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育指標證下來的那天。秦郎峰的青梅何慧英抱著剛出生的孩子找上了門。
她哭跪著:「郎峰哥,救救我,計生辦的人四處抓我,我不想活了?!顾挷徽f,
將她的名字填了上去,向街坊鄰里介紹并承認孩子是他的。我撫摸已經(jīng)五個月大的肚子,
臉色慘白。當晚他跪在我面前,聲淚俱下。「麗娟,慧英是我死去戰(zhàn)友的親妹妹,
我不能不管?!埂改阆然卮逋低祵⒑⒆由聛?,我再想辦法接你們回來好嗎?」我含淚答應(yīng),
卻在第二天被計生辦的人堵了個正著。秦郎峰看到后,卻避開了我求助的目光。
「孩子還會再有,這次你先打了吧。」被推出去的那一刻,我的心徹底死了。1「秦郎峰,
那可是你親生的孩子?!刮衣曇纛澏叮豢芍眯诺乜粗矍暗哪腥?。我掙扎地想要撲上去,
雙手卻被人死死地扣押住。而秦郎峰似乎沒聽見般。
掏出了那張寫了何慧英名字的生育指標證。遞給了為首的婦女主任,并向她鄭重地鞠躬。
「我家確實是有超生人員,那人就是我媳婦?!埂富塾⑼臼俏宜廊?zhàn)友的親妹,
沒有她哥哥我活不到今天,無論如何我都要給他留個后。」「國家有規(guī)定我愿意遵守,
所以我同意她做人流?!拐f著說著,他便紅著眼眶背過身去,聲音哽咽?!耕惥?,
是我對不起你和孩子。」看著他那副看似深情模樣,可每一句話都充滿了無情。
我仿佛失去了全身力氣,癱坐地上仰望著他的后背。摸著肚子的孩子,淚水從眼角流下。
婦女主任緊皺眉頭將目光在我和何慧英之間來回掃視。沒一會兒,她蹲了下來勸說。
「徐麗娟同志,既然你丈夫都同意,你也別再掙扎?!埂赋弥路葸€不算大,
現(xiàn)在做人流對身體傷害沒這么大?!刮宜浪赖匾Ьo嘴唇,不出聲。見狀,
主任眼神示意了隨行的兩人,將我拉了起來。突然間,肚皮傳來一陣奇異的動靜,
像魚兒游水般抖動了幾下。我用力地掙脫了她們,撲向主任哀求道:「同志,
我們愿意繳罰款,留我孩子一命吧。」計生辦的人面面相覷,
最后主任有些為難:「除了罰款,你男人也要跟著下崗,你們要想清楚?!孤勓?,
秦郎峰瞬間變了臉色,朝著我大聲呵斥:「你怎么這么自私!」「慧英剛生產(chǎn)完,
孩子也還這么小,家里以后要花錢的地方還多著?!寡酝庵猓?/p>
秦郎峰寧愿留著錢養(yǎng)何慧英和她兒子。也不愿意為我的孩子爭取一個活下去的機會。
緊接著他轉(zhuǎn)頭拿起一旁的掃帚,驅(qū)趕計生辦的人。「慧英的孩子已經(jīng)登記在我名下,
你們要么抓她去做人流,要么就滾出我家?!刮意Р患胺赖乇煌屏艘幌?,撞到一旁的桌角。
一陣刺痛從肚子傳來。低頭一看,褲子已經(jīng)濕潤了一片。忽然間,一陣天旋地轉(zhuǎn),
感覺周圍的聲音離我越來越遠。徹底失去意識前,只見秦郎峰小心翼翼地將何慧英護在懷中。
等再次睜開眼,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涌入鼻腔。我下意識地摸了摸腹部。一片平坦,
仿佛那孩子從未來過。忍著疼痛,我偏過頭看向站在門邊低頭小聲說話的工作人員。
「那姓秦的真不是個男人,居然連自己老婆做人流的錢也不肯出?!?/p>
一旁的婦女主任狠狠地啐了一口。抬頭間她看見我醒了,眼底閃過一絲不忍。她走了過來,
軟著語氣問道。「麗娟同志,身體感覺怎么樣?」
