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更天婉怡端著水盆和帕子，輕手輕腳地等在暖閣外面的走廊上。她瞧見暖閣的窗戶紙上，
映出兩個人影，正緊緊依偎在一起。一個高大些，像在護(hù)著懷里的人；另一個嬌小些，
完全靠著他，睡得很安穩(wěn)。婉怡愣了一下，隨即忍不住偷偷笑起來，心里想：“我的天！
這兩人…折騰了一整夜??！”她有點(diǎn)好奇，悄悄側(cè)著耳朵，想聽聽里面有什么聲音？
暖閣里面。蠟燭已經(jīng)燒完了，只有一點(diǎn)點(diǎn)晨光透進(jìn)來。王之順靠在床邊，李持盈蜷在他懷里，
睡得很沉。他小心地拿起李持盈的左手，借著微光看她掌心那道金簪刺穿的傷口。
昨夜情動時，她的傷口又裂開了，此刻有些紅腫滲血。他手指輕輕碰了碰傷口旁邊，
心疼地問：“還疼不疼？”李持盈在他懷里動了動，沒睜眼，臉貼著他胸口，
聲音帶著剛睡醒的迷糊和一點(diǎn)啞，但很平靜：“比起這些年，心里受的苦。
這點(diǎn)小傷…算什么呢？”說著話，她的另一只手溫柔撫上王之順的肩頭。
那里有兩排深深的牙印，是昨晚她情難自控時咬的。她的手指輕輕摸著那齒痕，
有些心疼：“倒是你肩上…我昨晚…是不是咬得太狠了？”王之順嘴角彎起溫柔笑意，
輕輕搖頭：“傻話。當(dāng)時…誰還顧得上這個？”李持盈臉微紅埋回他頸窩，
嘴角彎起安心笑意：房門忽被輕叩，婉怡端著臉盆探進(jìn)頭呵呵壞笑：“公主，王校書，
該起身凈面啦！”李持盈如同受驚的小鹿，猛地從王之順懷中彈起！“啊——！
”她驚呼一聲，臉上瞬間飛滿紅霞，手忙腳亂地一把扯過旁邊的錦被，
不由分說地將自己和身旁同樣不著寸縷的王之順兜頭蓋臉地裹了個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
只露出兩個腦袋在外面。她羞惱交加，隔著被子對著門口的方向嗔道：“死丫頭！快點(diǎn)出去！
”“好唻！”婉怡壞笑著放下水盆、帕子，瞥了眼床榻上的二人，飛快地退了出去，
還“貼心”地替他們掩上了門。暖閣內(nèi)瞬間安靜下來。錦被下，李持盈和王之順大眼瞪小眼，
聽著門外婉怡漸行漸遠(yuǎn)的偷笑聲，兩人臉上的紅暈都更深。
王之順看著李持盈那又羞又氣、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jìn)去的模樣，終于也憋不住笑。
李持盈又羞又惱，隔著被子捶了他一下：“你還笑！”王之順挨了一下，非但沒收斂，
反而笑得肩膀都抖了起來。他隔著錦被，將羞惱的人兒又往懷里摟了摟：“不笑還能怎樣？
阿姐，這事啊，瞞是瞞不住的！與其遮遮掩掩，不如大方些！
”李持盈從被子里探出半張紅透了的臉，又羞又急：“大大方方？你倒是說得輕巧！
恐怕不出一日，全長安城都要傳遍編排你我的笑話了！
”她都能想象那些閑言碎語會傳成什么樣子。王之順卻渾不在意，甚至挑了挑眉，
一副“我早就替他們想好了”的犯賤模樣：“嗨，這有什么難猜的？無非就是那幾樣！
”他掰著手指頭，煞有介事地數(shù)落起來：“頭一件，定要說你玉真公主三十有五，
而我王校書才二十四，這年歲差得有些意思！”他故意拖長了調(diào)子。”李持盈聽得又羞又氣，
掐他胳膊：“你！”他繼續(xù)笑嘻嘻地數(shù)：“其二嘛，定要翻舊賬，‘哎呀呀，
公主當(dāng)年與王摩詰（王維）、李太白（李白）那點(diǎn)子風(fēng)月…如今又…”“王之順！！
”李持盈這下是真惱了，在被子里伸手要去捂他的嘴。王之順靈活地躲開，
飛快地掰出第三根手指，有些得意：“其三嘛，最是俗氣！定要說我王某人，
是公主養(yǎng)在府里的情郎，是個吃軟飯的贅婿！”他說得理直氣壯，仿佛在說別人的事。
李持盈被他這沒臉沒皮、自揭其短的樣子徹底噎住了。
她看著王之順臉上那副“你看我猜得準(zhǔn)不準(zhǔn)”的得意勁兒，也是毫無辦法。
