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的第五年。敵國百萬大軍壓境。女帝慌了神,來到我早就荒涼的府邸,要求我去迎戰(zhàn)。
看守我的將士說?!氨菹?,謝將軍早就尸骨無存了。”女帝卻嗤笑出聲。
“當(dāng)年他欺辱季惟生頂撞朕,朕留他一命已是恩賜,現(xiàn)在竟然學(xué)會裝死了?”“去告訴他,
若前去邊關(guān)迎戰(zhàn),朕就不計較他謀逆的事情,否則我就誅他九族!”將士沉默。許久才開口。
“陛下,謝將軍臨終說,等您有一天真的不再愛他了,就把謀逆的真相告訴你?!?我死了。
成為一個孤魂野鬼。留在大夏王朝女帝秦懿昭的身邊。此時,正殿中正騰起裊裊青煙。
懿昭倚在榻上,懶懶地靠在季惟生的懷里,白嫩的脖頸處露出鮮艷的紅痕。我僵立在月光里,
看著他們耳鬢廝磨的模樣,心口傳來一陣虛無縹緲的刺痛。這時我才知道,原來人死后,
心還會流血。曾經(jīng),我和懿昭也如此恩愛。初見,秦懿昭還是個不受先皇待見的公主。
飽受欺凌?;首庸鱾兯烈獬靶λ?,宮女太監(jiān)們也敢對她頤指氣使,甚至故意克扣她的用度。
那一日,我在御花園的偏僻角落,看到了雙眼哭得紅腫的她。四目相對間。
心臟像被猛地?fù)糁?。我扶起了秦懿昭,從此成為她的守護者。我是鎮(zhèn)國將軍之子,
因為家族的威望與權(quán)勢,所有人都會給我?guī)追直∶?。所以在我的照拂下?/p>
秦懿昭的生活逐漸有了好轉(zhuǎn)。后來,及笄后,她對我說。“無憂,我想做女帝。
”因為這句話,我毫不猶豫傾盡全力。我為她出謀劃策,拉攏人心。我為她一步步掃除障礙。
成功登機后,秦懿昭又說。她想要坐擁天下。于是,我身披戰(zhàn)甲,沖鋒陷陣,
帶領(lǐng)將士們?yōu)樗_疆拓土。成為天下共主時,秦懿昭對我說。“無憂,
這天下是我們一起打下來的,往后余生,我定與你生死相依。”我信了她的諾言。
以為我們會長相廝守。直到,季惟生的出現(xiàn)。打破了一切。他輕而易舉吸引了秦懿昭的注意。
我和她的相處,也不再如往昔那般親密無間??杉疚┥@人心思叵測,
絕不是落魄孤兒那么簡單。我提醒秦懿昭多注意,可她卻不耐地說?!盁o憂,你太多心了,
阿生對我是真心實意的,你為何總是針對他?”因為季惟生,我們之間的爭吵日益增多,
每一次爭吵都如同一把鈍刀,慢慢割著我們曾經(jīng)深厚的感情。2直到五年前,倭寇入侵。
舉國震動,秦懿昭心急如焚。我挺身而出,不顧舊傷未愈,親自率軍迎敵。出征前,
秦懿昭對我說,她等我回來。后來,經(jīng)過數(shù)月的苦戰(zhàn),倭寇終于被擊退。然而,
在最后一場戰(zhàn)役中,我被暗器所傷,毒氣深入肺腑。為了秦懿昭不因為我的離世,
背負(fù)一生的愧疚。我決定演一場戲,讓她以為我背叛了她,從而對我死心。
我斷絕與謝家的關(guān)系。在三日后起兵謀反,被秦懿昭派人生擒。她又驚又急?!爸x無憂,
你果真如她們所說,要謀權(quán)奪位嗎?!”“這個皇位于你而言,還沒有我重要?
曾經(jīng)的誓言你都忘了?!”她紅了雙眼。我卻冷漠開口?!叭魶]有我,
這天下怎么會到你手里?!鼻剀舱褟氐姿佬?。她將我囚禁在府邸中,不許任何人伺候。
可就在我快要咽氣的時候。季惟生卻突然找到我。“實話告訴你吧,我是敵國奸細(xì),
接近秦懿昭就是為了這大夏王朝?!薄澳愕亩臼俏艺胰斯室庠趹?zhàn)場里下的?!蔽疫@才知道,
自己的猜測不無道理。季惟生他居心否側(cè)??僧?dāng)我想要告訴秦懿昭真相時。
她卻為了給我教訓(xùn),親手割斷了我的手筋,讓我成為一介廢人。后來,
季惟生變本加厲地折磨我。最終,我在無盡的痛苦與絕望中含恨而死。死后,我成為野鬼,
留在了秦懿昭身邊。眼睜睜看著她和季惟生親密無間。卻無可奈何。而前兩日,
倭寇再次入侵。我的師父,朝廷的英國公老將軍,聽聞消息后匆匆趕來。他一頭白發(fā),
忠心勸告。“陛下,如今敵軍來襲,只有謝將軍有一力抵抗,您為何還不赦免他,
卻在這里與奸人廝混!”秦懿昭臉色一變,覺得英國公以下犯上,又因他替我說話,
讓她想起了被我“背叛”的事情,頓時怒火中燒?!坝?,朕念你多年為國效力,
一直敬重你,可你今日竟敢如此對朕說話!謝無憂背叛朕,背叛國家,
我留他一命只作囚禁已是大赦,你竟然還為他說話,難道你也想謀反不成?
”3英國公氣得渾身發(fā)抖?!氨菹?,無憂對您的忠心,天地可鑒!這其中定有天大的誤會!
您不能被這奸人蒙蔽了雙眼??!您難道忘了,當(dāng)年無憂為了您不惜深入敵營,身受重傷,
他怎會背叛?”就在秦懿昭意動之時。季惟生卻在一旁假裝委屈。他眼眶泛紅,
聲音顫抖地說。“陛下,英國公說得對,這天下是謝將軍打下的,我知道大臣們都不喜我,
臣離開便是?!鼻剀舱训哪?biāo)查g冷了下來?!坝诳诼暵曁嬷x無憂維護,看來你是忘了,
朕才是這天下之主?!庇珦渫ㄒ宦暪蛳?,字字泣血?!氨菹拢际菫榱舜缶挚紤]?。?/p>
”秦懿昭卻不為所動,她拔劍而出,指著白發(fā)老人,怒喝道?!皦蛄耍∧阋韵路干?,
還敢在這里強詞奪理。朕心意已決,謝無憂就是叛國賊,誰為他說話,就是與朕為敵!
”說罷,她下旨讓英國公眾人告老還鄉(xiāng)??稍趲煾副蝗思苤庾叩臅r候,他老淚縱橫,
猛地掙脫,跪到秦懿昭面前?!氨菹拢吐犂铣嫉陌?,季惟生不是好人,他陷害無憂!
他不懷好意啊?!薄斑@些年,他留在陛下身邊,毀了陛下的清譽,難道陛下還不知道嗎?
