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三國紹漢 金刀釗 764261 字 2025-06-20 18:25: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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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名四十余歲,衣著樸素的男子在一名署令長老宦官的陪同下不急不慢地走過長長的廊道。

      已是夜深,除了遠處還回蕩著巡邏士兵的腳步聲,耳力所及皆寂寂無聲。這名男子顯然很熟悉進宮的這條路,老宦官傳旨后只是默默跟在他身后。

      一路上的沉默讓老宦官有些感慨,他固然想和這位權(quán)柄與丞相無疑的侍中大人攀談幾句,套套近乎,但所有人都知道這名男子性情陰冷,沉默寡言,想想還是不要沒話找話惹大人不高興的好。

      “陛下龍體可安?”男子像想到些什么,沒由來問了一句。

      “回侍中大人,陛下龍體康安,只是飲食甚是清淡。”老宦官皺巴巴的臉上馬上堆起笑容,唯唯諾諾地應(yīng)著。

      可惜侍中大人便再沒有說話,連頭都沒有回,哪里看得到他精心堆砌出來的笑容。

      老宦官不禁嘆了口氣。想以前他們權(quán)柄之重,別談侍中,便是和皇上沾親帶故的皇親國戚都得對他們客客氣氣。哪像如今這般要時刻夾著尾巴做狗。

      二人最后來到一座寬敞明亮的偏殿外,上書“朗月”二字。老宦官還沒來得稟告,便有一名三十多歲衣著華美的青年快步而出,正是魏帝曹丕。

      “侍中來了!”。

      那名侍中自然是托孤之臣安國鄉(xiāng)侯、皇帝近臣司馬懿。

      司馬懿一絲不茍地對曹丕行禮,才緩緩與曹丕隔著案桌相對而坐。

      “我說過了,這里沒有外人,侍中不必如此多禮?!?/p>

      “禮在心中,不管有人沒人,也絲毫不敢怠慢?!?/p>

      曹丕只是笑笑,沒有就這些繼續(xù)寒暄下去,“朕繼位這幾年,先帝數(shù)位托孤之臣中,曹仁、賈詡等肱骨元老相繼辭世,阿兄曹彰也天不假年。論謀略,朕觀我國之中無人能出侍中之右。如今便有一事,還請解惑。”

      “陛下言重,陛下天資雄武,乃千古名君,能為陛下效勞,實乃司馬懿之幸?!?/p>

      “如今劉備去世,劉禪繼位,侍中以為蜀國是否可圖?”

      蜀國是否可圖,幾乎不用思考便能得出答案,但司馬懿依然微微皺著眉頭,若有所思的樣子。如果曹丕覺得蜀國不可圖,又怎會連夜叫自己入宮商議?他思考的不是蜀國的問題,而是自家皇帝的問題。他深知曹丕的性格,熱衷于開疆拓土,急于建功立業(yè)。繼位之初便三伐東吳,已故太尉賈詡多次勸阻無效,最終也未得寸功,連帶賈詡也日漸不受親近。

      “蜀國新君雖然無能,但諸葛亮、趙云、李嚴(yán)等輩尚在,此謂天時未到?!?/p>

      曹丕聽罷,眼中不禁閃過一絲失望。

      司馬懿眼見曹丕果然如自己所料,又接著說道,“雖天時未至,但人力尚有可為?!?/p>

      曹丕哈哈一笑,“知我者,司馬懿也?!毙床茇в粥祰@一聲,“然而兵者國之大事,若總是徒勞無功,未免勞民傷財,朝野多有異議?!?/p>

      聽他這么說,司馬懿心中便知押對了寶,繼續(xù)順著主子的心意說下去,“陛下仁愛,乃大魏百姓之福。臣下尋思得一計,還請陛下指點。”

      曹丕一聽,雙眼放亮,“快說?!?/p>

      “若果盡起國中之兵,無論取漢中還是上庸、襄陽入川,急難取勝,兼耗損巨大。此事或可假借鄰里之手,從西平、陽平、漢中、涪城、南中五處,邀四方援兵,共同舉事?!?/p>

      曹丕是天生的政治家、謀略家,經(jīng)司馬懿這么一點撥,頗有撥云見月的明朗,“差使往羌氐,邀羌王徹里吉攻西平,此一路。下令上庸降將孟達起兵出上庸取漢中,此二路。修好東吳,起兵攻兩川峽口,徑取涪城,此三路。再遣使南中,利誘蠻王孟獲作亂益州南,此四路。至于第五路,必是我大魏差一上將為大將軍,由京兆徑出陽平關(guān)取西川?!?/p>

      “陛下機敏!料這五路,各起十萬雄兵,共五十萬大兵五路壓境,諸葛亮便有呂望之才,安能當(dāng)此乎?”

