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雙隱藏在兜帽陰影下的眼睛,仿佛兩點冰冷的磷火,隔著數(shù)十丈的污濁空間,精準(zhǔn)地落在我身上,也落在我身后那正緩緩逼近、散發(fā)著毀滅氣息的變異蝎后身上。那目光里沒有絲毫意外,只有一種毒蛇般的陰冷算計和即將得逞的殘忍快意。
“老子這‘千毒腐身蠱’養(yǎng)了十年的心血!”老泥鰍的聲音像是用砂紙摩擦著生銹的鐵皮,每一個字都淬著毒,“就等著你這身帶著‘火氣’的火藥引子送上門來!你那點毒炁,正好給蝎后當(dāng)開胃的點心!你那身火骨,正好煉了給老子添一把柴火!”
他干枯如雞爪般的手猛地抬起,指向被蝎后那恐怖螯鉗貫穿、劇痛鉆心、幾乎動彈不得的我,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歇斯底里的狂熱和貪婪:
“吃了它!我的寶貝兒!嚼碎他的骨頭!吸干他的骨髓!把他那身難得的毒火根骨,統(tǒng)統(tǒng)給我煉化出來!桀桀桀——!”
伴隨著他那瘋狂尖銳的怪笑,他手中的獸骨拐杖重重往地上一頓!
嗡!
一股肉眼可見的、帶著濃郁腥臭味的墨綠色能量波紋,如同漣漪般以拐杖頓地處為中心,猛地擴散開來!那波紋無視空間距離,瞬間掠過渾濁的泥沼,精準(zhǔn)地沒入那頭變異蝎后龐大的身軀!
“吼——?。。 ?/p>
變異蝎后那對猩紅的巨眼,瞬間爆發(fā)出更加刺目、更加瘋狂的血光!如同被注入了最猛烈的興奮劑和狂暴藥劑!它那龐大如山的身軀猛地一顫,覆蓋全身的紫黑色血管如同充血的巨蟒般瘋狂搏動,本就駭人的氣勢再次暴漲!空氣中彌漫的毒瘴仿佛受到了無形的牽引,劇烈地翻涌著向它匯聚!
它發(fā)出一聲震耳欲聾、幾乎要撕裂耳膜的恐怖咆哮!那聲音不再是單純的野獸嘶吼,更像是一萬根銹蝕的鐵鏈在瘋狂摩擦!巨大的聲浪沖擊得周圍泥漿如同沸騰般炸開!那根貫穿我右肩、將我釘在泥濘中的超巨型變異螯鉗,猛地爆發(fā)出難以想象的巨力!一股撕裂般的劇痛瞬間淹沒了我所有的感官!
它不是在將我拔出去,而是要把我整個人,如同串在鐵釬上的肉塊一樣,硬生生地拖拽過去!拖向它那張正在緩緩張開、如同通往地獄深淵的巨口!粘稠腥臭的口涎如同瀑布般從它參差交錯的利齒間流淌下來,滴落在泥沼上,發(fā)出“滋滋”的腐蝕聲。
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濃重!冰冷的泥漿灌入口鼻,右肩的貫穿傷像是被點燃的炸藥桶,每一次被拖拽移動都帶來撕心裂肺的劇痛,幾乎要將我的意識徹底撕裂!視野里一片血紅,只剩下蝎后那越來越近、散發(fā)著惡臭和毀滅氣息的巨口,以及岸邊老泥鰍那張在兜帽陰影下因極度興奮而扭曲的、模糊不清的臉!
“桀桀!對!就是這樣!吃了他!煉了他!”老泥鰍的怪笑聲如同生銹的鐵鋸,鉆入腦海,帶著令人作嘔的狂熱。
痛!太痛了!
身體被撕裂,靈魂仿佛也要被這無邊的劇痛和那蝎后瘋狂的嘶吼、老泥鰍惡毒的詛咒一同扯碎!血液在流失,力量在飛速流逝,冰冷的絕望如同毒沼的淤泥,從四面八方擠壓過來,要將我徹底吞噬、埋葬。
“不——!”
一聲不甘的、瀕死的咆哮在靈魂深處炸響!如同被逼到絕境的孤狼,亮出了最后、最瘋狂的獠牙!
與其被這怪物生吞活剝,成為老泥鰍煉丹爐里的一把灰燼,不如……同歸于盡!
體內(nèi),那兩股本就因重傷和劇痛而瀕臨失控的力量,此刻感應(yīng)到了主人那玉石俱焚的瘋狂意志,如同被投入滾油的火星,徹底爆發(fā)了!
