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闌在金營的“新生活”,充滿了羊膻味、馬奶酒的酸烈,以及……無所事事的不安。自從被完顏宗望強行扣下,安了個“通事”的頭銜,他就成了金營里最奇怪的擺設(shè)。
完顏宗望似乎把他當成了某種新奇寵物,想起來就召見一下,問些稀奇古怪的問題,比如“宋人為何愛喝茶樹葉?”、“汴京城最高的樓有幾層?”、“你們皇帝畫畫真的很好?”。秦闌只能搜腸刮肚,用現(xiàn)代知識半真半假地應(yīng)付,一邊小心避開雷區(qū),一邊在心里瘋狂吐槽:大哥,我就是個打工的牛馬,不是百科全書!更不是北宋風物志!
更多時候,他被遺忘在角落里。婁室倒是依舊熱情,隔三差五扛著酒肉來找他“聯(lián)絡(luò)感情”,順便探討一下“冰做眼睛”的原理(秦闌解釋得舌頭打結(jié),婁室聽得一臉懵懂但堅持認為很厲害)。劉彥宗則像條冰冷的影子,偶爾在營地遇見,那雙洞悉一切的眼睛總是諱莫如深地掃過秦闌,看得他后脊梁發(fā)涼,仿佛自己是個被放在顯微鏡下的細菌。
腿傷在婁室弄來的金人草藥和老兀赤“野蠻生長”療法下,倒是恢復得七七八八,已經(jīng)能扔掉拐杖,一瘸一拐地自由行走了。只是這自由,僅限于金營這片巨大的牢籠。
這天,秦闌正百無聊賴地蹲在氈房門口,拿根小樹枝在雪地上畫圈圈,悼念自己逝去的都市白領(lǐng)生活,以及那份沒來得及報銷的差旅費,一個傳令的金兵蹬蹬蹬跑過來,用生硬的漢語道:“秦通事!狼主召見!有喜事!”
“喜事?”秦闌心里咯噔一下。金人的喜事?別是看他腿好了,準備拉他去當炮灰吧?或者……完顏宗望終于想通要放他走了?他懷著忐忑又莫名期待的心情,一瘸一拐(主要是心理作用)地挪向大帳。
大帳內(nèi),氣氛果然比平時“喜慶”。完顏宗望臉上居然破天荒地帶著一絲……嗯,姑且稱之為“愉悅”的神情?劉彥宗依舊白衣勝雪,站在一旁,嘴角噙著那抹萬年不變的、讓人捉摸不透的笑意。婁室也在,咧著大嘴,看秦闌的眼神充滿了……同情?還有一絲看熱鬧的興奮?
“秦一旦!”完顏宗望的聲音都難得地帶了點溫度,雖然還是像冰窖里吹出來的暖風,“本帥今日,要送你一樁天大的喜事!”
秦闌心里警鈴大作!天大的喜事?在金營?這組合聽起來就極其不妙!他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狼主厚愛,屬下……屬下惶恐。不知是何喜事?”
完顏宗望大手一揮,指向帳外,語氣豪邁,仿佛在賞賜一塊肥美的羊肉:“本帥將宋國皇帝的女兒,那個什么……賢福帝姬,趙金兒!賞給你做妻子了!”
轟?。?/p>
秦闌感覺一道天雷精準無比地劈在了他的天靈蓋上!把他劈得外焦里嫩,魂飛天外!
什……什么玩意兒?!
賢福帝姬?趙金兒?宋徽宗的女兒?!
賞給我?做妻子?!
秦闌的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鴨蛋,眼珠子差點瞪出眼眶!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宿醉未醒,或者被婁室的馬奶酒灌出了幻聽!
這完顏宗望是抽的哪門子風?!玩政治聯(lián)姻?可自己是個階下囚啊!還是個來歷不明的階下囚!拿宋朝的公主賞給一個宋人俘虜?這操作也太騷了吧?!這到底是籠絡(luò)?是羞辱宋朝?還是……純粹覺得好玩?!
“狼……狼主!”秦闌舌頭都打結(jié)了,“這……這萬萬使不得!屬下身份卑微,豈敢……”
“嗯?”完顏宗望眉頭一皺,那股熟悉的威壓瞬間彌漫開來,“本帥說使得,就使得!怎么?你看不上宋國公主?”