”“你難道真的忘了,當(dāng)初無憂為您做的一切了嗎?陛下!他怎么會背叛你,他對您的情意,
天地可鑒!”聽著師父聲嘶力竭的聲音。我的心臟傳來密密麻麻的疼痛。是啊,
我對秦懿昭的情意,誰人不知。敵人行刺,我用身體替她擋劍,身上留下無數(shù)傷痕。
為獲得民心,她御駕親征,我護著她擊退敵軍,在刀槍劍影中,一步步穩(wěn)定她的地位。后來,
無數(shù)次的戰(zhàn)爭,我成了秦懿昭手里最厲害的一把刀。她統(tǒng)一六國,成了名副其實的霸主。
我卻甘愿不要名分,留在她身邊。當(dāng)初我假謀逆時,還曾想過。
秦懿昭會不會一眼識出我在演戲??晌义e了。她不僅信了,還恨我入骨。這些年,
甚至一次都沒去看過我。5秦懿昭斂眉,臉上滿是平靜。“英國公,如果他謝無憂對我有情,
又怎么會做出謀逆之事!”“陛下!當(dāng)年之事本就頗有蹊蹺!您一直拖著不去查明真相,
不過是因為您對季惟生有情!”師父氣急?!斑@些年,您和奸人廝混,朝廷動亂,
百姓民不聊生。如今大敵當(dāng)前,您竟然一點也不在意!”英國公語重心長。這五年時間里,
沒有我的勸慰,秦懿昭聽信季惟生的話,將忠心耿耿的臣子們一個個踢出。
只留些會阿諛奉承的。官官相護。去歲洪水泛濫,朝廷下發(fā)的賑災(zāi)糧到百姓手里,
卻只有一小把混著沙子的糙米。逃荒的饑民只能吃樹皮,樹皮吃完了吃泥巴,
泥巴沒了易子而食的大有人在。可秦懿昭住在金碧輝煌的宮殿里,又怎么會知道百姓的疾苦。
當(dāng)年對我說要做個賢君的帝姬,早就變了。秦懿昭聽到師父的話,沉默片刻后突然冷笑出聲。
“英國公,我看你們這群老臣真是膽子大了,既然你們覺得我這個皇帝做得不好,
那你們就辭官吧?!薄皝砣耍p英國公杖斃,其余家屬女眷均罷為庶人,趕回老家,
無旨不得入京!”師父猛地抬頭,他剛想說什么,秦懿昭卻手起劍落,寒光一閃?!八懔?,
朕親自送英國公一程吧。”鮮紅的血液從師父心口流出。他瞪大了雙眼,
不敢置信地看著秦懿昭,緩緩倒在地上?!氨菹?!您會后悔的??!
”師父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喊道??吹竭@一幕,我悲痛欲絕,心中的恨意如洶涌的潮水般泛濫。
我錯了。是我錯了。我不該為了兒女私情,毀了自己,
將事情推動到這個地步……心臟泛起尖銳的疼痛,幾乎讓我窒息。而季惟生見到英國公死后,
心中暗自得意。只是他突然意識到,即使我已經(jīng)死了,擁護我的人大有人在。于是,
他故意在秦懿昭面前說?!氨菹?,您看,這些擁護謝無憂的人都對您心懷不滿,
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會再次謀反,為了您的安全,為了大夏的江山,必須盡早除掉他們,
以絕后患?!鼻剀舱驯粦嵟瓫_昏了頭腦,聽了季惟生的話,不假思索地說道?!昂?,
你去辦吧,把那些與謝無憂有關(guān)的人,統(tǒng)統(tǒng)給朕除掉!一個都不許留!”季惟生領(lǐng)命而去。
一時間,京城的天變了。季惟生在朝中鏟除異己,權(quán)勢越來越大。
他不停打壓那些可能對他構(gòu)成威脅的大臣,朝堂之上人人自危,一片肅殺之氣。而秦懿昭,
被他迷得暈頭轉(zhuǎn)向,對他言聽計從,完全沉浸在所謂的愛情之中,對國家大事不聞不問,
對百姓的疾苦視而不見。敵國的攻勢越發(fā)猛烈,邊關(guān)不斷傳來戰(zhàn)敗的消息,百姓流離失所,
苦不堪言。而季惟生,在如愿被封為鎮(zhèn)北王后。秦懿昭下旨送他去迎敵。
軍隊里有人質(zhì)疑季惟生,秦懿昭便直接斬殺。如今,忠心耿耿的臣子們,心徹底寒了。
6.英國公老將軍和軍營士兵留下的血跡尚未干涸,秦懿昭就大宴群臣,送季惟生出征。
她溫柔地看著季惟生,說:“謝無憂背叛了朕,謝無憂的老師和士兵也向著他。
只有你一直陪著朕,只有你對朕真心。”“等你得勝歸來,朕就……與你成婚,如何?
”許多年前,她也這么對我說過。尚且意氣風(fēng)發(fā)的女帝摸著我的盔甲,
說:“我不想做皇帝了!”“我想與你成婚,與你一起看盡邊塞風(fēng)光!”后來,
秦懿昭逐漸長成了合格的帝王。她不會再輕易說這些話,但仍舊會在醉酒后攬住我,
對我說:“等天下太平,朕就離開皇宮,與你做尋常夫妻?!蔽覐奈椿貞?yīng)過她,
但我一直信她。我信我們會有那一天。我死后,天下太平了整整五年。
秦懿昭卻踩著無數(shù)尸骨,對他人許下了這個承諾!季惟生真心實意地笑了。
他保住了這位被我傷透了心的女帝,鄭重承諾:“陛下放心,
臣會帶著敵軍將領(lǐng)的首級來娶您!”可他走后不到半月,前線就傳來消息。城池被攻破,
而季惟生……被蠻族俘虜。7.時隔五年,秦懿昭終于走進了關(guān)押我的府邸。
卻是為了她生死不知的愛人。高傲的女帝嫌棄地環(huán)視四周,趾高氣昂地對獄卒下令?!氨菹拢?/p>
謝將軍早就尸骨無存了。”五年前,我做好了身死的準(zhǔn)備。誰都不清楚,除了季惟生和他。
他一聲不吭地想辦法進了牢獄做獄卒,只為了到時候好照料我。沒想到,
我被送到牢獄里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一具尸體。他知道我不愿讓秦懿昭傷懷,
默默守住了這個秘密。一守,就是五年。女帝卻嗤笑出聲。“當(dāng)年他欺辱阿生頂撞朕,
朕留他一命已是恩賜,現(xiàn)在竟然學(xué)會裝死了?”“去告訴他,若前去邊關(guān)迎戰(zhàn),
朕就不計較他謀逆的事情,否則我就誅他九族!”將士沉默。許久才開口?!氨菹拢?/p>
謝將軍臨終說,等您有一天真的不再愛他了,就把謀逆的真相告訴你。
”8.秦懿昭的動作微頓,瞇起鳳眸,凌厲的視線掃過獄卒的臉頰,一寸一寸,宛如刀刃。
半晌,她嗤笑一聲:“朕倒是想知道,你能編出什么故事來。”獄卒扯了扯嘴角,
露出一個有些凄慘的笑容:“其實,
謝將軍本不打算告訴我真相……”那是一個陰雨連綿的日子。我坐在營帳中,拿帕子捂著嘴,
咳嗽聲劇烈。好不容易平息,拿下帕子,上面滿是刺目的猩紅。季惟生站在我旁邊,
神色帶著些許不忍,聲音微顫:“將軍……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就按照之前的計劃做吧。
”我抬頭,望向遠(yuǎn)處。飄渺風(fēng)雨中,遠(yuǎn)山如美人峨眉,忽隱忽現(xiàn),或濃或淡,
蜿蜒至皇城的方向。那里住了大渝最尊貴的君主,也住了我最愛的人。我苦笑一聲,
攥緊了帕子。帕上繡著“懿昭”二字,是那個不善女工的帝王笨拙地繡出來的。晚風(fēng)輕撫,
吹散了我低不可聞的一個“好”字。季惟生垂下眼眸,長睫遮住了眼中些許的得意之色。
他俯身行了一禮,慢慢退出去。獄卒忽然掀起簾子,不管不顧地闖進來,
死死皺著眉頭問:“什么意思?你們要做什么?”“曹叔?”我霍然一驚,
下意識地去看季惟生離開的方向,確保沒人看見他闖進來,這才松了一口氣。
曹叔死死盯著我:“謝將軍……無憂,我是看著你長大的,有什么事,你都不該瞞著我。
”確實如此。曹叔在謝家軍待了許多年,勤王救駕,上陣殺敵,戰(zhàn)功赫赫。但不愿加官進爵,
一直“躲”在軍營中,并非我的下屬,而是我的忘年之交。許是心神太過渙散,他逼問兩句,
我便苦笑著說出了一切。曹叔聽著我與季惟生的計策,臉色一點點難看起來。聽到最后,
手死死攥緊了被褥:“謝無憂!你糊涂??!你……”“曹叔不必多說?!蔽姨撊醯匦α艘幌?,
“知道真相之人寥寥,你也當(dāng)作我沒說過這些話,免得連累了你。
”曹叔眼神沉痛:“你……你想過謝家軍嗎?想過謝家嗎?”“謝家烈火烹油,鮮花著錦,
早便被放在火上烤了?!蔽覈@息一聲,不愿再看他那雙眼睛,“我謀反了,
陛下不一定會動謝家。但我繼續(xù)做謝將軍,誰也不知道前路如何……”曹叔了解我,
見我心意已決,側(cè)過頭去,指腹抹掉了眼角的淚水。錚錚男兒,悲慟至極,也難免落淚。
“好。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彼吐曊f,“有什么……遺物,想要交給我嗎?
