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嶼白沒睡好,事實上,他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就沒怎么放心睡過覺,這也是他第一次喝血,那股甜腥的味道還在他口腔里沒散去,香氣馥郁,緊緊纏繞住他的思緒。
不愧為主角,不愧為圣子,維達爾的血味道極好,好到讓他在飲下以后很久仍舊陷入回甘之中,維達爾的血足以稱得上高等,能操縱圣光與魔法的圣子血液功效極強,如同靈藥一般。
江嶼白在喝血以后甚至掌控得了身體部分能力,隨之而來的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在原來的世界,他是一個遵紀守法,從沒干過什么壞事的普通學生,做過最惡劣的事就是偷藏同桌作業(yè),干過最出格的事就是高考結束給自己頭發(fā)染成綠的——后來嫌丑染回來了。
而在這里,他是位高權重的血族,一個殘暴的、狡詐的、惡劣的種族,說不定手上染盡鮮血,死在他手里的亡魂比他上輩子見過的人還要多幾倍。
身處足以打敗世界的地位,卻沒有能力支撐他去肆意妄為,疲于奔命,江嶼白不知道這是上天用以束縛他作惡的限制,還是無數(shù)饋贈中那微不足道的負面。
為什么偏偏是他呢?
江嶼白思緒飄得很遠,他習慣性按在窗臺上,那里邊角鋪著厚厚的軟墊,摸上去沒有半點棱角,很舒服。
這些天下來,他已經很熟悉這里的構造了,撫摸這些柔軟的邊角也讓他安下心來,只是冷靜下來,他不可避免地想到之前的事,想起他情緒難得失控時做下的錯事:“維達爾……他被我弄成那樣,失去那么多血,會不會對他太殘忍了?”
一邊無聊擺弄著被褥的伊維抬起頭,目瞪口呆:“我嘞個老天鵝,我雖然讀書少見識少,但我看他沒半分不情愿,你確定他不是期待這一天很久了?”
江嶼白:“?”
他沉默一會兒,又說:“他一個人族圣子,怎么會愿意跟血族接觸?大概也只是忍辱負重,方便以后伺機報復?!?/p>
說到這個伊維可不困了,他翻身坐起來,苦口婆心勸道:“你也說他堂堂圣子,不愿意有一萬種辦法去反抗,怎么就偏偏選這么一條路勾搭你了?我看他就是對你圖謀不軌,想偷偷摸摸占你便宜!”
江嶼白不解:“占我便宜?”
他腦子里想了一圈兒維達爾的模樣,難得遲疑起來,他跟維達爾可說不準誰占誰便宜。
“——哎喲喂,你可是始祖!”伊維翅膀撲棱棱煽動,興致勃勃地描繪,“就像那行走的美味醬肉雞!走過的路都在飄美食的香氣兒,誰來了不想啃一口!”
江嶼白:“??”
好荒謬,好他媽有道理。
伊維一臉真誠:“說真的,我真覺得你身邊都是群變態(tài),是那種你給他們一巴掌他們能爬過來舔你手的那種,你能懂嗎?”
江嶼白:“???”
雖然說話糙理不糙,但你這話也太特么糙了吧?
“你等等,”江嶼白江嶼白按著太陽穴,“讓我一個人想想?!?/p>
確實,他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想那么多干嘛,按自己的步調一步一步往前走就是了,鬼知道前面還有什么等著他。
防止內耗,做回自己。
伊維在他旁邊哼哼唧唧的:“別多想了啊,你要是真睡不著可以幫我參謀參謀明天早上吃什么,我都吃了好久的蘿卜白菜了,嘴里都快淡出鳥來了!我還在長身體,沒有肉我真要鬧了!這群傭人怎么把肉藏這么嚴實,我怎么翻都翻不到,等我改天去花圃里生吞幾朵花來,我看你們還藏不藏!”
江嶼白被他煩的沒法,無奈道:“行行行,我讓他們多買點肉回來給你吃,別總盯著花圃里的花嚯嚯,那都是人家辛苦種的?!?/p>
“當然!我吃飽了當然不會糟?;ㄌ?,但是我餓??!”伊維眼珠子轉了轉,“要不,你把維達爾的血給我一點,我試試看能不能煉化成光魔法,說不定能讓我恢復得更快些。”
江嶼白想起先前維達爾的慘狀,下意識皺眉:“你沒別的辦法?盡出餿主意。想要你直接去問他,我又做不了他的主?!?/p>
伊維悻悻道:“我可不敢問他?!?/p>
他只覺得維達爾很危險,雖然平日里總一副溫柔的模樣,實際上最深不可測。開玩笑倒還行,真讓他去要血,怕不是要被一頓胖揍。
天蒙蒙亮。
江嶼白從窗口向下望去,周圍的景色就像剛剛經歷過洗禮,容光煥發(fā),干凈又透亮。
底下的傭人卻步履匆忙,似乎出了什么事。
江嶼白略微一思索,下了樓,看到多維雅正低聲同周圍的傭人說些什么。
“睡過了……還是死了?”
“怎么可能,昨天還好好的,再找一遍!”
江嶼白走過去,議論聲頓時小了許多:“怎么回事?”
