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的馬車上，沈知意緊挨著父親坐著，小手仍緊緊攥著那枚玉佩。
沈明遠(yuǎn)神色凝重，目光不時(shí)掃過坐在對面的紅袖，后者低眉順眼，卻掩飾不住眼中的閃爍。
“老爺，小姐，回府了?！避嚪虻穆曇魪耐鈧鱽?，打破了車廂內(nèi)壓抑的沉默。
轎簾一掀，青杏早已焦急地等在門口，見沈知意衣裙?jié)窳艘黄哪樕查g變得煞白，驚呼道：“小姐這是怎么了？”
話音未落，她便三步并作兩步?jīng)_上前，動作輕柔卻又急切地從馬車?yán)锝舆^沈知意，上下仔細(xì)檢查，眼中滿是心疼。
沈明遠(yuǎn)面色陰沉，沉聲道：“青杏，先帶小姐回房更衣。紅袖，你隨我去大廳?！甭曇舻统粒瑤е蝗葜靡傻耐?yán)。
青杏敏銳地察覺到氣氛不對，連忙應(yīng)聲：“是，老爺。”她攙著沈知意快步往內(nèi)院走。
一路上，她小聲問道：“小姐，出什么事了？那個(gè)紅袖是不是……”
沈知意輕輕搖頭，直到回到自己的閨房，關(guān)上門，才將事情經(jīng)過告訴青杏和聞訊趕來的青荷。
“什么？她故意潑濕小姐的衣裙，就為了看那塊玉佩？”青荷氣得臉色發(fā)白，“這二姨娘派來的人，果然沒安好心！”
青杏已經(jīng)取來干凈的衣裙，一邊幫沈知意更衣一邊安慰道：“小姐別怕，老爺明察秋毫，定不會輕饒了她?！?/p>
正說著，外面?zhèn)鱽砑贝俚哪_步聲，二姨娘帶著紅袖闖了進(jìn)來，后面跟著面色鐵青的沈明遠(yuǎn)。
“知意啊，都是紅袖這丫頭不長眼……”二姨娘一進(jìn)門就堆起笑臉，卻被青荷擋在身前。
“二姨娘，小姐正在更衣，還請稍候?！鼻嗪刹槐安豢旱卣f。
二姨娘臉色一變，正要發(fā)作，沈明遠(yuǎn)冷聲道：“都出去！知意收拾好了再到大廳來?！甭曇羧绫?，讓眾人不寒而栗。
約莫一刻鐘后，沈知意帶著青荷青杏來到大廳。紅袖跪在中央，神色狼狽，二姨娘站在一旁，臉色難看。
“知意，”沈明遠(yuǎn)招手讓女兒坐到自己身邊，“為父已經(jīng)問清楚了，紅袖承認(rèn)是受二姨娘指使，故意接近你，為的就是查探你母親的遺物?！?/p>
二姨娘臉色驟變，尖聲喊道：“老爺明鑒！這賤婢血口噴人，妾身怎會……”
“住口！”沈明遠(yuǎn)猛地一拍桌案，聲音震得大廳里的燭火都微微晃動，“紅袖已經(jīng)招認(rèn)，你還想狡辯？”
沈知意這才知道，原來父親在大廳用了家法，紅袖受不住刑，供出了二姨娘的指使——要她查清沈知意手中是否真有陳家的傳家玉佩。
“老爺，妾身冤枉??！”二姨娘跪倒在地，哭得梨花帶雨，“定是這賤婢自己起了貪念……”
沈明遠(yuǎn)冷笑一聲：“來人，把紅袖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發(fā)賣出去！至于二姨娘……”他頓了頓，“禁足三月，月例減半，沒有我的允許，不得接近知意半步！”
二姨娘癱軟在地，臉上滿是絕望，而紅袖則被粗使婆子拖了出去，她的哭喊聲漸漸遠(yuǎn)去，在沈府的回廊間回蕩。
待眾人退下，沈明遠(yuǎn)長嘆一聲：“是為父疏忽，讓你受驚了?！?/p>
他輕輕撫摸女兒的發(fā)頂，“這玉佩是你外祖父給你母親的陪嫁，價(jià)值連城。二姨娘貪財(cái)，一直惦記著……”
沈府后院，慘叫聲此起彼伏。紅袖被拖出沈府大門時(shí)，那雙含淚的眼睛里淬著毒，滿是怨恨。
粗使婆子們將她按在長凳上，板子無情地落在她身上，悶響伴隨著凄厲的慘叫，回蕩在沈府后院。血水浸透了單薄的夏衣，順著青石板縫隙蜿蜒成一道暗紅色的溪流。
“三十大板！一板都不能少！”管家厲聲喝道，轉(zhuǎn)頭對圍觀的仆役們訓(xùn)話，“都看清楚了，這就是意欲行盜的下場！”