”我猶豫片刻,拿出早便寫好的遺書:“曹叔,我不愿牽連你到這個泥潭中……但若有一日,
陛下不再牽掛我,你可以告訴她真相?!薄澳菚r候,她應(yīng)當(dāng)不會為難你。
”聽曹叔用粗糲的嗓音講述了過往種種,秦懿昭的神色沉冷,看上去不為所動。
實則指關(guān)節(jié)微微發(fā)白,眼中掀起驚濤駭浪。“我瞞著謝將軍混進來做獄卒,
為的就是能好好陪他走完最后一段路,
沒想到他被送進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一具尸體……”曹叔看向牢獄深處,“我本想著,
他已是強弩之末,撐不了多久也是常事,可終究是不甘心,
偷偷尋了好友來驗尸……”“陛下,他根本不是過度操勞,油盡燈枯而死的??!
”9.忽有寒風(fēng)穿堂,狠狠地砸在稻草垛上。風(fēng)刃刮過稻草的聲響,
就像嬰兒發(fā)出尖利的悲鳴,刺破云霄。秦懿昭猛地哆嗦了一下,居然忍不住后退了幾步,
侍女及時上來攙扶才穩(wěn)住身形。曹叔拔高了聲音,眼睛也亮得驚人:“謝將軍是被人下了毒!
甚至,血中還有千機草的殘余!
千機草是何物陛下應(yīng)該清楚得很——謝將軍是中了奸人的毒計!”五年前的隱秘真相被戳破,
我有霎那的恍惚。涌上心頭的并非真相終于得見天光的欣喜,而是一寸一寸凌遲心臟的酸澀!
我萬萬沒想到……五年了,居然真有人能說出真相!“閉嘴!”秦懿昭終于反應(yīng)過來,
冷聲呵斥,“你是想說一切是阿生所為?朕就知道,你們?nèi)绱舜筚M周章,就是為了誣陷阿生!
”“阿生有哪里對不住謝家,你們要這樣對他?”曹叔有些悲涼地笑了:“陛下,
你捫心自問……真的沒有懷疑過嗎?”秦懿昭噎住。沒有懷疑過嗎?或許是有的。
她整夜整夜枯坐在殿中,對著殿中我的畫像,輕聲問:“你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呢?
想要什么不能告訴我呢?我明明都會給你,我明明都愿意!”季惟生在此時湊過來,
將她攬入懷中,摸著她的一頭烏發(fā),低聲說:“沒關(guān)系,謝無憂不識好歹,還有我。
我會一直陪著陛下的?!薄氨菹路判摹彼麥愡^來親吻她,從脖頸到鎖骨,
她隱隱聞到了一股清香。那引人沉迷的香味讓她暫時忘卻了煩惱,只想沉浸在片刻的歡愉中。
到了朝堂上也是這樣。那些和我把酒言歡的官員一個個站出來,斬釘截鐵地說:“陛下!
謝無憂就是個叛國賊!狼子野心,其心可誅!”“求陛下下令殺了謝無憂!這種禍害,
要是有朝一日翻身……大渝必將不得安寧??!”歷來都是狡兔死,走狗烹。
當(dāng)時謝無憂率軍大勝,謝家軍名揚天下,蠻族被打得難以翻身。世間太平了,
自然用不上保家衛(wèi)國的將軍。昔日的英雄,在如今,是功高震主的權(quán)臣。
況且還有季惟生百般勸說,他們自然都放棄了我。我的少數(shù)好友,也都閉口不言,
不愿攪入這紛爭之中。秦懿昭高坐在龍椅之上,低頭看這群人?;秀遍g,
她覺得這不是文武百官,而是一群張牙舞爪的惡鬼。就等著我墜落其間,他們好食其血肉!
他們說得多了,秦懿昭也就把假的當(dāng)成真的了。意識朦朧間,她下旨,軟禁了謝府所有人。
最后一絲清明,讓她掙扎著,沒有下旨?xì)⒘酥x無憂。當(dāng)時季惟生的表情不太好看,
手指摩挲著她的臉頰,委屈一般問:“陛下,為什么不殺了謝無憂呢?”她捂著發(fā)疼的頭,
問:“你很想讓他死嗎?”季惟生的動作頓了頓,笑了:“自然不是。只是挨了他一劍,
此后日日夜夜刺疼不已,難免有些怨氣。”秦懿昭盯著他的眼睛看了半天,
安撫地拍拍他的背:“放心,朕留著他,就是為了折磨他的!敢背叛朕,朕不會讓他好過!
”可是……真的嗎?她心中就沒有半分不舍嗎?這些雜亂的念頭都像雜草一樣,
在秦懿昭心里生長了片刻。她的頭又開始劇烈地發(fā)疼,
心中無比懷念季惟生身上那股使人心神寧靜的清香。10.“沒錯,我過于懦弱,
所以我不敢離開這方天地,敲登聞鼓鳴冤?!辈苁濉芭椤钡匾宦暪蛟诘厣?,
頭狠狠砸在地面上,額頭上出現(xiàn)一道血跡,“我害怕,害怕被季惟生知曉,自此之后,
世間再無人可以告訴陛下真相……”連磕數(shù)下后,他從袖中取出信件,
眼中盛滿悲戚的淚水:“陛下,這是謝將軍的遺書,你看看吧!”秦懿昭緊緊盯著信件。
曹叔顯然很用心地留存著它。五年過去,風(fēng)霜雨雪,信封卻依舊完好,只有邊緣微微泛黃,
尚有歲月留下的痕跡。對她來說,宛如洪水猛獸。頂著一臉血污的曹叔湊近,
她猛然伸手將人推開:“放肆!就算你是謝家軍的老兵,曾護衛(wèi)家國,
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騙朕!”“朕的耐心是有限的,也沒工夫陪你玩這種游戲,
阿生還在等朕……告訴朕,謝無憂究竟在何處!”“就在牢房深處,
陛下大可以親自去看看他的尸骨!”曹叔低聲道。這徹底惹怒了秦懿昭。她的目光冰冷,
看向侍衛(wèi),侍衛(wèi)會意,立刻上前將曹叔壓在地上!我早知會是如此,卻還是心神顫動,
忍不住低聲求秦懿昭:“不要這樣……”我在人世所存好友已經(jīng)不多,曹叔便是其中之一。
我不想再看到他為我落得一個尸骨無存的下場!曹叔和秦懿昭都聽不見一個鬼魂的懇求。
或者說,即使聽見了,也不會停下。“聯(lián)合謝家欺君,朕會讓你知道后果。
”秦懿昭深吸一口氣,又變回了那個冰冷威嚴(yán)的帝王,“以為這樣朕就找不到謝無憂了嗎?