傭人紛紛低頭,生怕惹上麻煩。
多維雅說:“有傭人失蹤了,他的衣服掛在懸崖邊的柵欄上。”
她眉眼疲憊,似乎是找過整整一早上卻一無所獲:“初步斷定是昨晚工作太晚,沒來得及進別墅,躲雨時無意間走到邊緣處,柵欄沒攔嚴實,一腳踩空掉下萬丈深淵了?!?/p>
“沒有生還的可能了。”
不太可能。
江嶼白第一反應就是別墅法陣出了紕漏,不知放了什么東西進來,陰差陽錯害死了傭人。
面前的多維雅臉色很難看,仍在認真開口:“應該是意外,您不用擔心,我們會盡力去查的。”
江嶼白點頭:“行?!?/p>
死的只是一個傭人,沒多大點事,多維雅本不想管這爛攤子,奈何始祖在這兒,她不便敷衍過去,只得慢慢解釋。
江嶼白遠遠看到維達爾在樓下,此時傭人急匆匆地找人,膽戰(zhàn)心驚的匯報,沒人離他近,沒人搭理他,甚至嫌他擋在路中間礙事而驅逐他,完全沒有前兩天和藹可親的模樣。
傭人們的信息網比想象中更快,已經有人知道昨晚發(fā)生的事,看到人類圣子渾身血跡“傷痕累累”地離開房間,始祖“陰晴不定”“發(fā)了好大一通火”,說不定維達爾已經失寵了。
他們見風使舵的本領比沒受過專業(yè)訓練的人強一萬倍,幾乎是轉瞬間,維達爾的境地就如此“落魄”。
不知為何,江嶼白心里開始不舒服,他走到樓梯口,居高臨下:“維達爾,過來。”
樓下的維達爾抬頭,平靜如水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不動聲色地上來。
江嶼白話語冷淡,卻又帶了些親昵:“傻站著干什么,過來幫我搬東西?!?/p>
維達爾輕輕點頭:“好?!?/p>
既沒有問他為什么態(tài)度轉變如此之快,也沒有疑惑他的安排。
只有身邊的多維雅心頭暗暗思忖,始祖大人的情緒果然難以捉摸。
到底只是個傭人。
傭人的命在多維雅看來不是命,她迅速叫人了結了這檔子事,去向莫里甘請示。
莫里甘聽完似乎有些意外,笑著說:“真是草率?!?/p>
多維雅低頭不語。
莫里甘笑容里多了些陰狠:“他死的太巧,太草率了,我計劃里他不應該現(xiàn)在死?!?/p>
多維雅抬頭,頗有些意外:“您的意思是?”
莫里甘卻沒第一時間開口,他端起身邊的玻璃杯抿了一口,濃郁的鮮血緩緩流入他的口中。
新鮮、可口。
卻沒辦法讓他像以往一樣得到滿足。他如今滿心滿眼只有另一個血族,那道孤高優(yōu)雅的身影,驚艷冷淡的眼神。
好像嘗嘗,江嶼白的血是不是跟聞起來一樣香。
莫里甘猛地將酒杯砸在多維雅額頭上,巨大的沖力登時讓她晃了一下,疼痛感襲來,她卻動都不敢動,連呼吸都放輕。
“要不是你跟了我這么多年?!蹦锔识⒅齽潅念~頭,嘆息般的說,“快煉化完了,他卻死了。”
他完全沒有留手,多維雅被砸的頭破血流,嘴唇一顫,眼神變了幾遭:“是我失職,我一定查清楚情況!”
莫里甘已經下了逐客令:“滾出去,好好查?!?/p>
多維雅低頭:“是?!?/p>
法陣并沒有完全覆蓋整座別墅,這是江嶼白這段時間得出的結論,他并不清楚法陣已經建成了多久,少說幾百年,多的有上千年,如此龐大的法陣運行一次便要耗費大量光魔法,讓人很難不聯(lián)想到大型避難所。
重回閣樓,里面的陳設依舊簡單而溫馨,江嶼白在法陣中央的畫框處細細觀摩,忽然抬手按住底座,用力一掰。
——咯吱。
順著他的動作,畫框下出現(xiàn)一道極窄的通道,江嶼白蹲下望進去,最里邊是一道六芒星。
他看出來這是傳送陣法,就是不知道另一邊通往何處。
一塊幽綠色的魔晶出現(xiàn)在江嶼白手心,這是他之前在閣樓煉化的,短期能儲存大量魔力,無論是防守還是進攻都很有用。他用了些魔法,將通道變大了些,勉強夠一個人通行。他走入其中,只覺周圍比想象中更暗一些,靠近傳送陣時,甚至能聽見對面微弱而喧鬧的人聲,風聲,和喧囂悅耳的鳥鳴。
也許是鬧市。
江嶼白一身繁華衣裝,赤紅眼睛,出現(xiàn)在鬧市顯然不合理,身后有小聲的敲門聲,有人找他。
江嶼白最后看了眼傳送陣,轉身一步一步離開。
窄道被重新關上,密不透風。
黑暗里,傳送陣藍光一閃,有一道緩緩凝聚的身影出現(xiàn),貪婪地汲取空氣中殘留的氣息。
“血——”
不可名狀的生物從陰影中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