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酷的結(jié)束
老芫頭枯瘦的身影驟然一閃，空氣中泛起水波般的漣漪。下一瞬，他已立于魔化少年的正前方，衣袍無風(fēng)自動，腳下礫石化為齏粉。
“十四年光景...”
他渾濁的雙眼倒映著翻涌的魔氣，
“竟已暴漲至此?！?/p>
蒼老的聲音里帶著山岳般的沉重。
魔化少年忽然歪頭，紫晶般的瞳孔縮成豎線：
“咦——？”
他像發(fā)現(xiàn)新玩具般湊近老芫頭，尖銳的爪子好奇地戳了戳：
“你是來陪我玩的嗎？”
老芫頭緩緩踏前一步，枯黃的草鞋落地瞬間，一道藍(lán)色靈紋如漣漪般擴散開來，將方圓十丈的地面染成淡藍(lán)色。
“老夫...”
他抬起干瘦的手掌，
“只是想讓你再睡一覺?！?/p>
“睡覺？”
魔化少年如觸電般后退，紫焰劇烈翻涌。
“不要！黑漆漆的房間里...什么都沒有！”
他猛然前屈，身體扭曲如弓梢，嘴角撕裂至耳根：
“你想要關(guān)我進(jìn)去對不對？！”
滔天魔焰轟然爆發(fā)，魔焰直沖云霄。少年身形如鬼魅閃爍，直撲老者。地面在高溫下化為焦土。
魔化少年撲至眼前，老芫頭手掌突然凌空一握。霎時間，地面上散落的藍(lán)色靈紋如活物般騰空而起，化作一張密不透風(fēng)的靈網(wǎng)，將少年死死禁錮在半空中。
“是你！”
少年猙獰的面容陡然扭曲，紫眸中閃過一絲驚懼，
“上次就是你...讓我睡了那么久！”
他瘋狂扭動著魔軀，鱗片與靈網(wǎng)摩擦迸濺出刺目火花，卻始終無法掙脫分毫。
老芫頭嘆息著抬起右手，食指輕彈。一道湛藍(lán)靈光精準(zhǔn)命中少年頸間那半塊玉佩，四道玄奧陣紋陡然爆發(fā)開來，——青、赤、白、黑四座巨鐘虛影憑空顯現(xiàn)，鐘身篆刻的符文逐層亮起，一座接一座的壓向少年。
“我不要...睡...”
少年的嘶吼漸漸微弱。老芫頭雙掌猛然合十，四口大鐘同時爆發(fā)出璀璨玄光。待光芒散盡，只剩一個赤著上身的清秀少年靜靜躺在地上，胸口隨著呼吸微微起伏。
老芫頭剛欲邁步，身形突然一晃。他猛地捂住胸口，指縫間滲出粘稠的黑血。緊接著，鼻腔、眼角、耳道都淌下道道黑痕。
“咳...咳咳...”
他撕開麻布衣襟，只見裂紋般黑紅血絲已蔓延至心口，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動。老人盤膝而坐，枯瘦的胸膛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沫的“咕嚕”聲。
調(diào)息片刻后，他顫抖著系好衣襟。眼前景象觸目驚心：方圓百丈的地面龜裂如蛛網(wǎng)，焦土上殘留著熔巖般的紫焰，最深處的坑洞邊緣還閃爍著未散的靈力殘光。老芫頭渾濁的眼中泛起追憶：
“百槊當(dāng)年初入同源境時贈的玄光金槍符...”
他苦笑著搖頭，
“沒想到最后用在了你這臭小子身上?！?/p>
目光落回昏迷的少年身上，老人伸出顫抖的手，拭去少年臉上的血污：
“原以為只是趟尋常押送，看來這小子也是經(jīng)歷了一番生死歷練”
突然，他渾濁的瞳孔一縮。南方天際隱約傳來破空聲，一道暗朱飛舟正撕裂云層疾馳而來。老芫頭拂袖掃去地上血跡，佝僂的身影在夜風(fēng)中逐漸透明：
“剩下的爛攤子...就交給你們李家吧。”
最后一絲話音消散時，枯葉恰好飄過他方才駐足的焦土，再不見半分痕跡。
飛舟緩緩降落在焦土邊緣，船身激起的風(fēng)壓卷起陣陣灰燼。舟上眾人被眼前的景象震得說不出話來，原本平坦的石灘已化作煉獄，三輛貨車孤零零地立在篝火殘骸旁，周圍散落著支離破碎的肢體，鮮血將土地染成暗紅色。兩道觸目驚心的圓形深坑，一大一小，好似被隕石撞擊后邊緣還冒著縷縷青煙。
李半山第一個躍下飛舟，靴底剛觸及地面就陷進(jìn)半寸深的焦灰中。他圓胖的臉上豆大的汗珠順著鬢角滑落。
“山兒，你怎么看？”
身后傳來渾厚的聲音。李邯臨邁著沉重的步伐走來，略黑的臉龐在月光下泛著光澤——除了那標(biāo)志性的小胡子，活脫脫就是個放大版的李半山。
“爹，這不可能是蛇狼幫的手筆。”
李半山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小眼睛瞇成一條縫，
“那對夫妻大盜不過初入靈師，怎會有這等毀天滅地之能？”
李邯臨撫摸著下巴上的短須，眉頭擰成疙瘩：
“看來...我們卷入了一場不得了的陰謀?！?/p>
“隊長！老爺！少爺！”
遠(yuǎn)處突然傳來護(hù)衛(wèi)的呼喊，
“找到李沉隊長了！”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暴起前沖。只見李沉仰面倒在血泊中，精鋼打造的甲胄如廢鐵般扭曲變形，右臂齊肩而斷，傷口處泛著詭異的黑綠色，。
李半山指尖顫抖著從錦囊中拈出一枚碧玉丹丸，丹紋間流轉(zhuǎn)著螢火微光。他托起李沉的后頸，將丹藥渡入其口中。藥力化開的瞬間，李沉灰敗的面色泛起一絲潮紅，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動。
“咳...”
