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村外來戶花家原本是殷實的人家，當(dāng)家人花富貴人如其名，年輕時在外面走南闖北，攢下大筆家業(yè)。
某日途經(jīng)三面環(huán)山的趙家村，被這里的風(fēng)景吸引，便定居下來。后又娶妻生子，想隱居于此，頤養(yǎng)天年。
不想一次外出后再也沒能回來，留下孤兒寡母，日子慢慢地艱難起來。
那會兒，花富貴的妻子曹氏還不到三十歲，如今過去了二十多年，早已是頭發(fā)花白，滿面風(fēng)霜，趙家村的人都喊她花婆婆。
花婆婆膝下的三個兒子業(yè)已成家，都住在花富貴留下的大院子里，天天雞飛狗跳，吵鬧不休。
從昨日凌晨開始，老二花仲景的媳婦盧翠翠就有臨盆跡象，呼天搶地地哭喊著，硬是拖到現(xiàn)在，孩子還是沒能生出來。
老大花仲元的媳婦王大蘭一邊在廚房忙碌，一邊嘟囔著：“這是啥情況啊？已經(jīng)生了三個賠錢貨，都挺順利的，這第四個怎么這么費勁了？莫不是個帶把兒的？”
老三花仲夏的媳婦李小菊接過話茬：“會看胎位的余婆婆早就說了，這胎還是個女娃，就這么鬧騰勁兒，估計也不是個省油的燈?！?/p>
“你還真說對了，就盧翠翠那張嘴，誰能占到半點兒便宜？你看他們家苡苡、荋荋、蔘蔘小小年紀(jì)，都不好惹，我們家大妮比她們大，都討不到好去。”
“嗯，我家小丫也是，只要跟她們玩，總是哭著回來?！?/p>
兩人正嘮著閑嗑，突然被一聲高亢的喊叫嚇的一激靈。“哎呀媽呀，嚇?biāo)牢伊?，這是要生個妖怪嗎？咋這么費勁呢？”王大蘭心有余悸的輕拍著胸脯。
李小菊站在廚房門口，往二房所住的東廂房看，“噓！別瞎說，讓婆婆知道了，少不得一頓罵。”
“不說又怎樣？我還不是天天挨罵，這個死老太婆就看我不順眼，逮到機會就是一頓訓(xùn)斥，可憐我也是快當(dāng)婆婆的人了，還這么沒羞沒臊的活著?！?/p>
“也不是就可你一個人訓(xùn)，我若是有不對的地方，也是要被罵的?！?/p>
妯娌倆在廚房互相吐槽婆婆，那些酸話再加上鄙夷的表情，嫌棄的眼神被經(jīng)過的花婆婆聽個一清二楚，看個明明白白。
“消停了幾天就不知道自己的斤兩了？我這個當(dāng)婆婆的，看見你們的錯處還不能管教了嗎？進我花家門，就要守我花家的規(guī)矩，不服管教趁早夾包滾回娘家?！?/p>
花婆婆在丈夫失蹤后，脾氣暴躁是出了名的。趙家村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都說寡婦門前是非多。但花婆婆守了二十多年的寡，硬是沒有一點兒的閑言碎語，可見其厲害程度。
王大蘭和李小菊見兩人的對話被婆婆撞破，把頭差點兒埋進褲襠里，臊得是滿面通紅，不敢言語。
“快點把飯菜做好，煮倆雞蛋，再熬點小米粥，給老二媳婦預(yù)備著，餓的時候好吃?！?/p>
“好的，娘！”李小菊連忙答應(yīng)著，去櫥柜里拿起一個小碗，跟在婆婆身后。
花婆婆走進自己的房間，在土炕的角落里拿出半袋子小米，接過小碗，舀了半碗，又從旁邊的竹籃里掏出兩個雞蛋。
“在小灶上面慢慢熬著，這都一天一夜了，也不知道啥時候是個頭？別一尸兩命就好?！被ㄆ牌艊@了口氣，女人生孩子就是在鬼門關(guān)里走一遭，難?。?/p>
“娘，別擔(dān)心，二嫂已經(jīng)生過三個，這次一定很順利的?！崩钚【瞻参康?，也不敢多言，接過東西，匆忙向廚房走。
盧翠翠喊叫的嗓子冒煙，端起小桌上的水，就往嘴里灌。溫?zé)岬囊后w順著喉嚨流進胃里，身上似乎又有了力氣。
穩(wěn)婆看了看她的肚子，又按了按道：“你先歇會兒，我去吃口飯，這會孩子不折騰了，估計還得等?！?/p>
“好的，余婆婆，謝謝您！您吃了飯，再多休息一會兒，等胎兒有動靜了，再來也不遲?！?/p>
盧翠翠也餓，看著余婆婆走出房間，忙喊過一直守在門旁的大閨女：“苡苡，去廚房給娘盛碗飯，娘餓的沒力氣。”
“嗯！”花苡苡轉(zhuǎn)身往廚房跑，她已經(jīng)吃過晚飯，知道小灶上熬著粥，還煮有兩個雞蛋，忙盛了一碗粥，又拔好雞蛋。
有了力氣的盧翠翠，又開始新一輪哭天搶地的慘嚎，終于在第二天的凌晨生下來一個胖胖的小閨女。
孩子大概是憋的久了，生下來不哭不鬧，小臉紅彤彤的。余婆婆照著小屁股用力拍了一下，才響起嘹亮的哭聲。
那聲音，仿佛帶著某種無法抗拒的力量，與剛剛跳出地平線的朝陽相互呼應(yīng)，一下子沖破云層，迎著太陽的光亮和溫暖，在空中回蕩，久久不散。
這個時候，整個趙家村已經(jīng)熱鬧起來。因為今天是端午節(jié)，家家戶戶早早起來掛葫蘆，插艾草，空氣中飄滿艾草的味道。
更有條件不錯的人家，大鍋里煮著粽子，滿院子都是葦葉的清香。
有聽見哭聲得到消息的村人，議論起來：“花老二家又生了個閨女，已經(jīng)第四個了。”
“是啊，花仲景就一個童生，考了許多年，也沒中個秀才。孩子可是沒耽擱，兩年一個?！?/p>
“還有那個盧翠翠，就長了張利嘴，天天說別人，這下好了，又一個賠錢貨，還有臉說去？”
有那迷信的婦人吃過飯，聚在村頭的大柳樹下低聲交談：“知道嗎？老話說五月初五是惡月呢！這天出生的孩子會遭受疾病，還可能對父母不利，是個災(zāi)星。”
“別瞎說，讓盧翠翠知道還不得撕了你的嘴?！?/p>
“不是瞎說，我也聽過這樣的傳言。五月初五是九毒日之首，你想想啊，咱們在這一天都要戴五彩線，插艾草呢！”
花家人都忙著，還沒人聽見這樣的傳言。盧翠翠抱著軟糯糯的小女兒，忍不住又嘆了一口氣。
她都不知道自己啥命啊？第一胎生了個兒子，結(jié)果不到三個月，一場風(fēng)寒要了小命。
之后接二連三的都是姑娘，本以為這胎能生個兒子，也不枉她死去活來的折騰了兩天兩夜，結(jié)果還是個丫頭片子。
此時，被議論的小嬰兒，正睡的香甜，小嘴里還吐出一個泡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