我顫抖地伸出手拉住了她的衣袖懇求:「主任,我要申請離婚?!?這年頭,
離婚不是一件容易事。許是我剛失去了孩子,婦女主任罕見地沒有勸和?!赋?,
只要你讓你丈夫簽個字,剩下的我來給你辦?!埂稿X我已經(jīng)替你交過了,你多休息一會兒,
等能走動再回家吧?!沟仍俅涡褋?,病房里只剩下我一人。正當我準備離開的時候,
卻感覺身后被人緊盯著。回頭的那一刻,一個披著長發(fā)的女人突然撲了過來。
她緊緊地掐著我的脖子,滿臉猙獰。「賤人,是不是你換走了我的兒子。」呼吸愈發(fā)難受,
顧不上她說的話。我拼命掙扎,大聲呼喊著救命。聞聲趕來的護士長,
急忙架著她的胳膊想拉開她?!缚旖o她打鎮(zhèn)靜劑讓她睡過去。」然而下一秒,
那女人推開了護士長,快步地跨坐在窗臺上。我趴在床上大口地喘著氣。
有些擔憂地看著那女人。這里是三樓,要是摔下去,可是會出人命。緊接著,
一個穿著西裝高挑的男人驚惶失措地沖了進來。還有一個面容滄桑的跟在后面哭喊著。
「姐姐,你冷靜點?!埂复淦迹业呐畠?,媽給你跪下,你千萬別做傻事啊。」見到了家人,
女人的情緒變得更加激動。從他們的對話得知,女人似乎生了一個兒子??傻人褋恚?/p>
兒子卻變成了女兒。她懷疑是丈夫在外面的女人替換了她的孩子??蓻]有一個人相信她。
甚至認為她得了癔癥,將她囚禁起來?!肝覜]有瘋,就是那小三換了我的孩子,
你們?yōu)槭裁淳褪遣豢闲?。」看著她幾近癲狂的模樣。我不禁想起我自己的孩子。
下意識地脫口而出:「我信?!古嗣腿坏剞D(zhuǎn)頭緊盯著我。我摸著腹部,
苦笑著:「我也弄丟了我的孩子,但我這輩子都沒機會再見到他。」
「所以我希望姐姐你能找回來,我們一起好嗎?」翠萍紅著眼眶失聲哭了起來。
醫(yī)生和護士瞧準機會將她從窗臺拉了下來??焖俚亟o她打了鎮(zhèn)靜劑。
她失去意識前緊拉著我的手:「求求你幫我找找他,那孩子耳后有個胎記?!?/p>
因為這一段插曲,等我走出醫(yī)院,才發(fā)現(xiàn)天已經(jīng)黑了。一個人獨自走在回家的路上。
路過國營大飯店,炒菜的香味傳了出來。一整天沒有進食的我,不由得多往里面看了幾眼。
卻正好看見秦郎峰和抱著孩子的何惠英從里面有說有笑出來。見到我的那一瞬,
何惠英立刻耷拉著臉。「郎峰哥,我在前面等你?!挂慌缘那乩煞遢p皺著眉頭,左右張望。
隨后將我拉到一邊,輕聲解釋?!改阍趺吹竭@里來了?慧英沒什么胃口,我才帶她來吃個飯。
」我不動聲色地抽回自己的手?!盖乩煞?,咱們離婚吧,以后各過各的?!?/p>
然而他不以為意地笑了笑。「當初咱們結(jié)婚,你家別說嫁妝,連個送嫁的人都沒來,
他們早就拋棄了你?!埂脯F(xiàn)在你跟我離了婚,這輩子你就別再想有機會回城了?!?/p>
3他的話像尖刀一樣直戳著我的心。剛下鄉(xiāng)那會兒,我耕地插秧還不熟練,拖慢了整個大隊。
在被其他人排擠的時候,是秦郎峰每天主動留下幫我分攤?cè)蝿?wù)。白天他教我勞作,
晚上我教他讀書寫字。漸漸地我被他的真摯所吸引??上锣l(xiāng)的知青一旦結(jié)婚,
便徹底失去回城的機會。正當我搖擺不定時,他學著我曾告訴過他的西式求婚的方式。
在金黃的田壟上,捧著一束野花單膝下跪。說會對我好一輩子。然而短短幾年,
曾經(jīng)信誓當?shù)┳龀龀兄Z的人,卻已經(jīng)換了一副嘴臉。不想跟他爭辯過多,