丹田深處,玄陰毒炁如同萬載冰川崩裂!冰冷、粘稠、帶著極致腐蝕性的墨綠色洪流,如同決堤的冥河之水,瞬間沖垮了所有束縛,狂暴地席卷向四肢百??!所過之處,經(jīng)脈被刺骨的陰寒凍結(jié)、撕裂,皮膚表面瞬間凝結(jié)出厚厚的、帶著詭異青紫色的冰霜!
第三重!玄陰之炁的境界壁壘,竟在這一刻松動、突破了!
幾乎在同一剎那,蟄伏胸口已久的詭異火焰燃了起來,如同被點燃的火藥桶!狂暴、灼熱、帶著焚盡一切意志的決絕,如同壓抑了億萬年的火山,轟然噴發(fā)!灼熱的高溫洪流逆沖而上,與奔涌而來的玄陰毒炁洪流,在胸腹之間,在貫穿的傷口附近,轟然相撞!
冰與火!陰與陽!腐蝕與焚滅!兩股極端對立、相克相斥、如同宿敵般的恐怖能量,在我瀕臨破碎的軀殼內(nèi),在蝎后那根貫穿身體的螯鉗刺激下,在主人那玉石俱焚的瘋狂意志催動下,終于失去了最后的平衡,開始了最徹底、最狂暴、最不顧一切的正面沖撞!
“呃啊啊啊——!”
比蝎鉗貫穿還要痛苦千萬倍的撕裂感、焚燒感、凍結(jié)感同時在體內(nèi)爆炸!仿佛身體每一個細胞都在被兩種極致的力量瘋狂拉扯、焚燒、凍結(jié)、湮滅!眼前瞬間被無盡的痛苦所充斥,意識被無邊的黑暗徹底淹沒,只剩下一個模糊而瘋狂的念頭在燃燒:
“爆!都給我爆!一起死吧!”
意念如同引爆的引信!
轟隆——?。。?/p>
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巨響,并非來自外界,而是源自我的身體最深處!仿佛一顆星辰在腹腔內(nèi)寂滅!
就在那兩股毀滅性能量碰撞湮滅的核心點——胸腹之間,蝎后巨螯貫穿之處,一點無法形容其色彩、無法描述其形態(tài)、仿佛吞噬了所有光線的“奇點”驟然誕生!
緊接著,一道無法想象的、灰白色的光,以那個“奇點”為中心,猛地爆發(fā)開來!
那不是光!那是純粹的湮滅!是極致的“無”!
沒有聲音,沒有熱量,沒有沖擊波。只有一種絕對的、抹除一切存在的力量,無聲無息地擴散開去!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扭曲。
灰白色的“光”所及之處,首先是貫穿我右肩的那根巨大如攻城錘的蝎后螯鉗尖端!
無聲無息地,那足以洞穿精鋼的、覆蓋著巖石般增生角質(zhì)和厚厚淤泥的恐怖螯肢尖端,如同烈日下的冰雪,又像是被投入虛無的幻影,瞬間化為最細微的、連塵埃都算不上的基本粒子,徹底消失!沒有崩解的過程,沒有飛濺的碎片,就那么憑空被抹去了!仿佛從未存在過!
灰白色的湮滅之光繼續(xù)擴散。
變異蝎后那龐大如山、散發(fā)著毀滅氣息的恐怖身軀,正保持著向前拖拽的狂暴姿態(tài)。當(dāng)那湮滅之光觸及它覆蓋著暗綠色甲殼和搏動血管的龐大頭顱時……
嗤——!
同樣無聲無息!蝎后那猙獰的頭顱,那對瘋狂的血色巨眼,那布滿獠牙的巨口,如同被一只無形的、來自更高維度的橡皮擦抹過!瞬間消失!只留下一個巨大、平滑、邊緣呈現(xiàn)出詭異琉璃化斷面的恐怖創(chuàng)口!斷口處沒有鮮血噴涌,沒有組織暴露,只有一片死寂的、仿佛亙古存在的虛無!
龐大的無頭身軀驟然僵直,失去了所有力量,被那股湮滅之力推動著,緩緩向后傾倒,砸向沸騰的泥沼,激起沖天的泥浪!
灰白色的湮滅之環(huán)并未停止,它如同水波般繼續(xù)蕩漾開去,速度看似緩慢,實則超越了視覺的捕捉。
岸邊,老泥鰍那張隱藏在兜帽陰影下、因極度興奮和貪婪而扭曲的臉,瞬間僵??!他那雙閃爍著磷火般幽光的眼睛,第一次清晰地映照出恐懼,一種源自靈魂深處、對未知湮滅的純粹恐懼!
“不——!這是什么鬼東西?!”他發(fā)出了一聲非人的、尖銳到破音的慘嚎!
