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穿越1934年湘江戰(zhàn)場，懷里只剩半塊發(fā)霉的玉米餅。瀕死時，
一個戴八角帽的小戰(zhàn)士把更小的半塊餅塞進(jìn)他嘴里：“同志，堅持??！
”他造出簡陋青霉素救活小戰(zhàn)士，被笑稱“發(fā)霉大夫”。延安窯洞里，
他畫出飛機(jī)圖紙：“我們終將有自己的藍(lán)天。”1949年開國大典，
林墨仰望掠過城樓的機(jī)群。小戰(zhàn)士已成空軍英雄，把嶄新軍糧餅放在他掌心：“發(fā)霉大夫，
吃這個，甜的?！?--冰冷的河水，裹挾著濃得化不開的鐵銹腥氣，
一陣陣拍打著林墨的臉頰。他猛地嗆咳起來，渾濁的泥水混合著某種粘稠的液體涌進(jìn)喉嚨，
又腥又苦。意識像是沉在萬丈深淵里的一塊頑石，掙扎著，一點一點，極其艱難地向上浮起。
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胸腔深處撕裂般的劇痛，火燒火燎。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鉛，
他用盡全身力氣，才勉強(qiáng)掀開一道縫隙。視野里一片猩紅。那是凝固的血，
還是被夕陽染透的江水？分不清。渾濁的紅色液體浸泡著視野中的一切，扭曲、晃動。
身體下面不是柔軟的河床淤泥，而是某種冰冷、堅硬、凹凸不平的觸感。他僵硬地轉(zhuǎn)動眼珠，
模糊的焦點終于艱難地凝聚起來——身下，層層疊疊，全是人！
穿著破舊灰藍(lán)色或土黃色軍服的軀體，扭曲著，交疊著，無聲無息。
一張張年輕卻已毫無生氣的臉龐，凝固著最后時刻的驚愕、痛苦或是茫然，
在渾濁的江水和夕陽的血色里，呈現(xiàn)出一種令人窒息的死寂。
斷裂的槍支、碎裂的斗笠、散落的草鞋……狼藉地散落其間，如同大地上猙獰的瘡疤。
濃烈到令人作嘔的硝煙味、血腥味、淤泥的腐臭味……混雜在一起，
沉甸甸地壓迫著他的每一寸神經(jīng)。這不是演習(xí)！不是電影片場！一個冰冷的事實如同鐵錘，
狠狠砸進(jìn)林墨混沌的腦海：湘江！這是1934年的湘江戰(zhàn)場！第五次反圍剿失敗后，
紅軍主力血染湘江，
八萬多人銳減至三萬余……那些只在歷史教科書冰冷的數(shù)字和黑白照片里見過的慘烈景象，
此刻，正無比真實、無比殘酷地浸泡著他。恐懼，巨大的、足以碾碎靈魂的恐懼，
瞬間攫住了他。他想尖叫，喉嚨卻像被滾燙的烙鐵堵住，只能發(fā)出“嗬嗬”的嘶啞氣音。
他掙扎著想坐起來，逃離這片尸山血海，
但身體像是被無數(shù)根無形的鋼針釘在了這冰冷的“人肉墊子”上，稍微一動，
四肢百骸就傳來尖銳的抗議和更深的無力。絕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上來，越收越緊。
就在這時，一點微弱卻異常清晰的觸碰感，落在了他干裂起皮的嘴唇上。硬硬的，
帶著點粗糲的顆粒感。是吃的！求生的本能瞬間壓倒了恐懼和眩暈。林墨猛地睜開眼，
貪婪地張開嘴，用盡最后一點力氣，將那點東西含了進(jìn)去。
一股難以言喻的味道在口腔里彌漫開來——濃重的霉味混合著泥土和血腥的氣息，
刺激得他胃里一陣翻騰。但他顧不上了，牙齒急切地咬了下去，
用力咀嚼著這帶著死亡氣息的“食物”。
“同志……堅持住……嚼慢點……”一個微弱嘶啞的聲音，像風(fēng)中即將熄滅的燭火，
在他耳邊響起，帶著濃重的、林墨完全聽不懂的南方口音。林墨艱難地側(cè)過頭。
一張臉映入眼簾。那幾乎不能算是一張完整的臉，被厚厚的泥污、干涸的血痂覆蓋了大半，
只有一雙眼睛，在污濁中異常明亮，像兩顆被血水洗過的黑曜石，死死地嵌在深陷的眼窩里。