笑話!朕想做的事情,就沒有做不到的。”“你在地牢里好好想清楚,到底是要幫著謝無憂,
眼睜睜看大渝風(fēng)雨飄搖,還是老實交代謝無憂的下落!”說完,她甩袖離去。
牢房內(nèi)空余寒風(fēng)簌簌。我知道,她絕不會善罷甘休。果然,出了地牢后,秦懿昭調(diào)轉(zhuǎn)方向,
去了謝府。名貴的蜀錦玉鞋踩在青磚上,秦懿昭抬首打量著這里,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我也怔愣了片刻。秦懿昭五年沒有踏足這里了,被困在她身邊的我自然也整整五年不曾回家。
我們都沒想到,曾經(jīng)滿是歡聲笑語,錦繡滿園的謝府……會變成如此破敗的模樣。
11.秦懿昭年少時,經(jīng)常跑來謝府玩兒。幼時的歲月總是很悠長,
被夫子罵哭了的她偷偷溜進謝府,迎接她的便是母親親手做的桂花糕。
母親一邊拿帕子擦她的臉,一邊打趣:“哪來的小花貓,怎么跳到謝府里頭了?
”很少有人敢這樣跟秦懿昭說話,他們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叫她皇太女殿下。
秦懿昭一邊抽噎著一邊啃著桂花糕,說話都含糊不清:“我,我不是小花貓……”“好好好,
不是小花貓。吃慢些,喝口茶。”母親哭笑不得,耐心地哄著她。我的堂弟趴在墻上,
氣呼呼地問:“殿下,是誰欺負(fù)你了?我去幫你揍他!
”秦懿昭委屈地啃了更大一口桂花糕:“是夫子!
他罵了我大半天……”那位小郎君一下子就難住了,撓著腦袋半天說不出話:“夫子,
夫子啊……我夫子也經(jīng)常罵我……”眾人發(fā)出了善意的哄笑聲,秦懿昭都被逗笑了。
謝氏世代軍旅,氛圍與世家大族截然不同,不僅妯娌和睦,孩童間玩兒得開心,
連下人仆從都透著一股爽朗氣。那一晚,秦懿昭住在謝府。母親抱著她入睡,
我的妹妹謝伶咯咯咯笑著,硬要擠上床榻一起睡。倒只有我一個人可憐巴巴地站在門外,
想見秦懿昭一面都輪不上。那時候……謝府是秦懿昭心中真正的家。
可后來……秦懿昭的眼神黯淡了些許。謝府眾人被軟禁后,
那個氣呼呼地說要幫她出氣的小郎君死在一場風(fēng)寒中。
那些在午后一起發(fā)出過笑聲的下人仆從,非死即傷。小小一團的謝伶和曾經(jīng)待她最好的母親,
大抵也恨她入骨。到底為何會走到如今這一步呢……?秦懿昭纖細(xì)玉指撫過謝府的磚墻,
指腹觸及磚縫,眼神閃爍。謝府男子大多死于戰(zhàn)場,僅剩的男丁便是當(dāng)年那個小郎君,
后來也困死府邸中,所剩下的皆是女眷。秦懿昭走進來的時候,她們大多在庭院中,
提水洗衣?!氨菹拢俊庇行┥n老,但依舊堅毅的聲音響起,
庭院中便“嘩啦嘩啦”地跪了一片。秦懿昭的目光掃過她們。她們中有豆蔻年華的少女,
也有垂垂老矣的老媼。最終,
秦懿昭的目光落在出聲的人身上:“謝夫人……”我的聲音和她一起響起,
幾乎重疊:“母親……”印象里的母親是世家嫡女,雍容華貴,端莊溫柔??裳矍暗臒衢T,
穿著粗布衣裳,發(fā)絲中夾雜著縷縷灰白,臉上滿是溝壑。唯有那一雙眼睛,依舊明亮。
“陛下來做什么?”母親語氣平靜地問。秦懿昭眼中閃過一絲復(fù)雜:“我……朕來尋謝無憂。
”“是你們聯(lián)合那獄卒把人救出來了吧?把謝無憂交出來,念在過往的情分上,
朕可以不追究你們的過錯!”12.母親眼神錯愕。片刻后,似是意識到什么,
她眼中閃過破碎的水光,姿態(tài)卻依舊不卑不亢:“陛下說笑了,我謝家世代忠烈,
斷不會有違國法,做出這種事情。”心臟蔓延開細(xì)密的疼痛,宛如藤蔓蜿蜒。我知道,
以母親的聰慧,應(yīng)當(dāng)已經(jīng)猜測出了一切。每一次出征前,我的母親都會長跪佛前,
祈愿神佛護佑她的孩子。后來,她的孩子沒有死在刀光劍影的疆場上,
而是……死在了季惟生那個混賬手中!“跟朕裝傻?”秦懿昭怒極反笑,語氣危險,
“謝夫人,朕不想動你。但是蠻族進犯,大渝危在旦夕,朕的阿生也……你們不要逼朕!
”母親嘴角蔓延開苦笑:“陛下,我也希望我兒能領(lǐng)兵作戰(zhàn),
但是……要是你在天牢中找不到他,他或許就不在這世上了。
”“不在這世上”五字宛如驚雷,橫空劈下!秦懿昭臉色驟變,
一巴掌扇在母親臉上:“放肆!”母親猝不及防,臉側(cè)到一邊,臉頰上浮現(xiàn)出紅印。
她也沒想到當(dāng)年那個眼巴巴地跟她討要糕點的小姑娘會變成如今的模樣,
眼中閃過錯愕和哀慟?!胺且刂蛣e怪朕了?!鼻剀舱盐⑽⒋怪^,長發(fā)如同潑墨。
大渝的女帝是個妍麗至極的美人,我從未想過,她也會給人地府修羅一般的錯覺。
她沒有動母親,輕飄飄一個眼神,侍女拽住了一邊的少女,動作強硬地將她扯上前。
年少的女眷多躲在長輩身后,瑟瑟發(fā)抖,這個少女卻神情倔強,不服輸?shù)乜粗剀舱选?/p>
那眉眼,與我頗有幾分相似。秦懿昭的玉指滑過她的臉龐,有幾分恍惚:“謝伶?
都已經(jīng)這個年歲了……是不是該議親了?”“呸!”謝伶躲開她的觸碰,冷笑道,
“我才不成親!我要替兄長守著謝家!”“阿伶!不要放肆!”跪在地上的母親抬起頭,
語氣多了幾分急切。謝家如此情狀,家中女子自然如同鎖在宅院中的雀鳥,怎會議親呢?
秦懿昭如今說出這種話,母親的胸腔微震,心中滿是不祥的預(yù)感。
“謝夫人對她這么兇做什么?!鼻剀舱岩馕恫幻鞯匦α诵?,“朕只是想給她賜婚罷了。
宮中的王內(nèi)侍就不錯,夫人覺得呢?”王內(nèi)侍?那可是個太監(jiān)!還是個上了年紀(jì)的太監(jiān)!
沒有人能讓女兒受這等委屈,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的母親終于慌了:“陛下要做什么?
你怎么能這么對她?無憂只有她一個妹妹啊!”“是啊,謝無憂只有這么一個妹妹。
”秦懿昭冷聲道,“想必他妹妹大婚的時候,他會愿意現(xiàn)身吧?”“還是說,
他就那么怕朕怪罪,不顧你們謝氏全族也要做個縮頭烏龜?
