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證石盤村林濤續(xù)集

他裹著一件半濕的舊軍大衣——那是老支書王德福翻箱倒柜找出來硬塞給他的，

蜷縮在一張吱呀作響、鋪著薄薄稻草和硬板子的行軍床上。寒意如同狡猾的蛇，

從濕冷的被褥縫隙、從漏風(fēng)的門窗縫隙鉆進來，纏繞著他的四肢百骸，深入骨髓。

白日里扛箱跋涉的酸痛，摔倒泥濘的挫傷，此刻在寂靜的寒冷中尖銳地蘇醒，

化作無數(shù)細密的針，扎刺著疲憊不堪的軀體。他閉上眼，

張桂蘭那張在門縫后驚恐絕望、如同揉皺樹皮般的臉，便清晰地浮現(xiàn)在眼前。

那雙深陷的、無光的眼窩，仿佛兩個黑洞，吸走了他心頭殘存的暖意。

還有村口屋檐下那一雙雙麻木、疏離、帶著審視甚至譏誚的眼神，如同冰冷的芒刺，

扎在他的脊梁上?！鞍?？往哪搬？誰出錢？誰給地？”“住您省城的大樓房？

”……那些刀子般的話語，混雜著王會計平板敷衍的“沒事，塌不了”，在耳邊反復(fù)回響，

嗡嗡作響，比屋外的雨聲更令人窒息?！昂簟彼L長地、壓抑地吐出一口濁氣，

白氣在冰冷的空氣中瞬間凝結(jié)。胸腔里像塞滿了浸透冷水的棉絮，沉重、濕冷、憋悶。

這初來乍到的第一夜，

石盤村就用它冰冷的雨、破敗的屋、麻木的臉和隨時可能吞噬生命的危房，

給了他一個結(jié)結(jié)實實的下馬威。一股巨大的、難以言喻的孤獨感和無力感，

如同窗外無邊的黑夜，沉沉地壓了下來。他想起省城家中溫暖的燈光，整潔的書桌，

妻子臨行前擔(dān)憂的眼神和那句“萬事開頭難，別硬撐”……溫暖與現(xiàn)實，

如同隔著一道冰冷的、無法逾越的鴻溝。他猛地坐起身，軍大衣滑落肩頭，寒意瞬間侵襲。

不能躺下去！躺下去，就會被這無邊的疲憊和沮喪吞噬！

他摸索著點亮了桌上那盞光線昏黃、積滿油垢的煤油燈。豆大的火苗跳躍著，

將他巨大的、搖晃的影子投射在斑駁的土墻上，如同一個沉默而焦躁的巨人。

目光落在墻角那個沾滿泥漿、幾乎看不出本色的行李箱上。他走過去，費力地拖到燈下，

打開。里面的衣物大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