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 長安城 上元夜
一輛七寶香車正在朱雀大街上緩緩行進
車廂內(nèi)傳出一聲悠長得嘆息:
“唉~”
隨后一只玉手伸出,將一捧詩稿丟出窗外。
“公主!”
侍女驚呼著撲到車窗邊,可詩稿早已隨風飄散,
“這可是今夜賽詩榜前五十的佳作?。 ?/p>
“皆是粗辭俗調(diào),入不得眼... ”
公主滿臉皆是失望之色,她伸手拿起案頭那本泛黃的《輞川集》,滿眼的愛慕與無奈:
“這世上...當真除了他,再無人能作詩了嗎? ”
侍女聞言落淚:
“可是公主...今夜若再尋不到作詩之人,曲江宴上您... ”
公主指尖摩挲著詩集封皮,聲音飽含苦澀:
“罷了...本宮嫁便是...橫豎不過一條命爾... ”
......
長安城 東市
“就這幾個王八殼子...能值一貫錢?”
一個身著現(xiàn)代連帽衛(wèi)衣,腳穿運動鞋的青年,正蹲在卦攤前,捏著碎成三瓣的龜甲嚷嚷。
“您干脆也別擺攤算卦了,一天騙...咳,賺三五個銅板,怪辛苦的...不如直接改搶吧!”
“放屁!”
白胡子卜師一把揪住他衛(wèi)衣帽子,唾沫星子噴到青年臉上:
“這可是洛河神龜?shù)暮笠幔‘斈瓯尺^河圖洛書的!讓你賠一貫錢算積德了!”
嚯!大哥,您這口氣…早上沒刷牙吧?這味兒也太沖了!
青年被老卜師噴得連連后仰,嘴上爭辯道:
“您自個瞅瞅!這王八殼脆得跟紙似的!我就蹲下瞧個仔細,它自個兒就裂了!這能賴我嗎?”
“放你的羅圈屁!”
老卜師氣得指著青年的鼻子,
“你那是蹲下來?你分明是砸下來的!跟個秤砣似的,要不是我這把老骨頭躲得快,連我都得被你砸趴下!”
“少廢話!一貫!少一個子兒,你今天也別想挪窩!”
王之順欲哭無淚。
他不就是元宵燈會圖個熱鬧,在街邊奶茶店買了兩杯“第二杯半價”的奶茶嗎?
剛嘬完第二杯,眼前一黑,再睜眼…好家伙!直接從天而降,砸穿了人家唐朝老神棍的卦攤。
啊~~開局欠了一貫錢!
卦師這一嗓子,立刻引來了周圍看熱鬧的商販和行人。
賣胡餅的、販絲綢的、遛鳥的閑漢都圍了過來,對著這穿著奇裝異服的小伙子和氣急敗壞的老卜師指指點點,嘻嘻哈哈。
“喲!老神仙今兒個開張了?還是個大買賣!”
旁邊賣竹筐的漢子打趣道。
“一貫錢?夠買我半車胡餅了!小伙子,你闖禍嘍!”
賣胡餅的胖大嬸有點惋惜得搖搖頭。
“老神仙,您上次不是說那神龜殼是您祖?zhèn)鞯膶氊?,埋在終南山下吸了百年靈氣嗎?怎么又成洛河的了?”
一個常在東市混的閑漢故意拆臺。
老卜師老臉一紅,揪著帽子的手卻更緊了,對著那閑漢吼道:
“去去去!你懂個屁!神龜血脈,源遠流長,終南山和洛水都是它家!反正是這小子弄壞了我的寶貝!快賠錢!”
青年被勒得有點喘不上氣,眼看圍觀群眾越來越多,全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心知今天不破財怕是難脫身了。
他摸了摸衛(wèi)衣口袋,掏出一張紅票子:
“我真沒銅錢,您看這個行不行?”
卜師頓時不干了,看著那張紙氣得山羊胡直翹:
“好你個潑皮!老夫?qū)I(yè)行騙二十年,頭回見拿畫符紙當錢的!”
“噗嗤!”