“不不不!屬下不敢!”秦闌嚇得一哆嗦,趕緊擺手,“公主金枝玉葉,身份尊貴無比!屬下……屬下是怕辱沒了公主!也……也怕辜負了狼主的美意!”
“哼!本帥做事,還輪不到你來置喙!”完顏宗望不耐煩地打斷他,大手一揮,直接定了乾坤,“此事就這么定了!劉彥宗!”
“屬下在?!眲┳趦?yōu)雅地躬身。
“你去操辦!簡單些,但該有的禮數(shù)不能少!盡快辦妥!”完顏宗望吩咐道,語氣不容置疑。
“遵命?!眲┳陬I(lǐng)命,嘴角那抹笑意似乎加深了一點點,看向秦闌的眼神,帶著一絲……看好戲的玩味?
秦闌徹底石化在原地,像個被雷劈傻了的木樁子。腦子里只剩下一個念頭在瘋狂刷屏:
穿越回來……撿了個媳婦?!
還是皇帝的女兒?!
這劇本是不是拿錯了?!說好的亂世掙扎求生呢?怎么突然變成《霸道狼主賜婚記》了?!這金手指開得也太離譜了吧?!
接下來的幾天,秦闌感覺自己像做夢一樣,還是個光怪陸離、充滿羊膻味的噩夢。
金人的婚嫁,果然簡單粗暴得讓來自21世紀、見慣了五星級酒店婚禮和朋友圈九宮格轟炸的秦闌嘆為觀止。
沒有三書六禮,沒有納采問名。劉彥宗效率奇高,直接派人送來一套嶄新的、明顯是搶來的宋人綢緞衣服(尺寸居然還勉強合身),又丟給他一塊看著成色還不錯的玉佩當“信物”?;槎Y地點?就在秦闌住的那頂破氈房旁邊,臨時搭了個稍微大點、干凈點的帳篷,門口象征性地掛了兩塊紅布。
婚禮當天,流程更是簡潔到令人發(fā)指。沒有花轎迎親,沒有拜天地高堂。秦闌像個提線木偶,被幾個金兵“請”到新帳篷里。然后,同樣被幾個面無表情的女真婦人“護送”進來的,就是那位傳說中的賢福帝姬——趙金兒。
當秦闌第一次真正看清這位被“賞賜”給自己的公主時,饒是他心里一萬個吐槽和抗拒,也忍不住呼吸一窒。
她穿著一身素凈的、略顯陳舊的宮裝,臉上未施粉黛,帶著長途跋涉和巨大變故留下的憔悴,臉色有些蒼白。但這絲毫無法掩蓋她驚人的美貌。眉如遠山含黛,眼似秋水橫波,瓊鼻櫻唇,膚若凝脂。即便在如此狼狽的處境下,那份骨子里透出的雍容華貴和溫婉氣質(zhì),依然如同蒙塵的明珠,熠熠生輝。她微微低著頭,長長的睫毛在蒼白的臉頰上投下一小片陰影,身體微微顫抖,像一只受驚的、美麗的天鵝。
傾國傾城!秦闌腦子里瞬間蹦出這四個字。宋徽宗那個藝術(shù)皇帝,基因是真不錯!
秦闌感覺自己的心跳漏了好幾拍,喉嚨有些發(fā)干。作為一個身心健康的現(xiàn)代直男,面對如此級別的美女,說不動心那是假的。這簡直是地獄副本里天降的SSR級福利?。〉乱幻?,理智小人兒就瘋狂地敲起了警鐘:
小人兒一:秦闌你遲早是要想辦法回去的!穿回去拖家?guī)Э??帶個北宋公主回2025?這畫面太美不敢想!簽證都辦不了!
小人兒二:人家公主是被搶來的戰(zhàn)利品!是被迫塞給自己的!這跟強搶民女有什么區(qū)別?雖然金人干的就是這事,但自己好歹是受過現(xiàn)代教育的,底線不能丟!趁人之危占便宜,太下作了!
小人兒三:這老狐貍到底想干嘛?用公主拴住自己?監(jiān)視自己?還是純粹惡心宋朝?這絕對是個坑!跳進去可能尸骨無存!