我直接掏出擬好的離婚協(xié)議??稍挼阶爝?,我換了一個理由。
「計生辦要補一份同意人流的聲明,你簽字吧。」「哇啊....」洪亮的啼哭聲突然響起。
他看都沒看便簽下自己的名字,隨意地丟給了我。隨后快步走到何慧英身邊。
熟練地抱起孩子,溫聲細語地輕哄著。兩人肩并肩地走在一起,宛如真正的一家人。
我扯出一個自嘲的笑容。轉(zhuǎn)身離開,又想起我從鄉(xiāng)下帶過來的東西。
里面有結(jié)婚時家里給我寄的一筆錢還有各種票證。當初我堅信我們的愛情可以經(jīng)歷任何考驗。
為了避免引起懷疑,我沒有跟任何人提起過。如今離了婚,就更加不能便宜給那兩人。
想到這里,我加快了腳步回了家。剛開門,便見到我的衣物被隨意地丟放在客廳里。
而孩子躺在上面,哭得臉色漲紅??伤奶幎疾灰娗乩煞鍍扇?。我眉頭緊皺。
但對于何惠英的孩子,我產(chǎn)生不了一絲的同情。我快速地翻找地上的衣物。突然間,
隱約聽見何慧英斷續(xù)的嬌喘。順著聲音來到虛掩的臥室門前。透過門縫,
能清晰地看見秦郎峰的手不安分地伸進她的衣里摸索著。我僵硬地愣在原地,只覺一陣惡心。
孩子的哭聲鬧得我心煩意燥。我用力地拍了拍門,秦郎峰驚得回頭。見到我臉色微變,
立刻走了出來開口解釋:「慧英堵奶,孩子又餓得哭不停,我才幫忙,你別到處胡說?!?/p>
扣好衣領(lǐng)的何慧英也怯生生地走出來。「嫂子,我胸口脹痛得厲害,實在喂不了孩子,
能讓郎峰哥幫我去隔壁借點奶粉嗎?」秦郎峰二話不說就出了門。
何慧英臉上的歉意瞬間消失,眼底充滿挑釁?!咐煞甯缯f,你肚子里的野種不該留的?!?/p>
「你還不知道吧,就是郎峰哥找人到計生辦去舉報?!刮颐腿惶ь^,身體止不住地顫抖。
下一秒,何慧英輕蔑地勾起嘴角,抬手給了我一巴掌。「如果沒有我托人找了關(guān)系,
這水泥廠的職工崗位可落不到郎峰哥頭上?!埂改隳芨M城享福都是托我的福,
你有什么資格在我面前擺譜。」秦郎峰退伍準備轉(zhuǎn)業(yè)時,原本是被分配去鄉(xiāng)里保衛(wèi)處。
可后來不知為何,他進了水泥廠做起職工。甚至還分配現(xiàn)在住的這套房。如果走了后門,
那就說通了。什么為了戰(zhàn)友,那都是狗屁借口,秦郎峰不過是為了他自己。
可他又有什么資格犧牲我的孩子!顧不上何慧英還抱著孩子,我發(fā)瘋似的撲上去跟她撕扯。
我一手扒拉著孩子包裹著花布,一手扯著何慧英的頭發(fā)?!改銈冞@群劊子手,我要殺了你們。
」見我真的發(fā)了狠,何慧英臉上閃過慌張。她一邊大聲尖叫,一邊爭奪著孩子。
包裹孩子的花布漸漸松開。突然間,我瞥到孩子脖子左側(cè)有個紅紅的胎記。
有什么東西在我腦海中一閃而過??蛇€沒等我多想,秦郎峰的怒吼聲在身后傳來?!感禧惥?,
你在做什么?」4下一秒,胸口被秦郎峰重重地踹了一腳。我痛苦地蜷縮在地上。
吐出一口鮮血,劇烈地咳嗽起來。秦郎峰后怕地抱著何慧英。而何慧英噙著淚水,
抱著孩子依偎在秦郎峰的懷中。「郎峰哥,嫂子她想要殺了我和孩子,我好害怕。」
他黑沉著臉,眼神冰冷刺骨。「徐麗娟,你這個毒婦,如果慧英和孩子出了什么事,
我不會放過你?!姑鎸λ馁|(zhì)問,我咬緊牙關(guān):「我惡毒?那你為了一個職工位置,
害死我們的孩子,又算什么!」「我不會讓你們好過的?!孤勓?,秦郎峰臉色變了變。
不自覺地提高了聲調(diào),語氣帶了點慌張:「你胡說八道些什么!