旁邊看熱鬧的賣竹筐漢子第一個沒忍住,笑出了聲。
“哎喲喂!畫符紙當錢?小伙子,你這招…夠新鮮??!”
遛鳥的閑漢笑得直拍大腿。
“老神仙,您消消氣,這后生看著不像本地人,許是腦子…嗯…不太靈光?”
賣胡餅的胖大嬸試圖打圓場,但嘴角也忍不住往上翹。
王之順見他們不識貨,舉著百元大鈔往卜師眼前懟:
“你個老頭識貨嗎?這可是千年后的稀世珍寶!”
他手指輕輕拂過鈔面,滿臉癡迷:
“您看這紅艷艷的色澤!再看領袖這慈祥的微笑!”
卜師不聽他忽悠,揪得更緊了:
“少廢話!趕快賠錢,要不就拉你去見金吾衛(wèi)!見了金吾衛(wèi)你可就有血光之災!”
王之順白了他一眼:
“你個老人家怎么如此庸俗?我在跟你談革命理想!你就沒從這上面感受到人民當家做主的力量?”
“人民當家作主?”
卜師揪著他帽子的手一抖,
“你小子是想說'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他突然扯著嗓子朝巡邏的金吾衛(wèi)喊:
“軍爺!這里有逆賊??!”
“哎呦!臥槽!”
王之順趕忙捂住卜師的嘴,
“老爺子您老年癡呆犯了吧?”
可已經(jīng)來不及了,一隊金吾衛(wèi)按著橫刀走過來。
為首的隊正詢問:
“何人喧嘩?方才誰喊逆賊?”
卜師瘋狂眨眼,含糊不清地喊:
“唔唔唔(他就是逆賊)!”
王之順死死捂住卜師的嘴,老頭口水順著指縫流出來,王之順忍住惡心賠笑:
“軍爺聽錯了!他喊的是'蜜漬梅子'!您看這老頭饞得都流口水了!”
此時身旁的年輕金吾衛(wèi)側(cè)身提醒一旁的隊正,
“頭兒!方才南興街逃跑的吐蕃細作就穿這種赭面帷帽!”
他指著王之順衛(wèi)衣上的熒光條,
“這夜明傳訊的妖術,和吐蕃探子報信用的磷粉一模一樣!”
王之順低頭看著自己帶著熒光條的衛(wèi)衣和運動鞋,欲哭無淚:
“這是阿迪達斯最新款啊大哥!”
“阿...迪...達...斯?”
隊正瞇起眼:
“果然是吐蕃話!”
唰得拔出橫刀,大喝
“拿下??!”
王之順快哭了...
自己明明只是欠個龜殼錢,怎么現(xiàn)在還成了吐蕃細作?
王之順心里拔涼拔涼的。
完了完了!這罪名怎么跟滾雪球似的越滾越大?
他腦子里瞬間閃過前世在網(wǎng)上看過的那個段子:
問:為什么偷電瓶?
答:因為沒錢。
問:為什么沒錢?
答:因為堵伯輸了。
問:什么?還堵伯?
問:堵伯錢哪來的?
答:搶的…
......
最后:數(shù)罪并罰,死刑!
王之順心中哀嚎:
你們唐朝也玩“罪名疊疊樂”?
果然聽見隊正厲喝:
“說!你手中的黑丸是何物?!”
黑…黑丸?
大哥!這不就是奶茶里的波霸嗎?!
但金吾衛(wèi)已經(jīng)腦補出八十集諜戰(zhàn)?。?/p>
“是吐蕃細作用的毒丸!”
這腦洞!我服!
不能再跟這幫沒見識的糾纏了!得想辦法跑!
“快看!有飛碟!”
王之順指著金吾衛(wèi)身后尖叫。
所有金吾衛(wèi)本能的齊刷刷轉(zhuǎn)頭,連卦師都伸長脖子望天。
王之順趁機把老頭往金吾衛(wèi)身上一推,拔腿就跑:
“拜拜了您嘞!”
