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芮青把鑰匙插進鎖眼兒里,來回擰了好幾次才把門打開,家里的防盜門年頭實在是太長了。動不動就打不開了,封芮青也沒時間去修理。
她脫掉外套和鞋子,光著腳走在客廳的地磚上,還沒到供暖的時候,但是屋子里已經(jīng)很涼了,封芮青打開小太陽,從冰箱里拿出一瓶啤酒,用牙咬開瓶蓋“咕咚咕咚”仰脖喝了大半瓶,冰涼的液體滑進她的胃里,凍得她一激靈,但是工作完了喝瓶啤酒卻是她的老習慣了,干完活不喝點就覺得渾身不得勁兒。
她癱倒在沙發(fā)上,盯著天花板上的裂縫發(fā)著呆,那條縫兒好像又變長了似的。
封芮青放空著自己,把工作上的勞累一點一點的釋放出去。
忽然樓下傳來“咚”地一聲悶響,像是什么東西砸在地上了的聲音,封芮青沒有理會只是皺了皺眉。繼續(xù)癱倒著。老房子就這樣,隔音特別差,誰家老口子吵架,孩子哭鬧,電視聲兒大點兒,樓上樓下聽的一清二楚。
可緊接著又是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聽著不像是吵架,倒像是有人在樓梯間里折騰著什么.....
封芮青輕手輕腳走到門口,把耳朵貼在門上。
“嘶.....”
一聲壓得極低的抽氣聲。
封芮青拉開門,樓道里的聲控燈應聲而亮。封芮青走下樓,昏黃的燈光下,她看見一個瘦高的身影正蜷縮在樓梯拐角,懷里抱著個書包,校服袖子蹭破了一個口子。
孫家勝家門口....一個沒見過的男孩兒....看來他就是時潯了。
男孩兒沒想到這時候會有人下樓,他看到封芮青跟受了驚的貓似的,往樓道的墻角后縮了縮。后背緊緊貼在冰涼的墻上。他的臉色白的嚇人,嘴唇被凍得發(fā)紫。
“你擱這兒干啥呢?”封芮青抱著胳膊問。
男孩兒低著頭沒吱聲,被凍的發(fā)紅的手指無意識地扣著書包背帶。
封芮青這才注意到這種天氣他只穿了一身秋季校服,校服的褲腿上還沾著泥點子。腳上的運動鞋已經(jīng)舊的不成樣子。天氣預報說今天晚上的氣溫可是零下八度了。
“跟我來吧?!狈廛乔噢D(zhuǎn)身準備往樓下走。
男孩兒猛地抬頭,黑漆漆地眼睛里閃過一絲警惕。
“咋滴,我還能把你賣了???都是鄰居還讓我請你進去啊?”封芮青不耐煩地挑了下眉,“你看你都凍成什么奶奶樣了,還擱這跟我犟呢?”
