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勘探隊工程處的辦公室里,黎處長正在講工程方面的問題。坐在下面的這幫人,脫離組織太久懶散慣了,再加上中午吃得太飽,這會兒開始犯困。還有幾個人喝得面紅耳赤,靠在椅子上東倒西歪。
為調(diào)動大家的情緒,黎處長提問:“如果出現(xiàn)落魚事故,鉆頭落到井底,應(yīng)該怎么處理?”
說完,他推了推眼鏡往下看了看,看有沒有人自告奮勇回答問題。他也不想想,都是這把年紀(jì)的人了,跟老油條似的,怎么可能還像小學(xué)生那樣爭先恐后回答問題。和自己無關(guān)的事,哪個不是先掛起來再說。
黎處長看了一圈也沒人搭茬兒,干脆直接點名:“白二,你說說!”
旁邊人趕緊捅咕昏昏欲睡的白二,小聲說:“處長問你話呢!”
白二一激靈,伸手在嘴上抹了一把,含糊不清地說:“嗯?哦……問我什么?”
捅咕他的人剛想張嘴,黎處長搶先一步說:“問你釀一斤酒要用多少糧食?”
“???現(xiàn)在還有人用糧食釀酒嗎?”白二所問非所答。
旁邊的人都笑起來,有人問:“白二,你這是喝了多少假酒?。俊?/p>
黎處長叫白二,也不是真想讓他回答問題,是怕他睡著了打呼嚕。
“我記得你不怎么喝酒啊?”黎處長說。
白二努力的睜著眼睛,身子往起挺了挺,說:“還不是這倆鳥毛,我說不喝不喝,下午還得開會,非讓我喝!我這酒量不扯么,和他倆沒配啊,根本不是一個級別,這給我灌的!”他用手點指那兩個在一旁偷著笑的人。
“難得開一次會,堅持堅持!”攪和醒了白二,黎處長往另一邊看看,說道:“老龔,你來講講吧!”
老龔中午沒喝酒,在食堂吃的,但這會兒也提不起精神。血液都去供應(yīng)消化系統(tǒng)了,導(dǎo)致腦部的血液供應(yīng)不足,軟塌塌癱歪在沙發(fā)上瞇著眼睛??此@個樣子,史勁想起評書里的臥佛昆侖僧。
老龔聽見處長在叫他,不得不強(qiáng)打精神,回應(yīng)道:“讓我說?我沒喝,中午在食堂吃的。隊里的伙食真是不錯,比我們那時候在野外吃的強(qiáng)多了!”這話說的四三不靠,聽起來又話里有話。
“說處理事故的事,鉆頭掉井里怎么處理?”黎處長把話題轉(zhuǎn)回來。
“能撈就撈唄!”老龔說。
“撈也得有方法,怎么撈?”黎處長又問。
“這個……我們以前直接下鉆具對上來過,不過得看運氣。有公錐的話可以用公錐。如果沒錐,孔不是太深,也可以用內(nèi)徑比脫落鉆頭外徑大2—3毫米的鉆頭擴(kuò)孔撈。都不行的話,就只能用相同直徑的銑鐵鉆頭,直接破碎削掉。我們以前也做過專用工具,基本都能拿上來?!?/p>
“專用工具?”黎處長顯然對專用工具比較感興趣,說:“你可以給大家講講專用工具是怎么做的?”
老龔的黑臉蛋子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說道:“唉呀!中午湯喝多了,我去上趟廁所,回來再講!”說完急忙起身出去。老龔一出門,屋里的人就說他肯定是順尿道跑了!
有人管老龔叫鬼子六。江湖上傳說,他年輕的時候也是在街面上混過的主兒。說他是那幫人里“軍師”,專門負(fù)責(zé)出謀劃策。手里拿過“真家伙”,頂過別人腦門子,把張狂的人嚇得尿了褲子。
結(jié)婚有了孩子之后,老龔收了心改邪歸正。人聰明,學(xué)什么都快,成了一把鉆探的好手。單位下崗之后,又去給個體老板把鉆機(jī),獨當(dāng)一面。浪子回頭金不換,只是沒想到,人間正道是滄桑!
鉆探人東奔西走常年在野外,回家的次數(shù)有限,夫妻感情漸漸淡漠。女人需要被愛,聚少離多的日子實在難熬,寂寞的女人受不了寂寞,離了婚。孩子基本是奶奶帶大,從小愛吃肉不愛吃青菜,飯桌上一看沒肉就敲飯碗。愛吃肉這一點,隨了老龔。孩子疏于管教,不愛學(xué)習(xí)愛打電腦游戲,打不贏就砸鍵盤。這脾氣,也隨老龔。
老龔教育孩子的方式簡單粗暴。他從野外回來,家里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會傳出孩子凄厲的哭聲。
女人離他而去,孩子和他也不親,如果說這樣就很悲涼,其實也不盡然。一個人也有一個人的好處,可以“四海為家”,“步步為營”。聽說,他外面有不少女人。
后來老龔跟史勁傳授過秘訣。他要去某個地方干活之前,就在聊天軟件上搜索那個地方的女人。老江湖有手段,總能聊得熱火朝天,逗得女人心花怒放,然后再一見面水到渠成。怪不得史勁發(fā)現(xiàn)老龔到哪里都有相好的呢!同樣的方法,換個人不一定靈。撩女人是一種天賦,學(xué)不來。
開會到最后,對人員進(jìn)行了安排。這時候老龔也回來了,沒人再追究剛才的事。
四臺小鉆機(jī),除機(jī)長隊里已經(jīng)定好之外,剩下的人員自由組合,沒有組合成功的,隊里再統(tǒng)一安排。
相熟的人自然湊到一起,每個人都打著自己的算盤。史勁什么算盤也沒有,和誰也不熟絡(luò),基本是等隊里最后安排,安排到哪里算哪里。這種情況下,就算格格不入也得咬牙挺著,尷尬也沒辦法。這是不得不面對的現(xiàn)實窘境。
史勁向來缺乏主動性,也被動慣了。
“史勁,你跟我一起干吧?”突然聽到這句話,史勁百感交集。他看著老龔,好像自己被拯救了一樣,也沒多想就不住地點頭。
老龔笑著,看起來那么親切!臥佛昆侖僧可沒他這么慈祥。
被老龔收容,史勁已經(jīng)感恩戴德,沒想到老龔還有意讓他當(dāng)班長。史勁驚喜之余,也感覺到了壓力。雖然在自家機(jī)臺跟父親干過一段時間,也擺弄過鉆機(jī),但畢竟初出茅廬。新環(huán)境,不一樣的鉆機(jī),自己能不能擔(dān)此重任?心里確實沒底。
老龔說:“鉆機(jī)不一樣沒關(guān)系,原理都一樣,也都是一樣的干法,摸幾天就熟悉了。膽子不妨大一些,有我在你就隨便干,有什么事我兜著!”
做機(jī)長的都怕手下人給自己捅婁子,老龔卻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這讓史勁十分佩服。多自信的人,才敢這么干?!
機(jī)臺實行三班倒,人休息機(jī)器不停。老龔雖然是機(jī)長,也要帶班。還缺一個班長,但老龔沒在上崗的職工里找,而是從大鉆找了一個臨時工。后來史勁才知道,那個人原來是地質(zhì)總工的親弟弟,以前根本沒把過鉆機(jī)。到底是找來,還是安排來的就不得而知了。
老龔真是無所謂,來者不拒,行不行到他這里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