我看你就是流產(chǎn)后開始神志不清。」緊接著,他從抽屜拿出一截麻繩朝我走來。
意識到他要做什么,剛要大聲求救??蓞s被他拿布堵上了我的嘴。
渾身使不上勁的我只能任憑他將我捆綁。關(guān)到狹小黑暗的房間。無論我如何使勁,
卻也掙不開束縛。額頭冒著冷汗,我握緊拳頭,想讓自己冷靜下來??呻S之而來的疲憊感,
讓我漸漸昏睡了過去。半夢半醒中,隱約聽見門外有人低語?!附裉焐厦鎭砣俗吡鞒?,
只要不出意外,采購經(jīng)理的位置就是我的了?!埂傅綍r候我就跟她離婚娶你?!?/p>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被高溫和一陣濃煙嗆醒。看著門外的火星,我頓時煞白了臉。
他們居然想殺人滅口!借著透過窗戶的陽光,我看見了放在角落的柴刀。我扭動著身軀,
快速靠近。將捆綁雙手的繩結(jié)放到刀刃上來回摩擦。很快,麻繩斷開。
我迅速地解下口中和腳下的束縛。打開門的瞬間,我發(fā)現(xiàn)外面根本沒有起火。
濃煙都是門口正燒著的木炭彌漫出來。如果沒有醒過來,恐怕會被人誤以為是自殺。
我咬了咬牙。趁著現(xiàn)在沒人,回了主臥找出藏著錢的鐵盒。東西沒少,
底下還壓著我跟秦郎峰的結(jié)婚證。曾經(jīng)的恩愛已經(jīng)不復存在。離開前,
我毫不猶豫地將它丟進熊熊燃燒的木炭中?;鹈缈焖偻淌伞R矎氐讛財嗔宋遗c秦郎峰的一切。
我來到百貨商場旁的電話亭。投入硬幣后,撥通了一個熟悉的電話號碼。電話接通后,
傳來男人抑制不住的興奮?!搁|女,你不生氣,終于肯給我打電話了嗎?」
5聽到熟悉的聲音。接連兩日的委屈和不甘頓時涌上心頭。我不自覺地帶上了哭腔?!赴职?,
我離婚了,我能回家嗎?」我媽媽去世得早,家里只剩我爸爸和哥哥。但爸爸是軍區(qū)司令,
工作繁忙。哥哥上學后,經(jīng)常只有我一個人在家。厭倦這種孤獨的日子,我趁著哥哥腿受傷。
瞞著大家頂替了他的名額報名下鄉(xiāng)。后來怕家人反對與秦郎峰的婚事,我也是先斬后奏。
正因為如此,我一直不敢直面爸爸。昨晚秦郎峰的話戳中我最害怕的事。
即使婚后家里給我寄了一次錢。可后面他們再也沒有聯(lián)系過我一次。
越是害怕家人與我斷絕關(guān)系,我便越依賴秦郎峰。這些年我對他唯命是從。
漸漸地成了他眼中的理所當然。如今的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電話陷入了沉默。
我苦澀地張了張嘴,想要道歉卻聽見爸爸堅定的聲音?!高@段時間的演練快結(jié)束了,
給我三天,三天后我親自過去接你?!剐闹械拇笫涞?,我擦了擦眼淚。
將我的位置告訴了他?!改遣痪褪?.....」隨后爸爸輕咳了一聲。
我疑惑地問了句怎么了。「顧叔你還記得嗎?他女兒生病了,也在你那邊的醫(yī)院做治療。」
「他家小子也在,這幾天我先讓他幫忙照顧你?!惯€沒等我回復,爸爸輕聲說了句有急事。
電話匆匆被掛斷。不知為何,我突然回想起在醫(yī)院碰到的那家人。
而且何惠英兒子耳后竟然也有胎記。一個荒誕的想法從腦海中冒出。但很快便被我壓下去。
比起這虛無縹緲的猜測,去查秦郎峰和何慧英背后的人更加有效。剛剛在家找東西時,
我意外發(fā)現(xiàn)了一個賬本。直到那時,我才知道原來枕邊人已經(jīng)爛透了。
上面有許多挪用公款的記錄。有大額也有小額的。但足以讓他和背后的人進幾輪監(jiān)獄了。
剛剛爸爸電話掛得急,我還沒機會說起這件事。只能等他過來后,再說。
這種事情需要找個靠譜的人處理。我一定要讓他們付出應(yīng)有的代價。找了個附近的賓館,
確保東西安全后。拿了幾張布票和錢,我去了趟百貨商場。小時候在家無事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