隊正被老頭撞了個滿懷,胡子扎進鼻孔直打噴嚏:
“阿嚏!追...阿嚏!”
王之順在前面沒命逃,金吾衛(wèi)舉著刀在后面沒命追。
“攔住那個會發(fā)光的!”
王之順喘得像個破風箱,自己這個現(xiàn)代人到底是缺乏鍛煉!
身后金吾衛(wèi)越追越近,鎧甲嘩啦聲像催命符。
“拿下!”
金吾衛(wèi)橫刀劈面斬來,他翻滾躲過,撞進胡姬酒肆的帷幕。
“臥槽!你們都不打算留活口的嗎?!”
來不及心驚,金吾衛(wèi)已經(jīng)劈開帷幕追來。
柜臺后伸出一只布滿刺青的手,龜茲老板用生硬唐語提醒:
“去后院!”
“大哥你真是活菩薩!”
王之順邊跑邊抹眼淚,這輩子頭回覺得刺青大漢如此親切。
剛沖進后院,金吾衛(wèi)的刀尖就戳到屁股后頭:
“吐蕃細作哪里逃?!”
王之順反手掀翻滿墻葡萄酒架,紫紅色的酒釀嘩啦啦澆了追來的金吾衛(wèi)滿頭。
“對不住了老板!等我融資上市...不是,等掙到錢肯定賠您!”
王之順踩著滿地葡萄酒奪路狂奔,衛(wèi)衣和運動鞋上的熒光條被潑了酒漬頓時暗淡。
一片混亂間,他趁機沖出后門,一條窄路通向燈市人群最密集處。
“在這!”
身后傳來金吾衛(wèi)的咆哮!
他抓起身旁一包胡椒擲向追兵,辛辣粉塵迷了對方眼目。
金吾衛(wèi)舉著橫刀咒罵著追來,
王之順不敢停,只能順著窄巷沖向人群最密集的賽詩榜!
正有才子剛題寫“月滿星稀人如織”,圍觀士子們正擊節(jié)贊嘆。
再次折返回來的七寶香車里,公主望著賽詩榜上新題的詩句,眼底最后一絲星火也熄了:
“不過是化用曹孟德'月明星稀',這等拾人牙慧...”
“回府吧?!?/p>
她倚著車壁失落得合上眼:
“繞城三匝,終是尋不到...”
此時街角突然撞出個熒光斑駁的人影。
王之順撐著膝蓋大喘氣,抬眼正對上金吾衛(wèi)寒光凜凜的橫刀。
他是真的跑不動了!把穿越玩成了跑酷,也是沒誰了!
“算了!死就死吧!”
生死一線間,他躍上賽詩榜石階,迎著萬千燈火放聲長吟: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滿街喧囂驟靜......
王之順偷偷睜眼瞄向人群,心里瘋狂吶喊:
“都說唐朝人愛詩!快來個達官顯貴把我撿走吧!”
七寶香車車簾掀起一角,
公主頭戴蓮花冠,手持翡翠拂塵,鳳目掃過這個奇裝異服的青年: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雖是曲詞小調(diào),但這一句倒有些意趣,帶上車吧。”
金吾衛(wèi)的橫刀僵在半空。
王之順抓住最后機會,在香車旁千牛衛(wèi)的拉拽下跳上車,而金吾衛(wèi)則被千牛衛(wèi)攔在車外。
“此乃公主寶輦,爾等退去!”
兩名金吾衛(wèi)單膝跪地,趕忙稱諾!
七寶香車緩緩轉(zhuǎn)動,
見王之順要走,幾十個士子提著袍角狂追香車,
“別走呀!更吹落,星如雨!下一句是什么?”
“兄臺行行好!沒下半句在下今晚會失眠!”
白胖士子扒著車轅哀嚎,被千牛衛(wèi)一把拉開,掀翻在地。
一個紅臉老儒,舉著戒尺邊跑邊罵:
“天殺的!寫半句就跑!老夫要寫八百首打油詩罵你!”
......
公主的香車已絕塵而去,唯留一片咒罵與哀求聲飄散在滿街燈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