隨即也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連帶著整個被子都跟著抖動。
“你…你這人…真是…”她笑得說不出完整的話，方才的窘迫一掃而空。王之順見她笑了，
更是得意，將她摟緊，下巴蹭了蹭她的發(fā)頂：“臉皮不厚點(diǎn)，怎么配得上我們阿姐？
”“再說了，他們愛說便說去，橫豎我王某人，就是賴在公主府不走了！”“這‘軟飯’，
我吃得香著呢！”李持盈被他這賴皮話逗得又笑又嗔，
心中那點(diǎn)因過往而生的忐忑卻悄然浮起。她在他懷里安靜了片刻，抬起眼，
輕聲問道：“子安…我那些過往…你…當(dāng)真不在乎么？”王之順低頭看她，
見她眼中那抹小心翼翼，心中了然。他故意板起臉，然后煞有介事地說：“在乎啊！
怎么不在乎？”李持盈的心瞬間提了起來，眼神一黯。卻聽他緊接著拖長了調(diào)子，
帶著十足的戲謔：“要不…阿姐你發(fā)發(fā)慈悲，幫我納十個八個清清白白的小娘子作妾，
補(bǔ)償補(bǔ)償我？怎樣！”“你！”李持盈先是一愣，隨即柳眉倒豎，知道他是在開玩笑。
她隔著被子狠狠擰了王之順一把，聲音都拔高了：“想得美！納妾？！還十個八個？！
你也不怕自己累死在這榻上？！”她氣呼呼地瞪著他，臉頰緋紅?！鞍?！疼疼疼！
”王之順夸張地吸著氣，臉上卻全是笑意，趕緊討?zhàn)垼骸巴嫘?！玩笑！阿姐莫惱，莫惱?/p>
”他收起了玩笑的神色，手臂收緊，將她更密實(shí)地?fù)碓趹阎?，認(rèn)真道：“阿姐，你聽我說。
”“這人世間，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月有圓缺，花有開謝，本就是常理?！薄笆虏豢勺霰M，
福不可享盡，話不可說盡…這道理，我懂?！彼D了頓，低頭在她額上印下一個輕吻，
目光清澈而堅(jiān)定：“我王之順，愛的是眼前這個活生生的李持盈，
是與我心意相通、生死相許的李持盈。”“你的過往，是你走過的路，
造就了此刻在我懷中的你。”“我若執(zhí)著于那些虛妄的‘完滿’，
豈不是辜負(fù)了眼前這份實(shí)實(shí)在在的情意？”“那才是真正的傻子。
”他看著她漸漸濕潤的眼眶，聲音愈發(fā)溫柔：“所以，莫要再問我在不在乎。我在乎的，
只有你這個人，只有我們往后相守的每一日。”李持盈望著他，眼中水光瀲滟，愧疚未散，
因他包容而更深。她嘴唇動了動，似乎還想說什么，眼神里滿是無聲的歉意。
王之順捕捉到她眼底陰霾，知道她還是不信，心一急撐坐起身，錦被滑落也不管，
神情認(rèn)真道：“我是認(rèn)真的！持盈！你也得認(rèn)真聽我說！”他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語氣帶著點(diǎn)急切，又帶著點(diǎn)過來人的感慨：“你想想，這人世間，有多少個意外？
誰能算得準(zhǔn)明天？”“誰不是在這世上跌跌撞撞、小心翼翼、認(rèn)認(rèn)真真地活著？
”“誰敢說自己不認(rèn)真？一個不認(rèn)真，下一瞬，人可能就沒了！”他越說越激動，
仿佛要把他對生命的感悟一股腦兒倒給她，
聲音帶著一種穿透塵囂的清醒：“等到真到了那一天，兩眼一閉，入了土，躺在那方寸之地，
人才會明白——什么白璧無瑕？什么初夜？什么完璧之身？通通不過是狗屁爾！
”他重新俯下身，雙手捧住她的臉，迫使她看著自己坦誠的眼睛，聲音懇切：“所以啊，
阿姐！”“認(rèn)真些！向前看！別回頭！”“別總?cè)グ抢切╆愔ヂ闋€谷子！那些東西，
除了讓你心里難受，什么也改變不了！”他眼中是純粹的關(guān)切，
聲音柔和：“我們好好過眼前的日子，不好嗎？”“珍惜眼前人，珍惜當(dāng)下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