李沉眼皮顫動，他渙散的瞳孔逐漸聚焦，映出兩張熟悉的面容：
“家主...少爺...”
李邯臨單膝跪地，掌心按住李沉完好的左肩：
“莫動。”
渾厚的靈力如溫水般注入傷者經(jīng)脈，
“你的右臂...”
李半山扯下袖口布料，顫抖著包扎李沉滲著黑氣的斷肢：
“李叔，究竟是何方神圣能將您傷至如此？”
李沉喉結(jié)滾動，目光掃過四周焦土：
“弟兄們...可還有活口？”
回應(yīng)他的只有夜風(fēng)掠過殘旗的嗚咽。李半山沉默著搖頭，指節(jié)緊握。
“我們趕來時，”
李邯臨沉聲道，
“只見到殘肢斷臂?！?/p>
李沉獨眼驀地睜大，僅存的左手攥緊焦土，指縫間砂礫簌簌而落。忽而他似想起什么，猛地抓住李半山手腕：
“可曾...遇見個禿頂怪人？”
父子二人目光相觸，俱是疑惑。
“怪人？”
“實力...深不可測。”
李沉一字一句將遇襲經(jīng)過斷斷續(xù)續(xù)道來。隨著敘述，李邯臨眉間溝壑愈深，面沉似水。
“照此說來...”
李邯臨突然打斷，聲線凝重，
“此人修為猶在我之上?！?/p>
李半山手中羅盤“咔”地裂開：
“既知是李家商隊反而殺意更盛...”
他望向南方隱約的城郭輪廓，
“南蒼城中，怕是有場腥風(fēng)血雨?！?/p>
“隊長！老爺！少爺！”
遠(yuǎn)處傳來衛(wèi)兵急促的呼喊，
“又發(fā)現(xiàn)一個活口！”
李沉強撐著支起半邊身子：
“是誰？”
他聲音嘶啞。
“是個少年，約莫十四五歲歲模樣?！?/p>
李沉獨眼猛地睜大，與李半山交換了個眼神：
“扶我過去！”
兩名衛(wèi)兵一左一右架起李沉，李半山在前引路，李邯臨則背著手跟在最后。穿過滿地狼藉，半刻鐘后，眾人停在了一處焦土邊緣。
眼前景象令所有人倒吸一口涼氣——一大一小兩個深坑，大的足有幾十丈寬，坑壁還泛著詭異的紫黑色結(jié)晶?？諝庵袕浡瘫堑男瘸粑?，地面殘留的毒液將砂石腐蝕得滋滋作響。
“這...”
李沉喉結(jié)滾動，
“究竟是何等存在在此交手？”
當(dāng)目光落在坑邊的少年身上時，三人瞳孔同時收縮。只見向陽光仰面躺在焦土與紫焰的交界處，赤裸著上身，在月光下泛著幽藍(lán)微光。
“快救人！”
李沉急聲道。
隨行衛(wèi)兵立即取出青瓷藥瓶，倒出一枚褐色丹丸。丹藥入喉的瞬間，向陽光胸膛劇烈起伏，睫毛顫動幾下后，緩緩睜開了眼睛。
“李隊長...半山兄...李老爺...”
少年聲音虛弱，撐著地面想要起身，卻被一陣眩暈逼得踉蹌。
李半山箭步上前扶住，臉上寫滿愧疚：
“向兄弟，此番是我李家考慮不周?！?/p>
他望向遠(yuǎn)處仍在燃燒的紫焰，喉頭滾動，
“所有損失，李家必數(shù)倍補償。”
李沉強撐著目光灼灼地看向向陽光：
“小兄弟，最后究竟發(fā)生了什么？那個怪人去了何處？”
向陽光揉了揉太陽穴，將符箓的事情推說給了耿奇，其余經(jīng)過則如實相告。說到最后，他突然想起什么，急切問道：
“耿大哥呢？他怎么樣了？”
一旁的衛(wèi)兵搖頭道：
“除了李隊長和你，我們沒找到其他活口。”
他指向不遠(yuǎn)處臨時清理出的空地，
“所有...遺體都安置在那里，隨身物件也都擺在旁邊?！?/p>
向陽光猛地站起身，晃悠著沖向那片區(qū)域。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地上整齊排列著數(shù)二十多具殘破不堪的尸身。他的目光急切地掃過每一張面目全非的臉，終于在角落處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耿奇仰面躺著，手中仍緊握著那柄九環(huán)刀，刀身上沾滿凝固的血跡。他的表情出奇地平靜，仿佛只是睡著了一般，唯有胸口多了個碗大的血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