那頂小小的、洗得發(fā)白、邊緣磨損得厲害的八角帽，歪斜地扣在他頭上，帽檐下露出的額頭，
還帶著未褪盡的少年稚氣。他身上的灰布軍裝早已看不出原色，
被泥漿、硝煙和血跡糊成硬邦邦的一片，多處撕裂，露出下面同樣污穢不堪的身體。
他的一條胳膊無力地垂著，另一條胳膊艱難地支撐著身體，
正把自己手里那塊比林墨含著的還要小一圈、同樣發(fā)黑長著霉點的玉米餅，
顫巍巍地往林墨嘴里塞?！巴尽浴毙?zhàn)士的聲音微弱得像蚊蚋，
嘴唇干裂得滲出血絲，每一次喘息都帶著破風(fēng)箱般吃力的呼哧聲。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睛，
直直地看著林墨，里面沒有恐懼，只有一種近乎執(zhí)拗的、催促他活下去的光芒。
看著小戰(zhàn)士遞來的那更小半塊霉餅，看著他深陷的眼窩里那雙亮得驚人的眼睛，
林墨感覺自己的心臟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了。他喉嚨里堵得厲害，
那口嚼碎的霉餅像沙礫一樣摩擦著食道，怎么也咽不下去。他想搖頭，想拒絕，
想把那塊更小的餅推回去，但身體卻虛弱得連手指都無法動彈。
小戰(zhàn)士的手固執(zhí)地停在他的嘴邊，指尖冰冷，帶著微微的顫抖。那雙眼睛，無聲地催促著，
仿佛在說：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林墨猛地閉上眼，滾燙的液體瞬間模糊了視線。
他不再猶豫，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含住那小半塊餅，和著淚水，狠狠地吞咽下去。
粗糙的顆粒刮過喉嚨，帶來一陣刺痛，卻像是一簇微弱的火苗，暫時驅(qū)散了四肢百骸的冰冷。
就在這短暫的、以霉餅維系生命的寂靜中，一陣沉悶而急促的“噗噗”聲，
撕裂了湘江岸邊死一般的沉寂！聲音來自對岸的丘陵地帶，沉悶、有力，
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節(jié)奏感，由遠(yuǎn)及近，迅速變得清晰可怖！“重機(jī)槍！‘馬克沁’！
快……快……”小戰(zhàn)士的瞳孔驟然縮緊，那抹亮光瞬間被巨大的驚恐取代。他猛地扭過頭，
望向?qū)Π赌瞧幌鯚熁\罩的丘陵，臉上殘存的最后一絲血色也褪得一干二凈。
那嘶啞的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而拔高變調(diào)，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
林墨的心臟也瞬間沉到了冰冷的江底。馬克沁重機(jī)槍！
歷史書頁上冰冷的描述瞬間化為眼前真實的死亡威脅！
那是一種能將血肉之軀輕易撕碎的戰(zhàn)爭機(jī)器！“噗噗噗噗噗——！”聲音驟然連成一片，
如同地獄惡鬼的狂笑！緊接著，無數(shù)道暗紅色的、肉眼可見的灼熱彈道，
如同死神揮出的鞭子，撕裂渾濁的空氣，發(fā)出尖銳刺耳的厲嘯，
狠狠抽打在林墨和小戰(zhàn)士附近的水面、灘涂以及那些堆積的戰(zhàn)友遺體上！噗！噗！噗！
沉悶的肉體撕裂聲和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聲，在震耳欲聾的槍聲中清晰地爆開！
渾濁的江水和泥漿被瞬間攪起一人多高的猩紅浪花！近在咫尺的一具遺體猛地炸開，
暗紅色的液體和破碎的組織碎片，帶著滾燙的溫度，劈頭蓋臉地濺了林墨和小戰(zhàn)士一身！
巨大的死亡恐懼如同無形的巨掌，瞬間扼住了林墨的喉嚨，讓他窒息！他本能地想要蜷縮，