大名鼎鼎的謝將軍何時如此冷血無情了!”母親的手死死攥著衣角,神情痛苦。
謝伶的表情卻沒有松動,盯著秦懿昭的眼睛道:“昏君!你要做什么盡管來,
看看我會不會皺一下眉頭!”“我們沒有將兄長藏起來,你就算殺了我,這也是事實!
”13.秦懿昭挑眉。她并非生下來就做了皇太女。昔日先皇也曾在宗室里挑選儲君,
但挑來挑去總是不合心意。一日,恰好走入學(xué)堂,聽見幼小的秦懿昭梗著脖子與夫子爭論,
倔強地道:“就是要了本宮的命,錯事也是錯事!”就這一句話,改了先皇的心意,
讓先皇將她帶在身邊,一點點雕琢打磨成合格的君王。所以她一向欣賞堅韌不屈的女子,
身邊幾位女官都是這個脾性。若謝伶不姓謝,她會喜歡這個少女的??涩F(xiàn)在,
她只是移開視線,聲音平靜無波:“牙尖嘴利。”侍女會意,摁著謝伶的脖頸,
強迫她跪伏在地上。謝伶不僅沒有求饒之意,還劇烈掙扎起來,
惹得侍女皺著眉頭扇了她幾巴掌,長長的指甲劃破她白皙的皮膚,
在她臉頰上留下了深深的血痕?!鞍⒘?!”母親心疼地往前挪動些許。謝家鼎盛時,
這個女兒被所有人捧在掌心,謝家落敗時,母親也細(xì)致耐心地教導(dǎo)著她,
她從未受過這種委屈!秦懿昭冷眼旁觀,看夠了才緩緩開口:“長得不錯。
但這張臉太像謝無憂了……朕不喜歡?!蹦赣H瞳孔驟縮!她失控地起身撲向謝伶,
卻被反應(yīng)過來的侍衛(wèi)輕易摁住,無法動彈。侍女拔出腰間的匕首,
鋒利的刀尖抵在謝伶的臉上!“現(xiàn)在,朕再問一遍,謝無憂在哪?
”秦懿昭踢了踢被摁在地上、狼狽不堪的母親。母親渾身發(fā)抖,
聲音也拔高了些許:“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陛下!謝家不欠你的,你放過謝家吧!
”“你們不欠朕,但謝無憂欠朕?!鼻剀舱岩粨]手,侍女猛然用力,謝伶的臉頰上滲出鮮血!
侍女的動作靈巧,手腕翻轉(zhuǎn)間,那張漂亮精致的臉蛋上就布滿了血痕。母親瞪大了眼睛,
喉嚨中彌漫出有些絕望的嗚咽聲。謝伶卻死死咬著牙,沒有吭一聲。
秦懿昭嗤笑:“倒是個硬骨頭,比你兄長強些。”“兄長曾被敵軍俘虜,
酷刑加身也未曾求饒,如明月之輝。我效仿他,也只有銀燭之光罷了。”謝伶開口,
聲音因疼痛而劇烈顫抖,語氣卻極為堅毅?!氨菹虏粫詾椋瑲Я宋业哪?,我就會痛苦崩潰,
向你求饒吧?女子不憑容顏立于世間,謝家女子更是不在乎這些!”她字字堅定,
我只覺眼眶發(fā)熱。五年前……謝伶還只是一個不到我膝蓋高的女童,整日“兄長”長,
“兄長”短,偶而抱著兵書道:“我也要學(xué)兄長,做個女將軍!”她的兄長拋下了她,
她卻一直記得那個回家時劍上總沾著血腥氣的人……“好!你們好得很!
朕看你們和謝無憂是一丘之貉,是想再謀反一次!”秦懿昭攥緊了拳頭,指關(guān)節(jié)發(fā)青,
目光掃過其余瑟瑟發(fā)抖的女子。“要保謝無憂?那朕就你們都送進前線紅帳中!
正好為大渝盡綿薄之力!朕看謝無憂還怎么躲得下去!”正當(dāng)韶華的謝家女子臉上滿是驚恐,
屋內(nèi)求饒聲一片。謝家滿門忠烈,誰都沒想到自己會受這種欺侮!侍衛(wèi)正要動手,
門外傳來了響動?!氨菹?,前線軍報——”“蠻族攻破我邊城十余,
領(lǐng)兵之將正是、正是季惟生!”士兵快馬加鞭,從馬上下來的時候,
身下的千里馬已經(jīng)體力不支屈膝倒地。他瘋了一般奔進府中,顫抖著喊出這句話,
便摔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屋內(nèi)瞬間陷入慌亂,秦懿昭只聽見“轟隆”一聲,
泛寒的藍(lán)光照亮古樹枝椏,雷鳴刺破耳膜。大雨傾盆,突如其來。電閃雷鳴中,
我踉蹌著后退,魂魄不穩(wěn),最終陷入了一片黑暗!
14.頭好疼……眼皮好沉重……我仿佛置身于無邊無際的汪洋,海水倒灌入口鼻,
帶來窒息憋悶的感覺。生前種種走馬燈一般在我眼前淌過。我出生高門,年少成名,
一生多在浴血殺伐,四處征戰(zhàn),秦懿昭應(yīng)當(dāng)是我記憶中為數(shù)不多的柔和的色彩?;秀遍g,
我好像回到了五年前。英國公老將軍和兵卒喝著酒唱著歌,我放下刀刃坐在營帳中,
執(zhí)筆給秦懿昭寫信。寫刀光劍影,寫邊塞風(fēng)光,也寫昨夜的大雪紛飛,落到了心頭。
沉浸在回憶中,我的手指微微動了動,心中彌漫開淺淺的苦澀。作為孤魂游蕩人間五年,
終于要將偷來的時光還回去了嗎?不行,大渝還危在旦夕……我費勁地睜開眼睛,
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一棵巨樹下。樹木高大,枝椏瘋長,枝干上掛著長長的紅綢,
不知何處吹來清風(fēng),紅綢便隨之微微顫動,遠(yuǎn)方亦偶而傳來鶯鳥的啼鳴?!爸x無憂?
一世順?biāo)斓拿瘛瓰楹螘霈F(xiàn)在這里?”樹上突然探下一張粉雕玉琢的小臉,我心中一緊,
下意識地去找腰間的佩劍。一摸,卻摸了個空。是啊……我早就不是那個謝將軍了。
我厲聲問:“你是什么東西?”“我?”樹上的女童翻身跳了下來,動作矯健靈活,
“我叫思瑤,奉衢都之命,守在陰陽兩界間?!彼棘??!我的心尖猛地顫了顫。很多年前,
秦懿昭曾掐著謝伶的臉頰,問我:“無憂,你喜歡孩子嗎?”我輕咳一聲,
挪開視線:“那要看是與誰的孩子了?!鼻剀舱训亩浞杭t,伸手掐了掐我的手臂,
良久之后又低聲說:“以后……我想要個女兒,就叫她思瑤。”我低笑兩聲,
從身后抱住她的腰:“思瑤……好名字,有什么出處嗎?”“詩經(jīng)有云,維玉及瑤,
象服是宜?!鼻剀舱训闹讣廨p輕拂過自己的小腹,“有戀慕美玉之意,
愿她來日……如玉般美好?!庇洃浻只厥幍轿疑硭乐?,秦懿昭曾召見太醫(yī),
喝下一碗碗的苦藥,臉色慘白地在宮中躺了許多日……不對,不對。一定是巧合。
秦懿昭那么喜歡孩子,若我們有了子嗣,一定會善待的。我拼命安慰自己,卻還是紅了眼眶。
15.“哎呀,你怎么哭了?”思瑤嚇得連連擺手,“你放心,你不是當(dāng)死之人,
我不是來帶你去衢都的?!蔽已氏聨缀跻绯龊韲档目酀?,伸手擦干了眼角的淚珠,
聲音干澀:“見笑了……那你是來做什么的?”“我只是盡我職守,守在此處,
是你自己魂魄不穩(wěn)闖入了這里?!彼棘幫犷^,“不過,也算你我有緣分。
”“這樣吧……我?guī)湍闫较?zhí)念,你帶我去人間逛逛,好不好?”我啞然片刻,
哭笑不得:“可我也已經(jīng)死了。”“這沒什么?!痹片帩M不在乎地?fù)]揮手,“你先回去吧,
我自有辦法?!蔽疫€沒來得及開口說什么,便感到一股莫名的拉力。頃刻間天旋地轉(zhuǎn),
我不得不緊閉雙眼。再次睜開,我又身處謝府。剛才種種,好像是昏惶間的一場幻夢。
我看見秦懿昭三步并作兩步,沖到士兵面前,一把抓住他的領(lǐng)子:“你說什么?!