      曹丕卻苦笑一聲,“司馬侍中心知肚明,便是上庸這等山野小城,能出兵一萬已是極限,何來十萬之眾?”

      “兵者,勢也?!彼抉R懿目光淡定地看著曹丕說道。

      “縱使能瞞過普通百姓,制造恐慌,只怕在諸葛亮眼中也是看得一清二白?!?/p>

      “陛下所慮極是。如此,臣下尚有一計,與五路伐蜀配合,一陰一陽,必能奏效。”

      “此計又是如何?”

      “陛下有聽聞劉備被圍時,有兩名小將橫空而出,救劉備于萬軍之中不?”

      曹丕嘖嘖了兩聲,“聽是聽過,名字倒是忘了?!?/p>

      “二人一曰凌毅,一曰秦越。凌毅已經(jīng)被委任到西平關(guān)任馬超麾下偏將軍?!?/p>

      “直接便是偏將軍了?蜀中無大將乎?”

      “臣也曾經(jīng)這么想過。不過后來有細作傳回消息,說二人和關(guān)興、張苞比武,皆輕易獲勝?!?/p>

      “如此少年英雄,明珠暗投,恨不為我所用?!辈茇дf道,“難道仲達……”

      司馬懿不敢賣關(guān)子,直接說道,“關(guān)興性情多似其父,剛愎孤傲。有消息傳來,關(guān)興與留在錦城擔(dān)任秘書郎的秦越多有罅隙。陛下何不趁此機會,讓人說服關(guān)興,對秦越下殺手?”

      曹丕聽罷,身軀微微一震,“關(guān)興也非昏庸之輩,豈會輕易對同朝為官的秦越下手?”

      司馬懿微微一笑,“陛下尚記得朱建平否?”

      “朱建平……”曹丕自然記得此人,因此臉色有點不好,因此才故作思考,其實是讓自己盡快平復(fù)下來,“那個江湖術(shù)士??!”

      此人是中原一帶有名的相士,在曹丕出任五官中郎將的時候,在一次宴會上向朱建平詢問自己的壽命,朱建平說:“你的壽命是八十歲,但四十歲時會有小災(zāi)難,希望你多加小心。”曹丕聽得明白,這就是說自己活不到四十歲,因此他一直不喜朱建平。

      “讓朱建平跟關(guān)興說道說道,秦越和他命中相克,不如趁平定五路伐蜀的時候,假借魏軍之手,除掉秦越?!?/p>

      “這命理之言,只怕關(guān)興也不會盡信。”

      司馬懿咯咯地笑起來,顯得格外瘆人,“言語都是說給想聽的人聽的。尤其這種兇兆之言,一天不實現(xiàn),它都一天像懸在頭頂?shù)募獾??!?/p>

      曹丕若有所思的樣子,不由得又想起朱建平“四十歲之言”,之后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惦記著自己距離四十歲還有多久,眼下看看,倒是快要四十了。

      “別人說出你心中想做又不好做的事,不管你最后做不做,都是誅心?!彼抉R懿停頓了一下,又接著說道,“其一,早晚會有人把朱建平跟關(guān)興說了什么,轉(zhuǎn)達給秦越聽,二人的關(guān)系無可避免會僵化,甚至不死不休。其二,說是讓關(guān)興借魏軍的手殺秦越,就算關(guān)興不動手,我們也大可自己動手,到頭來還是我們借了關(guān)興的手殺秦越。其三,秦越若果不死,何不順勢招徠秦越,讓他借大魏之力,向蜀國復(fù)仇?何況以秦越的才干,竟然任用為區(qū)區(qū)秘書郎,秦越心中能不無怨言?”