沈知意站在廊下陰影處，小手緊緊地攥著帕子。青杏輕輕拉她的袖子：“小姐別看了，小心夜里做噩夢?！?/p>
最后一板落下，紅袖已經(jīng)沒了聲息。人牙子王婆子捏著鼻子走上前，往她臉上潑了瓢冷水：“裝什么死？老爺吩咐了，傷好了就發(fā)賣到最下等的窯子里去！”
紅袖被拖走時(shí)，忽然睜開眼睛，正對上沈知意的視線。那眼神像毒蛇的信子，在沈知意脊背上舔過一道冰涼的痕跡，寒意順著脊椎蔓延，讓她忍不住打了個(gè)寒顫。
當(dāng)夜下起了雨。
二姨娘被禁足的西廂房里，青瓷茶盞碎了一地，在寂靜中發(fā)出刺耳的聲響。
“小賤人！”她死死揪著繡帕，指尖幾乎要戳破綢面，“跟她那短命的娘一樣惹人厭！”
貼身嬤嬤踩著碎瓷片湊近，燭火在她溝壑縱橫的臉上投下陰翳：“姨娘息怒。老奴瞧著…紅袖那丫頭知道得未免太多了……”
她枯瘦的手指做了個(gè)收緊的動作，聲音壓得極低，“要不要老奴去……”
“不必?！倍棠锢湫Γ叭蟀鍓蛩艿?，就算活下來也掀不起風(fēng)浪?！?/p>
雨幕中，一輛破舊馬車悄悄駛離京城。車廂里，渾身是傷的紅袖被顛得呻吟不止。駕車的老漢忽然“吁”了一聲，馬車停在郊外破廟前。
“這位爺，人帶來了。”
簾子掀起，進(jìn)來個(gè)戴斗笠的男子。他扔給老漢一袋銀子，等馬車走遠(yuǎn)才蹲下身，用刀尖挑起紅袖的下巴：“聽說你會辨認(rèn)古玉？”
紅袖瞳孔驟縮，借著破廟里微弱的燭光，她看清了男子腰間掛著的銅牌——那是陳家商號的標(biāo)記。
男子用刀尖挑起紅袖的下巴，冷笑道：“陳家商號的規(guī)矩，你應(yīng)該聽過——知道太多秘密的人，要么爛在肚子里，要么就為我所用。沈府那枚玉佩，是陳家流落在外的東西，我們找了多年。你既然見過，就別想輕易脫身?！?/p>
他頓了頓，從懷中掏出一瓶藥膏扔在地上：“這是療傷的藥，能讓你少受點(diǎn)罪。只要你乖乖聽話，幫我們拿到玉佩，不僅能保住這條命，還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否則……”
刀尖輕輕劃過紅袖的臉頰，“你這條賤命，不過是路邊的野草，隨時(shí)可以踩死?！?/p>
紅袖強(qiáng)忍著疼痛，眼中閃過一絲掙扎。她深知自己如今的處境，被沈府發(fā)賣，就算不死，也不過是墜入無盡的深淵。
而眼前這個(gè)男人，雖然透著危險(xiǎn)，卻也給了她一線生機(jī)。
“我……我答應(yīng)你?！奔t袖聲音沙啞，“但你要保證，事成之后放我自由?！?/p>
男子嗤笑一聲：“等你有用的時(shí)候再說。起來吧，跟我走?！彼D(zhuǎn)身走出破廟，消失在雨幕中。
紅袖艱難地爬起身，撿起地上的藥膏，胡亂地涂抹在傷口上。劇烈的疼痛讓她幾乎昏厥，但求生的欲望支撐著她一步步走出破廟。她知道，自己已經(jīng)沒有回頭路了。
上了馬車后，男子遞給她一件干凈的衣服：“換上。從今天起，你叫阿紅，是我新招的手下。記住，不該問的別問，不該說的別說?！?/p>
紅袖默默點(diǎn)頭，在黑暗中換上衣服。馬車再次啟程，朝著未知的方向駛?cè)ァ?/p>
她靠在車廂壁上，望著車窗外的雨幕，心中暗暗發(fā)誓：沈知意，這筆賬，我遲早要討回來！而那個(gè)奪走她一切的沈府，也必將付出代價(jià)。
與此同時(shí)，沈府內(nèi)，沈知意躺在床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眠。白天紅袖那充滿恨意的眼神，始終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
她下意識地摸向枕頭下的玉佩，心中隱隱有一絲不安。她不知道，一場更大的危機(jī)，正朝著她和沈府悄然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