再給朕說一遍!朕的阿生怎么可能造反!”士兵奔襲千里,強撐著說完已是極限。
任由秦懿昭搖晃,再也說不出半個字。母親眼睛微微發(fā)亮,抓緊了機會高聲道:“陛下!
你聽到了吧!季惟生才是那個叛國賊!”“我兒一定是遭那個混蛋陷害!陛下明鑒啊!
”“閉嘴!”秦懿昭回頭,眼睛隱隱泛紅,“此事不一定為真……就算是真的,
阿生可能也有苦衷!”我的心又一陣絞痛。當(dāng)年我被押到她面前的時候,
她也曾一字一句地問我:“謝無憂,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告訴朕。只要你說,朕就信。
”我跪在地上與她對視,竟能看到她眼中些許的脆弱與哀求。她在哀求我說一個理由,
哪怕只是騙她??晌覍λα耍骸安o什么苦衷。成王敗寇,我任陛下處置。
”秦懿昭閉上了眼睛,晶瑩的淚珠在眼角凝聚,隨后滑落破碎?!半薏辉撔拍?,
就像父皇所說,朕不該信任何人……”可現(xiàn)在,她還是搖著頭,不肯信連季惟生都背叛了她!
母親又急又氣,咬著后槽牙:“陛下!你信謝無憂會謀反……為何不信季惟生會叛國!
”“朕說了讓你閉嘴……”秦懿昭本想怒吼,卻一陣天旋地轉(zhuǎn),踉蹌著后退,
扶著額頭半晌說不出話來。懂醫(yī)的侍女上前半步為她把脈,臉色微變:“陛下,
你懷……“秦懿昭瞪了她一眼,她立刻住嘴。第二波送戰(zhàn)報的士兵在此時匆匆趕到。
年輕的士兵翻身下馬,跪到秦懿昭面前,送上了信封:“陛下,
這是謝將軍……敵軍那邊送來的信?!鼻剀舱丫徚似蹋舆^信,細(xì)細(xì)讀完,
眉目突然舒展開:“朕就知道……”“阿生不會背叛朕的!”季惟生又跟她說了些什么!
他都做了敵軍的主將,何談不會背叛!我又急又怒之余,心中也彌漫開些許疑惑。
秦懿昭自幼參政,怎么會為情亂智到這種地步?!
耳邊突然響起女童稚嫩的聲音:“你想挽救大渝,對嗎?”我一怔,扭頭,
果然是捧著一個果子正在啃的思瑤。她一邊搖頭晃腦,一邊嫩生嫩氣地說,“我可以幫你哦。
”16.也不知那信中寫了什么,秦懿昭看完后,轉(zhuǎn)身回了宮。日頭不小,
圓日在大地落下萬丈光輝,秦懿昭從轎中下來,神色有些冷凝。她的頭愈發(fā)疼了,
抬眼注視著金碧輝煌的宮殿,不知怎么,眼中有些刺痛。她伸手扶住額頭,
吩咐身邊人:“盯緊謝家,繼續(xù)找謝無憂。朕要親自去邊疆一趟……”話說到一半,
突然頓住了,因為恰有一群褚紅衣袍的官員經(jīng)過,跪地行禮。而其間,有個輪廓熟悉的青年,
輕易地吸引了她的注意。“……眾卿免禮。”她死死盯著那道身影,等官員謝恩起身后,
聲音微顫地道,“中間那個……你叫什么名字?”我再度感受到世間的溫度,還有些許不適,
有些笨拙地再次拱手:“臣……宋無憂。”秦懿昭抓緊了身側(cè)侍女的手,
力道之大讓侍女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侍女跟隨她多年,自然知道這個名字對她的殺傷力。
但她猶豫片刻,沒有呵斥,只是低聲道:“這位大人是宋大人的孫子,一直在外游學(xué)。
春闈后授的官,入宮覲見后便會去往地方了。”秦懿昭有些怔愣。今年多事,她疲于處理,
不曾親自見過新入朝的官員。所以我才有機會借思瑤之力捏造這個身份。
秦懿昭盯著我的臉看了許久,轉(zhuǎn)身,輕聲道:“你跟朕進來?!蔽夜ЧЬ淳吹馗哌M宮殿,
一眼就看到了氤氳生香的香爐。做鬼魂的時候聞不見世間百味,現(xiàn)下我的鼻尖微動,
心臟立刻跳動得厲害。這味道——是千機草!季惟生最擅長用這東西。
當(dāng)年下毒破壞我的身體,再加以千機草迷亂我的神智,我才會著了他的道……電光火石間,
一切似乎都連了起來!怪不得!怪不得秦懿昭這等冷靜果決的人,會對季惟生如此牽掛!
原來用在我身上的那些手段,也都用在了秦懿昭身上!我握緊了拳頭,心中百般滋味混雜,
眼前隱隱發(fā)黑。“坐吧?!鼻剀舱芽粗?,聲音居然緩和了些許,“今年……幾歲了?
可有娶親?”我撩起衣袖坐下,微微笑了笑:“先成家后立業(yè),臣早便娶妻了,
還有一個女兒……”秦懿昭皺了皺眉。我又道:“但臣沒福氣,內(nèi)子前幾年染了風(fēng)寒離世了。
臣也無意續(xù)弦,專心教養(yǎng)女兒罷了。”她的眉目舒展開來:“好啊……愛卿的女兒叫什么?
”“思瑤?!蔽铱粗蛔忠活D,“宋思瑤?!鼻剀舱训氖置腿灰活潱?/p>
桌上的茶盞被輕輕碰倒,”咕嚕咕?!钡卦谧郎蠞L了幾圈,在邊緣處險險停下。
“你……”秦懿昭開口,才發(fā)覺自己有些哽咽。一句話開口兩三遍,終于拼湊完整。
“愛卿頗似朕的一位……故人。”17.之后數(shù)日,秦懿昭經(jīng)常召我入宮。并不做什么,
只是坐在我的身邊,聽我彈彈琴,念念書。“初見時,覺得你很像他。
外貌神情……像得都讓朕起殺心?!鼻剀舱炎谫F妃榻上,眼神有些朦朧,
“現(xiàn)在倒不這么覺得了。他整日打打殺殺,才不會為我彈琴……“我撫琴的手微頓,
嘴角勾起一個自嘲的弧度。我并非不會彈琴。謝家高門,子弟皆習(xí)君子六藝,禮樂騎射書御,
無一不細(xì)細(xì)學(xué)著。只是后來,我要上戰(zhàn)場殺敵浴血,便不碰這些風(fēng)雅的東西了。
我想起做鬼魂飄蕩在秦懿昭身邊的那幾年,季惟生也時常為她彈奏……原來,
她喜歡的一直是這種風(fēng)雅少年郎?!霸趺床徽f話了?”屋內(nèi)爐香氤氳,秦懿昭緩緩起身,
芊芊玉指滑過我的脖頸,臉湊了過來,謝熱的呼吸灑在我的臉側(cè),“……無憂。
”我分不清她是在叫宋無憂,還是在叫謝無憂?;蛟S她自己也分不清。
她的指腹帶著薄薄的琴繭,觸摸皮膚帶起些許顫抖,那張熟悉的臉龐也依舊妍麗貴氣,
美麗動人。但一想到擁有這張臉的人害死了謝家軍的將士,害得謝家全族不得安寧,
我心頭就涌上痛楚,偏過了臉。秦懿昭的動作頓住,倒不生氣,只是詫異:“你不愿意?
