城?！?/p>
周圍村民聞言紛紛交頭接耳，張嬸拽了拽黎梔衣袖：“京城？那可是天子腳下，能成嗎？”
黎梔卻注意到沈明遠袖口露出的半幅錦緞，那紋樣與幾月前木屋中少年所穿衣物極為相似。
她定了定神，笑道：“合作之事自然再好不過，只是小女子想先聽聽沈老爺?shù)恼\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