那聲音里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和絕望!他猛地舉起那根鑲嵌著暗沉獸骨的拐杖,試圖催動某種防護或遁術(shù)。杖頭的獸骨爆發(fā)出刺目的墨綠幽光,形成一層凝實的、帶著無數(shù)扭曲怨魂虛影的護盾。
但,在接觸到那無聲擴散的灰白色湮滅之環(huán)的瞬間……
咔嚓!
那層怨魂護盾如同脆弱的琉璃,連一瞬都未能抵擋,瞬間布滿蛛網(wǎng)般的裂痕,繼而無聲地崩碎、消散!
灰白色的光,毫無阻滯地拂過了老泥鰍的身體。
“啊——?。?!”
一聲凄厲到無法形容、仿佛靈魂被活生生撕裂的慘叫,猛地刺破了黑沼的沉寂!
老泥鰍那條完好的腿,連同他拄著的獸骨拐杖的下半截,還有他斗篷的一角,在接觸灰白光芒的剎那,如同被投入強酸中的蠟像,瞬間消融、汽化!沒有血肉橫飛,沒有骨骼斷裂,就那么憑空消失!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巨口吞噬!
“噗通!”
只剩下上半截身體的老泥鰍,像一截被砍斷的朽木,重重地砸落在岸邊的泥濘里。他那張因劇痛和極度恐懼而扭曲到變形的臉暴露在昏暗的光線下,寫滿了無盡的怨毒和難以置信。他僅剩的獨眼死死地、怨毒地瞪著我所在的方向,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絕望嘶鳴,大量粘稠的、帶著內(nèi)臟碎塊的污血從他嘴里和斷腰處狂涌而出,迅速染紅了身下的泥地。
灰白色的湮滅之環(huán)還在擴散,但范圍似乎僅限于毒蝎池的核心區(qū)域。當(dāng)它觸及岸邊那些枯死的怪樹時,樹干無聲地化為飛灰;觸及翻滾的毒瘴時,瘴氣被凈化出一片短暫的真空。最終,這恐怖的湮滅之力在擴散到大約十丈范圍后,如同耗盡能量般,無聲無息地消散了。
留下了一片死寂的、仿佛被徹底“清洗”過的泥沼核心區(qū),以及岸邊那半截在血泊中劇烈抽搐、發(fā)出垂死哀鳴的老泥鰍。
而引爆這一切的我,在灰白光芒爆發(fā)的瞬間,意識就如同狂風(fēng)中的燭火,被那源于自身的、毀天滅地的湮滅之力和隨之而來的、足以撕裂靈魂的反噬巨浪,徹底拍入了無邊的黑暗深淵。最后的感覺,是身體仿佛被徹底撕裂、粉碎、化為虛無,又或者……與那湮滅之光融為了一體?
黑暗。粘稠、沉重、仿佛凝固了萬載時光的黑暗。
沒有聲音,沒有光,沒有痛楚。意識如同沉沒在無垠死海最深處的一粒微塵,飄蕩著,感知不到自身的存在,也感知不到時間的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一瞬,或許是永恒。一絲微弱到幾乎可以忽略的刺痛,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第一顆石子,在意識的深淵里漾開了一點點漣漪。
痛……很痛……
不是之前那種撕裂血肉、焚燒靈魂的劇痛,而是一種……源自身體最深處、每一寸骨骼、每一條經(jīng)脈都在呻吟的、被徹底掏空后的虛脫與灼痛。像是被投入熔爐煅燒了千年,又被投入冰海淬煉了萬載,最后只剩下一點脆弱的、布滿裂痕的殘渣。
緊接著,嗅覺開始復(fù)蘇。一股極其濃烈、極其復(fù)雜的味道蠻橫地鉆入鼻腔。
濃重的、劣質(zhì)的血腥氣,像是屠宰場的地板沒沖洗干凈。刺鼻的、帶著腐敗甜味的藥膏氣息,還有……一股難以言喻的、仿佛混合了硫磺、焦炭和某種金屬被高溫熔煉后殘留的……灰燼的味道?這些味道混雜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屬于黑水集底層角落的獨特氣息。
眼皮沉重得像壓了兩座山。我用盡了殘存的所有意志力,調(diào)動起那幾乎枯竭的、微弱得如同風(fēng)中殘燭的精神力,才艱難地、一點點地撬開了一條縫隙。
模糊的光線刺痛了干澀的眼球。視野里是一片搖搖晃晃、不斷扭曲重影的景象。
低矮、傾斜、布滿蛛網(wǎng)和霉斑的骯臟屋頂。幾根歪斜的木椽子裸露著,像是隨時會塌下來。光線來自一扇糊著厚厚油污和灰塵的小窗,勉強勾勒出屋內(nèi)破敗的輪廓。
身下是冰冷的、硬邦邦的木板,鋪著一層散發(fā)著汗臭和霉味的、粗糙得能刮破皮膚的破草席。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牽扯著全身無處不在的、深入骨髓的酸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