”“臣掛念亡妻?!蔽颐鏌o表情地道。“呵?!鼻剀舱阎逼鹕恚聪蜻h(yuǎn)處,
也不知道在說什么,“倒是深情。朕曾經(jīng),也想做一個人的妻子,
也希望那人能這般掛念朕……”“罷了,朕午后便要啟程去邊疆見阿生,你回去吧。
”她果然要去見季惟生!季惟生狼子野心,將她騙到邊疆,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我已有些恨她,但是大渝不可一日無君,我起身“砰”地一聲跪在地上:“陛下!萬萬不可!
您萬金之軀,怎么能以身犯險!”秦懿昭瞇了瞇眼:“阿生不會害朕的。”我還想再勸,
她的聲音一冷:“小宋大人管得有些多了?!币粋€和謝無憂有七分相似的替身,
怎么比得上她的阿生呢?我心頭發(fā)冷,俯身下拜,不再說話。但我不愿就此服輸。午間,
我將思瑤帶進了宮。思瑤穿了一身粉色的襦裙,眼眸明亮動人,裝模作樣地攬著我的胳膊,
叫我:“父親!”我無奈地看了她一眼。雖不知道她和我之間有無血緣,
但也被一副活潑模樣的她觸動心弦。秦懿昭的神色本有些不耐,
看到她的一瞬間卻被釘在了原地,嘴唇顫了顫:“……思瑤?!”“哎,小女思瑤,
見過陛下?!彼棘幱心S袠拥亟o她行禮,隨后熟稔地上前,“陛下長得好好看!
和思瑤的娘親一樣好看!”稚子童言童語,秦懿昭卻眼眶一酸,險些落淚!
她慌亂地別過頭:“好……朕馬上得走了……”“陛下要去邊關(guān)對不對?
”思瑤的小臉皺成了一團,“太危險了,陛下能不能不要去?”18.傍晚,馬車搖搖晃晃。
我抱著思瑤,坐在車中,雙目無神地盯著馬車外逐漸荒涼的景色。懷中的思瑤看什么都新奇,
扯著我的頭發(fā):“哇!那是羊羔嗎?父親幫我抓一只小羊來好不好?”我忍了忍,沒忍住,
抬手敲在她的額頭上:“我若真有你這么個女兒,早該打你一頓!”思瑤“嗷”地叫了一聲,
捂住自己的額頭,眸光濕漉,眼神無辜。時間回到幾個時辰前。秦懿昭垂下眼眸,
神情莫測地看著抱住自己大腿的思瑤,看得我生出些許緊張。……反正思瑤是個小仙童,
應(yīng)該不會出事吧?半晌后,我的額頭沁出些許冷汗,秦懿昭卻沒有對思瑤做什么,
反而攔腰抱起思瑤,將她放在自己的腿上,低聲道:“你這么關(guān)心朕,跟朕一起去好不好?
”來之前,我千叮嚀萬囑咐,此行的最終目標(biāo)就是攔下秦懿昭,不要讓她以身犯險。
但思瑤并不是尋常孩子,雖說心智遠(yuǎn)超同齡孩童,但也遠(yuǎn)比同齡的孩子愛玩鬧。
她的眼睛“噌”地一下亮了,像是盛放著夜晚無數(shù)星辰:“好呀好呀,思瑤陪陛下去玩,
不是,是去保護陛下……”秦懿昭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小宋大人這般在意思瑤,
想必要一起去吧?”我:“……”我看著那個咯咯傻樂的“女兒”,
皮笑肉不笑地道:“這是自然?!瘪R車一路向北,我就不明不白地重回了邊境。
邊境氣候干燥,入目所及,黃土漫天.偶爾有路過的百姓,巾布覆面,行色匆匆,
看起來很是悲涼。五年前,這里并非如此模樣。那時候我?guī)ПT行在路間,
會有老媼半路攔住我,非要給我塞雞蛋,還問我:“謝將軍可成親了?可有子女?
”我哭笑不得,還來不及回答,她們便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想來是成親了。若有子女,
廝殺于疆場,定然如將軍一般驍勇?!薄岸嘀x老人家?!蔽倚χ蜒b滿雞蛋的籃子推回去,
“但是不論如何,我都不能收這雞蛋!”身后的其他人發(fā)出了善意的哄笑聲。雖說身處邊境,
生活貧苦,但他們都心懷熱忱,努力地、如同雜草一般活著。謝家軍趕走了作亂的蠻夷,
她們便載歌載舞,滿心感激。思緒紛亂間,馬車停下,秦懿昭捂著口鼻慢吞吞走下來。
我忍不住上前些許:“陛下,邊城百姓看起來都很是困苦……”“還不是怪謝無憂。
”秦懿昭喃喃道,“他要是不與朕鬧脾氣,早些回來,也不會鬧成這樣?!蔽殷E然失聲,
只能抓緊了思瑤的胳膊。這雙新生的白皙的手上,青筋交錯,如老樹根莖盤根錯節(jié)。
遠(yuǎn)處馬蹄揚起塵土,季惟生翻身下馬,急切地將秦懿昭攬入懷中:“陛下!
我很想您……”19.秦懿昭冷淡凌厲的眉眼柔和下來,和季惟生擁吻在一起。
我伸手捂住了思瑤的眼睛,垂眸站在原地,讓自己看起來毫不起眼。“你給我解釋清楚,
到底是怎么回事?”纏綿完后,秦懿昭捶了季惟生的胸膛一下,雖是質(zhì)問,卻沒有責(zé)怪之意,
“你可殺了大渝不少將士!”“陛下息怒,我都是為了你好?!奔疚┥鷭故斓匚兆∷氖?,
壓低了聲音哄她,“那些將領(lǐng)多受過謝家的恩惠,我也不過是將計就計,除掉這些隱患罷了。
”聽到這話,連思瑤都忍不住反握住我的手。那些將領(lǐng)為了大渝南征北戰(zhàn),死而后已。
死在季惟生手下,居然還能那這種理由搪塞?!爸劣谖摇业拇_有蠻族的血脈,
但我假意投誠,只是為了更好地幫你罷了?!奔疚┥^續(xù)道。我的額頭青筋直跳,
眼前的黑影越發(fā)濃重。季惟生怎么有臉說出這種話!秦懿昭……怎么又能信這種鬼話!
秦懿昭的神色出現(xiàn)了些許掙扎,但很快,沁人心脾的香氣撲面而來。
她靠在季惟生懷里貪婪地吸了幾口,隨意道:“好吧,
朕姑且相信你……先去驛館……朕也很想你。”兩人旁若無人地走進了屋。
“父親……”思瑤小心翼翼地看著我,“你,你不要傷心……我,我也不要喜歡陛下了!
