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帶著劇毒腐蝕氣息的墨綠色爪影,撕裂了刑堂后方回廊沉悶的空氣,如同跗骨之蛆,緊咬著林夜亡命奔逃的背影!后背的皮膚甚至能感受到那爪風掠過帶來的、針扎般的刺痛和令人作嘔的腥甜!死亡的氣息從未如此貼近!
“呃!”林夜喉嚨里發(fā)出一聲壓抑的悶哼,夜視視野中,那墨綠色的爪影在灰白線條勾勒的世界里如同一條擇人而噬的毒蟒,速度快得驚人!他猛地向前一個狼狽的魚躍撲滾,后背堪堪擦著爪影的邊緣掠過!嗤啦一聲,本就破爛的衣衫被腐蝕掉一大片,裸露的皮膚傳來火辣辣的灼痛!
來不及喘息!他甚至能聽到身后三長老林震海那如同寒冰碎裂的腳步聲在快速逼近!每一次腳步落下,都帶著碾碎骨骼的威壓!
逃!只有逃!
夜視的冰冷視野死死鎖定回廊前方一個不起眼的、堆滿雜物的拐角陰影!那是唯一的、或許能短暫藏身的機會!
林夜用盡最后一絲氣力,沾滿血污的手腳并用,連滾帶爬地撲入那片散發(fā)著陳年灰塵和腐爛木頭氣味的陰影!身體重重撞在一個破舊的藤條箱上,震得箱子里不知名的金屬零件嘩啦作響。他蜷縮在雜物堆最深處,后背緊貼著冰冷粗糙的石墻,胸口如同破風箱般劇烈起伏,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和灰塵的嗆咳感。失血的眩暈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沖擊著他的意識,眼前灰白線條勾勒的世界開始晃動、模糊。
腳步聲!
沉重、緩慢、帶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停在了回廊拐角之外!
林夜死死屏住呼吸,連心臟的跳動都仿佛被凍結(jié)。他能“看”到,在夜視的視野里,一個散發(fā)著濃烈深灰色氣場、邊緣帶著墨綠色毒焰輪廓的人形,如同移動的冰山,就站在拐角處!距離他藏身的雜物堆,不足五步!
三長老林震海那如同毒蛇吐信般沙啞陰冷的聲音,帶著一絲貓捉老鼠般的殘忍,清晰地穿透了雜物堆的縫隙:
“小畜生……跑得倒快。交出那刀和你身上的秘密……老夫或可留你全尸?!甭曇羧缤涞蔫F鉤,刮擦著林夜的耳膜。
交出?
全尸?
這兩個詞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林夜被絕望和劇痛反復蹂躪的神經(jīng)上!大比毒酒的背叛!刑堂的污蔑與圍殺!雪兒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自己如同喪家之犬般躲在這骯臟的角落!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之一,此刻就站在外面,用施舍般的口吻,宣判著他的命運!
一股無法遏制的、焚燒一切的暴怒,如同壓抑了萬載的火山熔巖,猛地從林夜破碎的丹田深處、從他瀕臨崩潰的靈魂最底層,轟然炸開!
憑什么?!
憑什么他們可以高高在上,隨意擺弄他人的生死?
憑什么他林夜就要像陰溝里的老鼠一樣躲藏?
憑什么雪兒要承受那樣的痛苦?!
“呃啊——!”一聲如同野獸瀕死般的、壓抑到極致的咆哮,硬生生卡在林夜的喉嚨里,化作滾燙的、帶著血腥味的喘息!他布滿血絲的眼睛在黑暗中猛地瞪圓!夜視視野里,那灰白線條勾勒的世界驟然變得一片猩紅!那不是真實的顏色,而是他靈魂深處燃燒的怒火,扭曲了感知!
就在這股滔天怒意沖破理智堤壩的剎那!
異變陡生!
一股難以言喻的、灼熱而沉重的力量,毫無征兆地從他周身每一個毛孔中猛地噴薄而出!不是靈力,更像是一種源自情緒本身的、實質(zhì)化的濁流!這力量無形無質(zhì),卻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粘稠感,瞬間彌漫開來!