就在秦闌內(nèi)心天人交戰(zhàn),理智和本能瘋狂拉扯,眼神不由自主地在公主絕美的側(cè)顏上流連忘返,內(nèi)心卻瘋狂OS:真好看??!皮膚真好!睫毛真長!差點就要把持不住的時候,他看到公主抬起頭,那雙清澈如秋水般的眼眸望向他,里面盛滿了驚恐、無助和一絲……認命的絕望。
這眼神像一盆冰水,瞬間澆滅了秦闌心頭那點剛冒頭的邪火。
“咳……”秦闌清了清嗓子,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和無害,他盡量放低姿態(tài),甚至還笨拙地拱了拱手(動作極其不標準),“公主殿下……呃,那個……趙……趙姑娘?在下秦一旦。今日之事……實非在下所愿,更非姑娘所愿。全是狼主……呃,完顏宗望他……他亂點鴛鴦譜!”
趙金兒顯然沒料到他會這么說,眼中閃過一絲驚愕,長長的睫毛顫了顫。
秦闌趕緊趁熱打鐵,表明立場:“姑娘放心!秦某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絕非乘人之危的小人!今晚……今晚秦某就在這地上打個地鋪!絕不越雷池半步!”他指了指帳篷角落里那堆還算干凈的干草,“這婚事,做不得數(shù)!姑娘只當是權(quán)宜之計!秦某在此立誓,只要有機會,定會想辦法助姑娘脫離此地,回到汴京!回到官家身邊!” 他語氣懇切,眼神坦蕩——至少他自己覺得是。
趙金兒怔怔地看著他,仿佛在確認他話語的真假。過了好一會兒,那雙秋水般的眸子里,驚恐和絕望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置信的驚訝,以及……一絲微弱的、如同風中燭火般的感激。她微微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上似乎沾染了一點濕意,聲音輕柔得如同嘆息,帶著一絲顫抖:“秦……秦先生……高義。金兒……感激不盡?!?/p>
這聲“高義”,這感激的眼神,讓秦闌心里那點因為當“好人”而產(chǎn)生的悲壯感瞬間爆棚!看看!什么叫人格魅力!什么叫坐懷不亂!柳下惠算個啥!哥們兒我面對傾國傾城的公主都能把持住!
然而,內(nèi)心的另一個小人卻在瘋狂捶地痛哭:嗚嗚嗚……我的公主老婆?。≈笫斓镍喿语w了!還是我自己放飛的!秦闌你個大傻X!裝什么正人君子!這是亂世!這是金營!你裝給誰看?。⊥觐佔谕麜o你發(fā)好人卡嗎?!不會!他只會覺得你有??!
他一邊在靈魂深處哭唧唧地領(lǐng)著自己的“好人卡”,一邊還要努力控制面部表情,不讓口水因為近距離欣賞公主的美貌而流下來。這感覺,比被婁室連灌三袋馬奶酒還煎熬!
于是,北宋靖康年間某個寒冷的冬夜,在金軍大營一頂嶄新的(相對而言)帳篷里,上演了極其詭異又充滿黑色幽默的一幕:
傾國傾城的賢福帝姬趙金兒,帶著感激和一絲復雜的心緒,和衣躺在簡陋的氈床上。
而新鮮出爐的“駙馬爺”秦闌,則像個苦行僧一樣,把自己裹成一團,蜷縮在角落的干草堆里。
帳篷里靜得只剩下兩人輕微的呼吸聲,以及……秦闌肚子里因為緊張和“精神損耗”而發(fā)出的、不合時宜的咕嚕聲。
秦闌睜大眼睛,瞪著黑漆漆的帳篷頂,內(nèi)心充滿了悲憤:
“賊老天!穿越就穿越!給個公主還不讓碰!這是人干的事嗎?!”
“姑姑……媽……你們兒子出息了……新婚之夜睡草堆……”
“完顏宗望,我謝謝你全家!”
“趙金兒……是真好看啊……唉……”
在無盡的糾結(jié)、煎熬、自我唾棄和一點點微妙的、連自己都不愿承認的“高尚感”中,秦闌度過了他這穿越以來,最TM“冰火兩重天”的新婚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