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張呈桉有兩個兒子。

大兒子在美國讀醫(yī)學(xué)博士，已經(jīng)六七年沒有回過國；小兒子自小體弱多病，在 10 歲那年接受了肝臟移植手術(shù)。

而肝臟的捐贈人，是 2020 年一個被張呈桉領(lǐng)養(yǎng)的男孩。

「我本來都已經(jīng)不抱任何希望了，本來我都已經(jīng)認(rèn)命了，可偏偏、偏偏那次給福利院新入院的孩子體檢，發(fā)現(xiàn)了合適的肝源?！?/p>

張呈桉重重抽了口煙，鼻音很沉：

「你明白嗎，人是最不能看到希望的物種，一旦看到希望，一旦察覺到一絲希冀，那真的是粉身碎骨也愿意一搏?！?/p>

2020 年夏天，他收養(yǎng)了那個男孩，冬天時，也是他親手把男孩送上手術(shù)臺。

「我不要他全部的肝臟，我只要一半，甚至是百分之四十！肝臟是人體唯一具有再生能力的器官，健康人即使切除 60%—70% 的肝臟，剩余部分也可以在數(shù)月內(nèi)再生至接近原體積，所以他不會死的！他不該死的！」

但他卻忽略了病毒流感對一個器官受損孩子的影響，他的親生兒子可以受到很好的照顧，可以在與世隔絕的療養(yǎng)院靜養(yǎng)，但那個小孩就沒有這樣好運，被一場高燒輕而易舉奪去性命。

「我很感謝他，我給他立碑、做法事，我把他埋在市區(qū)最貴最好的墓地，本來不會有人知道的，本來他只會被當(dāng)做病毒流感去世的！」

「可偏偏沈薇薇這個賤人卻知道他，她去了我家家訪，偷偷進(jìn)了我的書房，她知道了一切！」

張呈桉的語氣和表情都隨著沈薇薇這個名字的出現(xiàn)而變得猙獰起來。

他把煙頭重重按在扶手箱上，無視皮革被燒焦發(fā)出的咯吱聲響，冷冷出聲：

「她偷看到也就罷了，她怎么還敢回到福利院去找當(dāng)年的收養(yǎng)記錄？她這個蠢貨，到死都沒明白，張院長的張，和我是一個張。」

所以，張院長和張呈桉是直系親屬？

我面上風(fēng)輕云淡，手下不自覺握緊了手機：

「所以，你和張院長，在院長辦公室殺了她?！?/p>

「本來我們沒想殺她的。」

張呈桉呼出口氣，搓了把臉：

「但我情緒有點激動，沒忍住用檔案盒砸了她的頭。她一下就摔倒了，我想讓她坐起來，可她不起來，她趴在地上裝死！我知道她的意思，我見過太多這種人，她就是想訛錢，想抓住我們的把柄，想要錢！」

「賤人，她根本不管孩子死活，只想要錢！她根本不明白我做的只是為了我的兒子活下去，她就只想要——」

「不是的?！?/p>

我出聲打斷他，低頭看著手機屏幕：「沈薇薇不是想訛?zāi)愕腻X，她之所以那么在意那個男孩，是因為那孩子是她的親生弟弟?！?/p>

手機屏幕上，陸建橋發(fā)來了一張照片——

沈薇薇攬著一個小男孩，兩個人有七分像。

一樣的黑眼睛高鼻梁，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很明亮。

我瞧著照片上笑盈盈的兩個人，鼻腔隱隱有些發(fā)酸：

「就像你想拯救你的兒子一樣，沈薇薇也只不過想找回他走失的弟弟而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