想要尖叫，想要逃離這片瞬間化為煉獄的灘涂！
然而身體卻被那沉重的無力和身下冰冷的“墊子”死死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一道道灼熱的死亡之鞭在周圍瘋狂掃掠，
聽著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撕裂聲！“趴低！別……別動！
”小戰(zhàn)士嘶啞的吼聲在震耳欲聾的槍聲中幾乎微不可聞。他猛地?fù)溥^來，
用自己那瘦小單薄、還在微微顫抖的身體，死死地壓在了林墨身上！
林墨能清晰地感覺到那瘦小身軀下劇烈的心跳，像擂鼓一樣撞擊著自己的胸膛，
還有他急促滾燙的呼吸噴在自己脖頸上。小戰(zhàn)士的頭死死地埋在林墨的肩膀旁邊，
身體因為巨大的恐懼而緊繃僵硬，像一塊冰冷的石頭。
林墨能聽到他緊咬的牙齒發(fā)出咯咯的聲響。那頂小小的八角帽，就在林墨眼前咫尺之處，
帽檐被一顆呼嘯而過的子彈擦過，瞬間撕裂開一道焦黑的豁口，邊緣的布縷卷曲著，
散發(fā)出刺鼻的焦糊味。時間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漫長得如同一個世紀(jì)。
林墨的感官在極度的恐懼中被無限放大。他死死盯著小戰(zhàn)士帽檐上那道焦黑的裂口，
聽著頭頂子彈撕裂空氣的尖嘯和擊打水面的噗嗤聲，
感受著身上那具瘦小身體傳來的每一次因爆炸沖擊而產(chǎn)生的劇烈震動。那具小小的身體，
此刻成了他與死亡之間唯一的屏障。
一股難以言喻的、混雜著巨大恐懼、羞愧和某種滾燙激流的東西，
在他冰冷的胸腔里猛烈沖撞、翻騰。不知過了多久，
那地獄般的機(jī)槍掃射聲終于漸漸稀疏、遠(yuǎn)去。對岸丘陵上傳來模糊不清的吆喝聲和哨子聲，
敵人似乎在調(diào)整陣地或者補(bǔ)充彈藥。
短暫的、令人窒息的死寂籠罩了這片剛剛被蹂躪過的灘涂，只有江水嗚咽流淌的聲音，
以及零星未熄滅的火焰燃燒的噼啪聲。壓在身上的重量猛地一松。小戰(zhàn)士艱難地?fù)纹鹕习肷恚?/p>
那張布滿泥污血痂的臉上，帶著劫后余生的驚悸，但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睛，
依舊死死地盯著對岸的方向，警惕地搜尋著。
“快……走……他們……還會……”他急促地喘息著，聲音嘶啞得厲害，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破碎的胸腔里擠出來的。他掙扎著，試圖從林墨身上挪開，
那條受傷的手臂似乎完全使不上力，動作顯得異常笨拙和痛苦。林墨的身體依舊僵硬麻木，
但一股強(qiáng)烈的意念驅(qū)使著他。他猛地伸出手，不是推開，
而是死死抓住了小戰(zhàn)士那只還算完好的胳膊！那只胳膊瘦得驚人，隔著破爛的軍裝布料，
能清晰地摸到下面凸起的骨頭。小戰(zhàn)士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弄得一愣，
那雙警惕的眼睛瞬間轉(zhuǎn)過來，帶著一絲愕然和詢問，看向林墨。林墨說不出話，
喉嚨里堵著腥甜的血塊和濃烈的硝煙味。他只是死死地抓著那只細(xì)瘦的胳膊，用盡全身力氣，
想要傳達(dá)一個信息：一起走！他另一只手猛地?fù)蜗蛏硐卤浣┯驳摹皦|子”，
不顧一切地想要站起來，逃離這片地獄！---冰冷的寒風(fēng)如同裹著無數(shù)細(xì)小刀片，
從陜北高原光禿禿的山峁上席卷而下，發(fā)出嗚嗚的嘶鳴，狠狠抽打著簡陋的窯洞門板。
門板用破舊的木板和草簾勉強(qiáng)釘成，在狂風(fēng)中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窯洞內(nèi)，