“呼……”
回廊里,原本凝滯沉悶的空氣,仿佛被投入了滾燙的巨石,猛地躁動起來!一股粘稠、帶著土腥氣和淡淡硫磺味的濕冷氣息,毫無征兆地憑空涌現(xiàn),并且以驚人的速度變得濃郁!視線,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模糊!先是拐角處三長老那深灰色的輪廓邊緣變得朦朧,緊接著,整個回廊的景物——斑駁的石柱、剝落的壁畫、甚至近在咫尺的雜物堆——都迅速被一層不斷加厚的、灰白色的紗幔所籠罩!
霧!
大霧!
極其詭異、極其迅速彌漫開來的濃霧!
僅僅幾個呼吸之間,整個回廊,連同拐角外的區(qū)域,徹底被伸手不見五指的、粘稠冰冷的濃霧所吞噬!能見度驟降至不足三尺!濃霧仿佛擁有生命,無聲地翻涌著,帶著一種令人心頭發(fā)慌的沉重感,隔絕了光線,也吞噬了聲音。三長老那清晰的腳步聲,瞬間變得模糊不清,仿佛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
“嗯?!”拐角外,傳來三長老林震海一聲帶著驚疑和慍怒的悶哼。顯然,這突如其來的、完全不合常理的濃霧,也出乎了他的意料。那深灰色的氣場在夜視視野中劇烈地波動了一下,墨綠色的毒焰輪廓明滅不定,顯示出主人內(nèi)心的驚疑不定。他甚至下意識地釋放出神識探查,但那粘稠詭異的濃霧,竟對神識有著極強的阻滯作用!
機會!
天賜的混亂!
林夜的心臟狂跳起來,劫后余生的虛脫感和抓住一線生機的狂喜交織!他不知道這霧從何而來,但絕對是這該死的“言靈反噬”或者“銹刀”帶來的又一次詭異反撲!他顧不上探究原因,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
他強忍著全身傷口的劇痛和失血的眩暈,用盡最后一點力氣,小心翼翼地從藏身的雜物堆里爬出。冰冷的、帶著水汽的濃霧瞬間包裹了他,濕冷的觸感貼在皮膚上,帶來一陣寒顫。夜視的視野在這種濃霧中也受到了極大的干擾,灰白的線條變得模糊不清,只能勉強分辨近處的輪廓。
他不敢有絲毫停留,如同真正的陰溝老鼠,緊貼著冰冷潮濕的回廊墻壁,利用濃霧的掩護,朝著與三長老腳步聲相反的方向,跌跌撞撞地、無聲地挪去!每一步都踩在粘滑的青苔上,發(fā)出極其微弱的“噗嘰”聲,被翻涌的濃霧迅速吞噬。
去哪里?哪里暫時安全?
一個地方猛地閃過林夜混亂的腦?!貢w!那是林家存放典籍、族譜、以及……歷年賬冊的地方!位置偏僻,平日少有人至,尤其是這種混亂的雨夜!而且……或許……能找到一些東西……一些關于那杯毒酒,關于二叔,甚至關于父親的東西!
這個念頭如同黑暗中的磷火,指引著方向。林夜憑借著對林家宅邸的熟悉,在濃得化不開的霧瘴(wù zhàng)中艱難穿行。夜視的視野里,熟悉的庭院、假山、回廊都變成了扭曲模糊的灰白輪廓,如同行走在噩夢之中。濃霧深處,偶爾傳來幾聲林家護衛(wèi)驚疑不定的呼喝和雜亂的腳步聲,都被濃霧扭曲得遙遠而失真。
終于,一座孤懸在偏僻角落、飛檐斗拱(fēi yán dǒu gǒng)的陳舊閣樓輪廓,在濃霧中隱隱浮現(xiàn)。藏書閣!閣門虛掩著,門口當值的守衛(wèi)早已不知去向,想必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詭異大霧吸引了注意力,或是去參與搜捕了。
林夜如同鬼魅般閃身而入,反手輕輕掩上沉重的木門,將外面翻涌的濃霧和隱約的嘈雜隔絕開來。閣內(nèi)光線極其昏暗,只有幾盞長明燈在深處搖曳著微弱的光芒,空氣里彌漫著陳年紙張和木頭腐朽的混合氣味。高大的書架如同沉默的巨人,排列在陰影里,投下幢幢鬼影。
安全了……暫時。
林夜背靠著冰冷的門板,身體再也支撐不住,緩緩滑坐在地。劇烈的喘息在死寂的閣樓里顯得格外清晰。失血和劇痛帶來的虛弱如同冰冷的潮水,徹底將他淹沒。他感覺自己的體溫在快速流逝,意識如同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
不能睡……不能暈過去……
雪兒……賬本……毒酒……
一個執(zhí)念死死支撐著他即將潰散的意識。他掙扎著抬起頭,夜視的冰冷視野掃過一排排高大的書架?;覊m很厚,顯然很久無人認真打理了。他的目光最終落在了最角落、最底層一個積滿灰塵、毫不起眼的暗紅色木箱上。箱子上沒有標記,但箱蓋邊緣殘留著一點模糊的、被無數(shù)次開關磨掉的暗紋——那是林家內(nèi)庫支取物資的專用印記!
