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蕼蕼忙停止撿柴,把竹簍往身后一背,飛快的朝山下跑。
嗩吶聲越來越近,她甚至還聽見了說話聲。心里一急,腳下一個趔趄,狠狠的摔在地上。
蕼蕼疼的呲牙咧嘴,趕忙爬起來。她看見手掌處磨出了血,麻麻的。
低頭看見膝蓋處的褲子破了個洞,有血滲出來。蕼蕼顧不上疼痛,用手使勁的扒拉褲子。
心中哀嚎:“完蛋了,褲子的破洞太大,遮不住露出來的皮肉?;丶冶荒锟匆?,少不得又是一頓打罵?!?/p>
蕼蕼整理好竹簍,慢吞吞的向家里走,她已經(jīng)不奢望看二姐的接親隊伍了,她得躲起來把褲子縫好。
離家很近的時候,她看見了在家門口吹吹打打的一群人。那喜慶的調(diào)子,讓人也跟著心情愉悅。
她看見騎著高頭大馬的新郎官,一身綢緞的紅衣,腰間系著紅色稠帶,頭上一頂帶著紅花的高帽子,正對著周圍人抱拳行禮。
蕼蕼看不清新郎的臉,從背面看,只覺得莫名的違和。當他跳下馬,站在地上時,蕼蕼知道了原因。
男人五短身材,胖胖的,看不見脖子,只有一個大腦袋在那里左右搖晃。
蕼蕼的心里,有個詞在舌尖打轉(zhuǎn)—矮冬瓜。當男人轉(zhuǎn)身,看清他的臉時,又有一個詞,差點兒讓她叫出來—豬頭。
蕼蕼已經(jīng)忘記了膝蓋處傳來的疼痛,甚至忘記了把大竹簍背進柴房。
她愣愣的站在那兒,腦子里嗡嗡地響。她在去年秋天的時候,是看見過二姐相親的。
那時她剛好割完豬草回來,看見院子里站著個年輕的公子。身材修長,眉目清俊,舉手投足間帶著說不出的貴氣。
她還看見她們姐妹中最漂亮的二姐,面帶桃紅,雙目含情的看著男子遠去的背影。站了好久,直到再也看不見,才戀戀不舍的回屋。
后來她才知道,那是隔壁鎮(zhèn)上開酒樓的姚家少東家。據(jù)說年方十八,在縣城讀書,有才華,又長得一表人才。
一家人很為二姐高興,婚事也很快定了下來??墒乾F(xiàn)在接親的這個男人是誰呢?
原本嘈雜的院子里,靜悄悄地。滿院子人像是被施了魔法,一動不動。
蕼蕼看見她爹的臉脹的通紅,嘴唇哆嗦著,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她看見她娘睜著大眼睛,臉上滿是錯愕,那八面玲瓏的模樣,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看見更多的是看熱鬧的人,一臉嫌棄的表情。有人已經(jīng)從視覺帶來的震撼中回過神來,正竊竊私語。
蕼蕼忙往屋門口看,那里二姐頭上蒙著紅蓋頭,正襟危坐。她身邊的幾個手帕交,強忍著笑,面帶鄙夷的打量著新郎。
院子里的寧靜也只是片刻,有女人說話聲響起:“喲,都愣著干嘛呢?還不快點將新娘子背出來,千萬不能誤了吉時?!?/p>
是一個穿紅著綠的女人,手里拿著長長的煙袋鍋,正指揮著:“人呢?嗩吶呢?吹響點兒,打鼓的用點力氣。”
是鎮(zhèn)上有名的王媒婆,二姐相親那天,就是她帶著人來的,蕼蕼認識她。
在鼓樂喧天聲中,她看見被背出來一身紅衣的二姐??匆娙愀谂赃叄恢皇炙浪赖钠愕难?。
她不知道三姐要表達什么意思,只知道二姐扭動了一下身子,伸出手把三姐的手打開。
她還看見堆著一臉笑的矮冬瓜,跪在地上給她的爹娘磕頭。兩人像提線木偶,表情僵硬,臉上是比哭還難看的笑。
二姐被背上了停在門口的轎子,轎簾落下的瞬間,蕼蕼有種想掀開轎簾,把二姐拉下來的沖動。
她也只是想想,她不知道這個新郎官是不是二姐夫,萬一不是呢?現(xiàn)在有許多人家就是派人來接親的。
王媒婆一臉諂媚的笑,對著眾人就是一頓夸耀。“我王媒婆保的媒?jīng)]有一千,也有八百,都是頂頂好的姻緣?!?/p>
“花家二姑娘,能嫁給鎮(zhèn)上姚家酒樓的少東家,真是天大的喜事!”
“你們進過姚家酒樓嗎?嘖嘖嘖,他家酒樓飯菜的香味,隔著二里地都能聞到?!?/p>
“知道姚老爺夫妻嗎?是鎮(zhèn)上有名的大善人。花家二姑娘能嫁進姚家,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喲!”
“你們是不知道,這新郎官脾氣好著呢,新娘子進門保證說了算?!?/p>
“還有啊,新郎官也是個心善的,腳邊的螞蟻都舍不得踩一下。”
“花家二姑娘貌美,姚家少東家有財。正是郎財女貌天作之合?!?/p>
蕼蕼認真的聽著王媒婆夸張的話語,她的心一點點的往下沉。這個長的丑,又矮又胖的男人,真的是她二姐夫嗎?
想想二姐騎在自家老黃牛背上,拿著竹條,大嗓門吆喝的樣子,也是一驚。
這樣的二姐配這樣的二姐夫,也許真的是天作之合!
他們家就一個男孩子,是要讀書的,放牛放羊的事情是二姐在做。
每天跟著一群半大小子混,雖然漂亮的像仙女,可是她粗俗的舉止還是讓人覺得不恥。
她知道他們家表面光鮮,背地里村人對一家人評價并不好。愛面子的爹,要強的娘,不學無術(shù)的小弟……
蕼蕼低著頭,又往身后的大柳樹躲了躲。二姐已經(jīng)進了轎子,新郎官也從地上爬了起來。高亢的嗩吶聲吵的耳朵都痛了。
院子里又恢復了原來的熱鬧,在王媒婆的一番話里,似乎都找到了答案。
門當戶對,郎財女貌,不都是這樣嗎?女人嫁人,圖的是什么?還不是吃的飽,穿的好,公婆容易相處,男人知冷知熱。
至于長相,最不重要了,再美的容貌也有看膩的時候。嫁漢嫁漢穿衣吃飯。
蕼蕼聽著院里人的議論,繃著的心也放了下來。她看見二姐的幾個手帕交咬著嘴唇,一臉的憤憤不平。
原來二姐嫁的很好啊,她還擔心什么呢?
門口的花轎已經(jīng)走遠,嗩吶聲再也聽不見。蕼蕼把竹簍背進柴房,倒出枯樹枝,緩了緩向門外走去。
突然她的頭被猛地擊打一下,有血順著額角流下來。她暈倒的時候,看見小弟手里拎著根手臂粗的棍子,正恨恨的看著她。
她又哪里惹著他了?倒在血泊中的蕼蕼努力的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