男孩兒猶豫了一下,慢吞吞地站起來,結(jié)果腿一軟差點跪在地上,封芮青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摸到的全是骨頭,太瘦了,都硌手。
“大小伙子,怎么跟個紙糊的似的。”封芮青嘟囔著,連拖帶拽地把人弄進了家里,反手關上門。
屋里比樓道里不知暖和了幾倍,男孩兒站在不知所措地站在門口不敢動,就跟外面的流浪狗一樣,誤闖了別人的領地,渾身上下都緊繃著。
封芮青看著他的樣子翻了個白眼:“鞋脫了,穿那雙黑色的拖鞋,你要是敢穿著鞋進來把地上弄得都是泥,小心我抽你?!?/p>
男孩兒聽到后趕緊彎腰解鞋帶,手指頭卻被凍得不聽使喚,半天也沒解開,封芮青看不下去了,蹲下身“咔咔”兩下給解開了。
“去,沙發(fā)上坐著?!彼噶酥干嘲l(fā)的位置,轉(zhuǎn)身進了廚房。
冰箱里還有半鍋酸菜燉五花肉,封芮青端出來放到燃氣灶上面加熱。趁著菜加熱的時候,封芮青從柜子里翻出一條新毛巾,又找了件自己的舊毛衣?;氐娇蛷d的時候,他還跟個雕塑似的杵在那兒,連地方都沒挪。
“讓你坐沒聽見?。俊狈廛乔喟衙砣咏o他,“擦擦,身上都臟什么樣兒了?!?/p>
男孩兒這次慢吞吞地坐在沙發(fā)上,但只是僅僅挨個邊兒,好像怕把沙發(fā)弄臟了一樣,他拿著毛巾胡亂地擦著頭發(fā)。
封芮青把毛衣扔給他,“換上,你校服都濕透了?!?/p>
男孩兒捏著毛衣,沒動彈。
“咋滴,嫌是女款啊?我也沒有男款的啊,愛穿不穿,凍死拉倒。”
鍋里的酸菜開始冒泡,香味兒飄得滿屋都是。封芮青跑到廚房把菜盛出來,又拿了幾個饅頭端著回到客廳。
男孩兒已經(jīng)換上了毛衣,毛衣空蕩蕩地掛在身上,跟套了個麻袋似的。
“過來吃飯。”封芮青將飯菜放在茶幾上說道。
男孩兒盯著桌上那碗冒著熱氣的酸菜五花肉,喉結(jié)動了動,但卻沒有伸手。
“吃不慣?先將就點兒吧,我沒別的菜了。”
男孩兒沒吱聲。
“你不是怕我給你下毒吧?”封芮青氣笑了,自己拿起筷子吃了一口,“看,沒死吧?沒毒放心了吧。”
男孩兒這才小心翼翼地端起碗,封芮青看見他的行為真是被氣的不行,人在無語的時候確實是笑了....
男孩兒先是小口抿了一口湯,然后越喝越快,最后腦袋幾乎埋進了碗里。封芮青看著他后腦勺支棱的那幾朵呆毛,突然又覺得特別的好笑。
孩子人不大,心眼兒倒是不少。
“叫啥名兒?”封芮青明知故問。
“時洵”男孩兒聲音很低,帶著點兒南方口音,說出的話跟糯米糍粑似的軟乎,跟他那張冷臉卻是一點都不搭。
“多大了?”
“十八。”
十八?長得可真小跟沒開咋似的。
“高三襖?”
“嗯?!?/p>
一問一答,跟審訊似的,封芮青也不在意,又去廚房盛了一碗回來。
“放學了怎么沒回家?孫家勝為啥不讓你進屋?”
時洵聽到問題后,手頓了一下,湯勺碰在碗邊,發(fā)出“?!钡匾宦曒p響。
“........是我沒帶鑰匙?!彼聊税霑鹤詈笳f道。
封芮青嗤笑了一聲,明顯不信,但也沒有追問,她太清楚這樓里那些八卦爛事兒了——后爹后媽,拖油瓶,沒完沒了的爭吵。
“以后沒地兒去就敲敲我家的門,沒人你就去你家對門的李奶奶家,她人很好?!狈廛乔嗾f完站來伸了個懶腰,“五樓左手邊記住了?”
時潯猛然抬頭,黑黢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像是確認這句話是不是認真的一樣。
封芮青已經(jīng)轉(zhuǎn)身往臥室走了,擺擺手:“吃完把碗刷了,沙發(fā)下面有備用被子,自己鋪,我太困了睡覺去了?!?/p>
她走進房間關上門,聽見外頭傳來輕輕的,幾乎不可聞的一聲‘謝謝’。
封芮青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外頭傳來小心翼翼地洗碗聲,然后是窸窸窣窣鋪被子的動靜。她翻了個身,把臉埋進枕頭里。
“媽的,管這閑事兒干嘛....”她嘟囔著,慢慢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