一盞小小的、燈芯如豆的煤油燈，在土坑邊的小木桌上頑強(qiáng)地跳躍著，昏黃搖曳的光暈，
艱難地驅(qū)散著角落里濃得化不開的黑暗，給這方寸之地涂抹上一層微弱而溫暖的橘黃。
林墨坐在冰冷的土炕沿上，身上裹著一件同樣破舊、打著好幾塊補(bǔ)丁的灰色棉襖，
卻依舊無法完全抵御那無孔不入的寒氣。他微微佝僂著背，雙手?jǐn)n在袖子里，
目光專注地落在面前攤開的一個厚厚的、用油布仔細(xì)包裹了好幾層的筆記本上。
筆記本的紙張早已泛黃發(fā)脆，邊緣卷曲磨損得厲害，
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只有他自己才懂的符號、分子式和潦草的漢字。借著那點如豆的燈光，
他正用一支短得幾乎捏不住的鉛筆頭，在一張從舊報紙邊緣裁下的、同樣粗糙泛黃的紙條上，
極其緩慢、極其認(rèn)真地描畫著。紙條上，是一個極其簡陋的幾何圖形組合，
幾條扭曲的線條勉強(qiáng)勾勒出一個帶有螺旋槳和機(jī)翼的輪廓。在圖形旁邊，
他吃力地標(biāo)注著幾個漢字：“延安一號——初級教練機(jī)構(gòu)想圖”。
早已習(xí)慣、卻讓新來的同志頻頻皺眉的、類似腐壞水果的獨特氣味——那是他無數(shù)次實驗后，
衣物和手指上難以徹底祛除的霉菌味道。突然，“咣當(dāng)”一聲，
窯洞那扇破舊的門板被猛地推開！一股強(qiáng)勁刺骨的寒風(fēng)裹挾著雪粒，瞬間灌滿了狹小的空間。
桌上的煤油燈被吹得劇烈搖晃，火苗猛地一矮，幾乎熄滅，窯洞內(nèi)頓時陷入一片更深的昏暗。
一個高大壯實的身影裹著寒氣闖了進(jìn)來，是警衛(wèi)班長張鐵牛。他濃黑的眉毛緊緊擰在一起，
像兩把倒豎的鋼刷，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焦急和怒氣。“林墨同志！
”張鐵牛的大嗓門在狹小的窯洞里嗡嗡作響，震得土墻上的浮灰簌簌落下，“快！
帶上你那‘發(fā)霉的仙藥’，跟我走！王栓子……王栓子快不行了！”“王栓子”三個字，
像一根冰冷的鋼針，狠狠扎進(jìn)林墨的心臟！他猛地抬起頭，
手中的鉛筆頭“啪嗒”一聲掉在粗糙的炕沿上，滾落下去?；椟S的燈光下，
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比窯洞的土壁還要灰敗，嘴唇微微哆嗦了一下?！八ㄗ?？他……怎么了？
”林墨的聲音干澀得厲害，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那個在湘江血水里，
把最后半塊霉餅塞進(jìn)他嘴里、用瘦小身體為他擋住機(jī)槍掃射的小戰(zhàn)士王栓子的臉，
清晰地浮現(xiàn)在眼前?！皞冢〈笸?！”張鐵牛急得直跺腳，腳下的泥地被他踩得噗噗作響，
“前些天轉(zhuǎn)移時被鬼子迫擊炮彈皮子劃開的口子！
本來以為不深……可今天下午突然就燒起來了！渾身滾燙，說胡話！衛(wèi)生隊老馬頭看了，
說……說怕是要壞疽（jū）！傷口里面……都發(fā)黑了！臭得厲害！”他一邊說，
一邊用粗糙的大手在自己大腿外側(cè)狠狠比劃著，眼神里充滿了絕望和一種病急亂投醫(yī)的急切，
“老馬頭……唉！他也沒辦法了！只能……只能盡人事聽天命！林墨同志！
你……你那綠毛藥水，管不管用？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了！快！”壞疽！感染！
林墨的腦子嗡的一聲。在這個缺醫(yī)少藥、連磺胺都視若珍寶的年代，
深度傷口感染幾乎就是死刑宣判！他猛地從土炕上彈起來，動作快得帶倒了身下的小木凳。