      一陣緩慢又清脆的掌聲在空曠的大殿中響起,曹丕一邊拍掌一邊贊道,“我有司馬,更勝劉備得諸葛也?!?/p>

      “陛下謬贊?!币恢惫蜃乃抉R懿直起身,用膝蓋往后挪了幾步,又恭恭敬敬地拜下去,以額觸地,“陛下少而有為,將來定能開創(chuàng)盛世,名垂千古,能為陛下驅(qū)使,乃懿之幸?!?/p>

      曹丕擺擺手,“卿也累了。今天就先到這里吧?!?/p>

      “臣告退?!彼抉R懿說著,又行了禮才緩緩?fù)顺龃蟮睢?/p>

      眼看司馬懿就要離開,曹丕又故作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最后問道,“對了,不知司馬以為,何人可為出陽平關(guān)的大將軍?”

      司馬懿略一思索,拱手說道,“上將曹真沙場宿將,乃大魏鎮(zhèn)軍柱石,可為大將軍?!?/p>

      “朕還想著,卿能重掌兵權(quán),為國分憂?!?/p>

      司馬懿惶恐地拱手說道,“臣一介書生,軍戎勞碌,唯恐身體吃不消,誤了國家大事?!?/p>

      曹丕聽罷,擺擺手讓司馬懿退下。司馬懿領(lǐng)命,一直倒著走到出了大殿門,才轉(zhuǎn)過身來,徑直出宮。

      看著司馬懿順服得像條老狗一般,曹丕想起了曹操生前交代自己的一句話,司馬懿非人臣也,必預(yù)汝家事。

      ……

      “魏國自曹丕僭帝位之后,三年來,陸續(xù)推行了幾條政律,很值得陛下深思。”

      和曹丕所在的日常起居的偏殿相比,劉禪這所名為“勤政堂”的偏殿則小很多,但布置的繁復(fù)卻遠勝曹丕的簡潔。

      “治權(quán)上有三,第一,廢除中常侍和小黃門,改設(shè)散騎常侍,散騎侍郎兩種官職,直接削弱宦官的權(quán)柄,同時嚴(yán)禁宦人干政、宦人為官,最高只能充任署令,從制度上鏟除宦官干政的根源。第二,采納陳群的九品中正制,為大小士族廣開出仕的道路,完善了官員的任用和考校方法。第三,設(shè)置中書省,削弱尚書令?!?/p>

      “秦哥哥,曹丕這么做,有什么用呢?”

      發(fā)問的是張瑜。

      經(jīng)歷過上次桑林的生死危機之后,這位只鐘情吃和玩的郡公主仿佛性情大變,天天跑來勤政堂陪皇帝讀書,樂此不疲。反而正主劉禪此時正昏昏欲睡。

      “歸根到底都是集權(quán),限制宦官干預(yù)政令,采納九品中正制讓皇權(quán)與士族的關(guān)系得到緩和,設(shè)置中書省更是讓朝廷的運作能如臂使指?!?/p>

      “宦官和侍婢都是窮等人家出身,不都挺可憐的,還能擾亂政令?”張瑜把眨著眼睛,不解地問道。

      “他們都是近臣,權(quán)傾朝野的大臣將軍都不如能在皇上身邊,和皇上朝夕相見。這和‘遠親不如近鄰’的道理一樣。而且他們大多沒有什么學(xué)識,不習(xí)倫常教化,失勢時很可憐,得勢時很可怕,因為他們的心中沒有畏懼,做事沒有底線。所以雄才如曹丕,寄希望于法典,以免日后他的子孫被這群宦官侍婢愚弄?!?/p>

      “這么說,秦哥哥也是近臣?!睆堣ぬ煺娴匚α藘陕?。

      秦越卻神色一驚,這話可不興說啊。

      大概是被張瑜的笑聲打擾,劉禪睜開睡眼惺忪的眼睛,看了看面前的秦越,又看了看一直候在門口處的小宦官。那小宦官面黃肌瘦,正看著秦越,臉色蒼白。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偏殿的安靜——“報,西平、陽平、漢中、涪城、南中五地發(fā)來急報,五路共五十萬大軍進犯!”


      更新時間:2025-06-20 18:25: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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