就是它!存放歷年族內(nèi)物資支取明細的賬箱!
林夜用盡最后一點力氣,連滾帶爬地撲到木箱前。箱子沒有上鎖,只是虛掩著。他沾滿血污和泥濘的手顫抖著,猛地掀開了沉重的箱蓋!
一股濃烈的、混雜著霉味和劣質(zhì)墨汁的氣味撲面而來。箱子里堆滿了厚厚的、紙張泛黃的線裝賬冊,凌亂不堪。
林夜的手在賬冊堆里胡亂地翻找著,冰冷的指尖劃過粗糙的紙面。他根本不知道具體要找哪一本,只能憑著本能,翻找著最近幾年的記錄。失血帶來的眩暈讓他視線模糊,夜視的視野里一片混亂的灰白線條。
突然!
他胡亂翻動的手指猛地一頓!
指尖觸碰到一本賬冊的邊緣時,一種極其微弱的、與普通紙張截然不同的冰冷滑膩感傳來!這感覺……像某種特殊的涂層!
林夜的心猛地一跳!他用沾著血的手指,顫抖著將這本比其他賬冊略厚、封面沒有任何標記的冊子抽了出來。冊子入手沉重,封面是深褐色的硬皮,觸手冰涼。
他急切地翻開。
內(nèi)頁的紙張同樣泛黃,但上面記載的卻并非尋常的物資支?。?/p>
而是一些極其隱晦的、用特殊密語和代號書寫的記錄!
“癸巳年七月初三,西市瘸李,取‘碎夢散’三錢,支銀五十兩?!?/p>
“癸巳年七月十五,內(nèi)庫,支‘醉仙釀’一壇,特供大比?!?/p>
“癸巳年七月十六,夜,雜物間,處理‘殘渣’,支‘化尸水’一瓶……”
碎夢散?!
醉仙釀?!
雜物間?!
殘渣?!
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鋼針,狠狠扎進林夜的眼球!扎進他的心臟!
癸巳年七月十六……正是大比結(jié)束的第二天!正是他被污蔑為“失心瘋”、被關進雜物間的那個夜晚!“殘渣”……“化尸水”……
“嗬……嗬嗬……”林夜喉嚨里發(fā)出如同破舊風箱般的、壓抑到極致的嘶鳴!握著賬本的手指因為用力過度而骨節(jié)發(fā)白,指甲深深嵌入了粗糙的封面!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沖上了頭頂,又在下一秒被凍結(jié)成冰!
憤怒!
無邊的、足以焚毀一切的憤怒!
比在刑堂時更甚百倍、千倍!
原來……原來他們連“處理”他的后事都安排好了!連化尸水都準備好了!好一個干干凈凈!好一個林家!
就在這滔天怒意再次沖破極限的瞬間!
“轟隆——?。?!”
一聲沉悶得仿佛來自大地肺腑的巨響,毫無征兆地在藏書閣外、在整個天風城的上空炸開!緊接著,是如同萬馬奔騰、天河倒卷般的嘩啦巨響!
暴雨!
比昨夜更加狂暴、更加密集的傾盆暴雨,如同蒼天震怒,轟然砸落!豆大的雨點瘋狂地抽打著藏書閣古老的瓦頂,發(fā)出震耳欲聾的爆鳴!狂風從門縫窗隙中猛烈地灌入,帶著冰冷的雨腥氣,瞬間沖散了閣內(nèi)沉悶的空氣,也將林夜手中那本記載著骯臟交易的賬冊,吹得嘩啦作響!
冰冷的雨水順著門縫流淌進來,蜿蜒著,如同命運的觸手,悄然漫過林夜因憤怒而顫抖的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