他沖到窯洞角落一個用木板釘成的簡陋架子旁，那里整齊地碼放著一些瓶瓶罐罐。
他幾乎是撲過去，一把抓起其中一個用深色玻璃瓶小心裝著的液體。
瓶子里是渾濁的、帶著可疑黃綠色的液體，在昏暗的光線下，
能看到瓶底沉淀著一些絮狀物——這就是他用盡各種土辦法，在無數(shù)個不眠之夜，
在發(fā)霉的窩窩頭、爛水果皮上反復(fù)培養(yǎng)、提取、過濾，
最終得到的、極其原始和不穩(wěn)定的“土法青霉素”溶液。
濃度、純度、活性……一切都充滿了巨大的不確定性。他緊緊攥著冰涼的瓶子，
指尖因為用力而發(fā)白。“走！”林墨的聲音帶著一種豁出去的決絕，
抓起自己那件破棉襖就往身上套?！暗鹊龋 睆堣F牛卻一把攔住了他，那雙牛眼里滿是血絲，
盯著林墨手中的瓶子，又看看他焦急的臉，濃黑的眉毛擰成了疙瘩，“林墨同志！
不是俺鐵牛信不過你……可這……這可是人命關(guān)天！栓子是好同志！
這……這綠毛水……真能行？萬一……萬一……”他后面的話沒說出來，
但那巨大的擔(dān)憂和疑慮，沉甸甸地壓在窯洞里。林墨的腳步猛地頓住。
他當(dāng)然知道張鐵牛的疑慮是什么。這“土法青霉素”實驗過幾次，效果時好時壞，
副作用也時有發(fā)生。有人叫他“發(fā)霉大夫”，這稱呼里帶著多少戲謔和懷疑，他心里清楚。
面對栓子……他能冒險嗎？萬一失敗……他不敢想下去。
栓子……那個在尸山血海里把命分給他一半的小戰(zhàn)士……難道就眼睜睜看著他……就在這時，
窯洞門口光線一暗，一個穿著同樣洗得發(fā)白的舊軍裝、身材瘦削、面容清癯的身影走了進(jìn)來，
是負(fù)責(zé)邊區(qū)醫(yī)療衛(wèi)生的老馬同志。他手里端著一個小瓦盆，
里面是剛煮開不久、還在冒著騰騰熱氣的開水。老馬同志臉上帶著深深的疲憊，
但眼神依舊沉穩(wěn)。他看了一眼林墨手中的瓶子，又看了看張鐵牛焦急而疑慮的臉，
輕輕嘆了口氣?！拌F牛同志，情況緊急，不能猶豫了?！崩像R的聲音不高，
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quán)威感，“栓子的情況……確實非常兇險。感染蔓延得很快，
常規(guī)的草藥清洗、鹽水沖洗……作用已經(jīng)不大了。林墨同志這個……法子，
雖然……雖然看著是有點……嗯，不同尋常，”他斟酌了一下用詞，目光落在林墨臉上，
帶著一絲復(fù)雜的審視，但更多的是在危急關(guān)頭必須做出抉擇的沉重，“但之前幾次，
也不是全無效果。眼下，沒有更好的選擇了?！崩像R頓了頓，看著林墨的眼睛，
語氣異常嚴(yán)肅：“林墨同志，你有幾分把握？”林墨的心劇烈地跳動著，
握著瓶子的手心里全是冷汗。他看著老馬同志眼中那份沉重的托付，
看著張鐵牛那幾乎要噴出火來的焦急眼神，腦海里閃過湘江邊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睛。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混雜著草藥和霉味的空氣，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榜R醫(yī)生，鐵牛同志，
”林墨的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沙啞，但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
“這‘藥’……它不殺細(xì)菌……呃，就是那些讓人傷口潰爛的‘毒蟲’，
它只干擾它們的生長繁殖。必須……必須把傷口里已經(jīng)壞死的爛肉，徹底清除干凈！否則，
再好的藥也沒用！而且……注射進(jìn)血管，效果最快，但也最危險！栓子現(xiàn)在高燒昏迷，
可能……只能冒險用這個法子了。”他用力攥緊了手中的瓶子，
仿佛要將所有的力量和希望都灌注進(jìn)去：“我……盡力！栓子救過我的命！
我拼了命也要試試！”老馬同志深深地看著林墨，那眼神仿佛要穿透他。片刻，
他重重地點了一下頭：“好！就這么辦！鐵牛，你力氣大，一會兒按緊栓子！林墨同志，
清創(chuàng)交給我！你只管準(zhǔn)備你的‘藥’！動作要快！”他不再猶豫，將手里的熱水盆放在桌上，
迅速解開自己隨身攜帶的一個布包，
里面是幾把在煤油燈火焰上反復(fù)燒灼過的簡易手術(shù)刀和鑷子，閃爍著冰冷的光澤。
張鐵?？粗像R同志和林墨眼中那份破釜沉舟的決心，猛地一跺腳，
臉上的疑慮被一種豁出去的狠勁取代：“娘的！干了！林墨，俺信你這一回！走！
”他不再廢話，一把推開窯洞門，凜冽的寒風(fēng)再次灌入，他率先沖進(jìn)了風(fēng)雪中。
林墨將那個深色的玻璃瓶緊緊捂在胸口，仿佛那是唯一能溫暖他冰冷心臟的東西。
他抓起炕沿上的破棉襖披上，毫不猶豫地跟著沖了出去，一腳深一腳淺地踩在冰冷的積雪里，
朝著安置重傷員的窯洞方向狂奔。風(fēng)雪撲打在臉上，冰冷刺骨，
但他心中卻燃燒著一團(tuán)滾燙的火焰——為了湘江邊那塊救命的霉餅，
為了那個瘦小卻如山岳般擋在他身前的身影！安置重傷員的窯洞比林墨住的那個更大一些，
但此刻卻更顯擁擠和壓抑。幾盞同樣昏暗的煤油燈掛在土壁上，光線搖曳，
將人影拉扯得晃動扭曲。
濃烈的血腥味、傷口化膿的惡臭味、草藥味以及傷員們壓抑痛苦的呻吟聲混雜在一起，
形成一種令人窒息的氣氛。窯洞最里面的土炕上，王栓子靜靜地躺著。
他臉上泛著一種不祥的潮紅，嘴唇干裂起皮，雙目緊閉，
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濃重的陰影。他的呼吸異常急促而淺薄，
每一次吸氣都帶動著瘦削的胸膛劇烈起伏，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痰鳴音。
蓋在他身上的薄被，在右大腿的位置高高隆起，下面隱約能看到包扎的繃帶，
但此刻繃帶邊緣已經(jīng)被一種暗黃發(fā)綠的膿液浸透，散發(fā)出陣陣令人作嘔的腐臭氣息。
一個衛(wèi)生員正用濕毛巾不斷擦拭著他滾燙的額頭，臉上寫滿了焦急和無助。
老馬同志已經(jīng)蹲在炕邊，動作麻利地解開了王栓子腿上那污穢不堪的繃帶。
當(dāng)最后一層紗布被揭開時，一股更濃烈的惡臭瞬間在窯洞里彌漫開來。
林墨強(qiáng)忍著胃里的翻騰，湊近看去。那道位于大腿外側(cè)的傷口，深可見骨，
邊緣的皮肉呈現(xiàn)出一種可怕的青黑色，并且明顯地腫脹外翻。傷口深處，
黃綠色的膿液正不斷地、緩慢地滲涌出來，里面混雜著一些灰黑色的壞死組織碎塊。
傷口周圍的皮膚發(fā)亮緊繃，顏色暗紫，一直蔓延到膝蓋上方！壞疽的跡象已經(jīng)非常明顯！
“按住他！”老馬同志的聲音低沉而急促，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他的臉色異常凝重，
額頭滲出細(xì)密的汗珠。張鐵牛和另一個強(qiáng)壯的戰(zhàn)士立刻撲了上去，
一人死死按住王栓子的肩膀，一人牢牢壓住他另一條完好的腿。饒是如此，
當(dāng)老馬同志手中那把在火焰上燒得通紅的簡易手術(shù)刀，帶著“滋啦”一聲輕響，
果斷地切向傷口邊緣發(fā)黑壞死的腐肉時，昏迷中的王栓子身體猛地一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