”“喜歡她是你自己的事情?!蔽疑焓謸崃藫崴念^發(fā),“我也并非傷心,那些男歡女愛,
早就是過眼云煙了。我只是生氣?!薄八且粐?,怎么能視家國如無物,
將百姓的苦難當(dāng)作兒戲!”我?guī)缀鯄阂植蛔⌒厍恢械耐纯?,“她也曾有雄心壯志?/p>
現(xiàn)在……卻是一副亡國之君的做派!”思瑤懵懂地看著我。她是仙靈,得天地之造化,
心智超群。但是家國天下于她而言,也極為陌生。我頓感無力,嘆了一口氣,
拉著她回屋內(nèi)洗漱休息。午夜,侍女敲響我的門,說是陛下召我過去彈琴。
“陛下不是和謝……謝將軍待在一起嗎?”我抿著唇穿好了衣物,隨手調(diào)弄著琴弦。
侍女低頭道:“陛下是九五至尊,愿意召多少人都可以?!豹q豫片刻,
她又低聲道:“還請小宋大人勸一勸陛下……謝將軍現(xiàn)在可是敵軍將領(lǐng)?。?/p>
”看著侍女微微發(fā)紅的眼眸,我心中只覺諷刺。連侍女都知道的事,為何秦懿昭絲毫不覺!
她就是這樣做大渝的君主的嗎?我沒有回應(yīng),只是抱著琴跟她去了秦懿昭的屋子。
季惟生正給她喂酒,低聲勸她:“陛下將余下的兵符都交給我如何?這樣,我可以殺回蠻族,
殺盡蠻族……”被我的聲響打擾,他不耐煩地抬起頭??吹轿业哪?,他動作僵硬,神情劇變。
“謝無憂?”酒盞落地,他站了起來,表情就跟見了鬼一樣。秦懿昭狐疑地皺了皺眉。
我不卑不亢地行了個禮:“謝將軍,在下宋無憂。和那個謀反的罪人只是有幾分相似罷了。
”20.我坐在兩人身邊,為兩人撫琴。季惟生卻坐立不安,額頭掛著冷汗,
再也沒有方才的胸有成竹。我手指輕動,彈了秦王破陣曲。曲子到一半,殺伐正激烈,
門外傳來呼救聲。我抬眸,一個少女闖了進來,跪倒在地上?!澳?,您是京都來的貴人嗎?
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少女衣衫襤褸,形容狼狽,眉眼卻依舊美麗動人。
她瑟瑟發(fā)抖著往前爬,身后拖曳出一道血痕。秦懿昭興致再好也被毀了,攏好衣服,
皺著眉問:“你是何人?”“我,我本是鎮(zhèn)上積善堂里的孤女,平日教教孩子們讀書,
被虜來了這里?!鄙倥怀陕暎疤膳铝?,他們太可怕了……”“救救我,
還有我的姐妹……我最小的妹妹才十二歲……求求你們……”隨著她的動作,衣衫下滑,
露出的卻不是細(xì)膩白皙的皮膚。而是一道道猙獰恐怖的傷疤。光看著,便覺觸目驚心。
秦懿昭終究也是女子,皺著眉頭看向季惟生:“你們就這樣欺侮大渝的百姓?!”“陛下,
冤枉啊!我假意投降都是為了大渝,怎么會做這種事?”季惟生眼中閃過一絲慌亂,
隨即平復(fù),不慌不忙地道,“這人信口污蔑,陛下怎么能信她!”秦懿昭噎住,面露猶豫。
我卻注意到少女抬頭看了一眼季惟生,眼中的驚恐恐懼幾乎要溢出來。
“是你……你們這群惡魔!就是你們害死了那么多姐妹!”她帶著哭腔的聲音凄厲起來,
眼神也逐漸帶上了恨意。有多大的恨,才能敵過對死亡的恐懼?我忍不住道:“陛下,
看起來,謝將軍和這位姑娘是舊識啊?!鼻剀舱训哪樕幌伦硬缓每雌饋怼?/p>
季惟生不慌不忙地看了我一眼:“陛下,我是這樣的人嗎?恐怕是有人蓄意栽贓我!
你要還我清白?。 币娗剀舱堰€是沒有說話,他抿了抿唇,露出一副委屈的表情。
秦懿昭最受不了這一套,語氣軟了幾分:“朕自然是信你的?!薄氨菹隆?,
你是陛下……”少女重復(fù)著這兩個字,不敢相信自己見到了誰,
更不敢相信自己的君王居然信任了敵軍的將領(lǐng)!完了,
一切都完了……秦懿昭揮手叫來侍衛(wèi):“好了,將此女帶下去,好好審問?!笔绦l(wèi)剛要動手,
少女就發(fā)出了小獸一般的嗚咽,不管不顧地起身往墻上撞去!我下意識地?fù)渖锨埃?/p>
抱住少女的腰,將她攔了下來!反應(yīng)過來后,我暗道不妙。這些天出現(xiàn)在秦懿昭面前,
我一直是以文弱書生的形象。手無縛雞之力,秦懿昭才會對我放心。
沒想到現(xiàn)在卻暴露了身懷武功的事實!我將少女交給侍衛(wèi),轉(zhuǎn)身跪在秦懿昭面前。
空氣一時間極為寂靜,直到季惟生嗤笑道:“小宋大人很關(guān)心她嘛。
難道是……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溫柔鄉(xiāng)即是英雄冢,小宋大人可要小心啊。
”21.秦懿昭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桌面。午夜寒風(fēng)刮過樹木,不似皇城時輕柔,
有幾分冷肅殺伐的意味?!澳阆刖人??”秦懿昭低聲問?!按耸乱牲c重重,陛下當(dāng)弄清楚!
若她真是我大渝的無辜百姓……身為君王,怎么能這樣辜負(fù)百姓!”我沒忍住,抬高了音量。
秦懿昭被氣得發(fā)笑:“倒管起朕來了。你的意思是,她說得都是真的,是阿生在騙朕?
”她還是如此信任她的阿生。我眼中滑過苦澀,重重叩首:“臣不敢?!薄半蘅茨愀业煤?!
”秦懿昭語氣危險,“好,朕給你兩個選擇。要么,去殺了那個女人。要么,
朕賞你四十大板,那女人你可以自己留著?!彼氖蟀澹粽娲蛟谝粋€文弱書生身上,
會要了人命!我深呼吸著,想起了那個無辜少女絕望的神情。
那是謝伶一般的年歲啊……我再次叩首,感到了額頭處理的刺痛:“陛下請動手吧。
”侍衛(wèi)拽著我的手臂將我拖回去,秦懿昭在我身后臉色陰沉地將一桌子茶盞全掃在了地上!
再回到我的房中,天色已經(jīng)蒙蒙亮了。晨光破曉,天際的云被染成了紅色。
我混身染血、臉色蒼白的模樣嚇壞了思瑤。她愣愣地看了我一會兒,趕緊為我取來傷藥,
掀開粘在皮肉上的布料后卻有些手足無措,眼眶中溢出了豆大的淚珠?!鞍?,你別哭。
”我無奈地哄她,“這算什么?不說我先前打仗的時候受的傷可比這重多了,
光說當(dāng)年先皇教訓(xùn)我,也不止四十板子……”許是我的聲音太虛弱了。思瑤哭得更厲害了。
她一邊哭得打嗝,一邊在自己的袖口里掏了一陣,翻出來一個瓷瓶。打開小巧的瓷瓶,
里頭圓滾滾的藥丸散發(fā)著淡淡的藥香?!斑@個!這個可以治百病,解百毒!
”她帶著哭腔把藥塞給我。我心中一震,不由地問:“這藥只有一粒嗎?”“是啊,
上天入地,只有這一粒。”思瑤抽噎著拽我的袖子,“你快吃!吃了就不疼了!
”我心中微暖,卻沒有順?biāo)囊猓謫枺骸澳撬芙馇C草之毒嗎?
”千機草是產(chǎn)自海外的毒物。長久吸食,令人成癮。雖不致命,卻能讓人心神恍惚,
受制于人,且此世無解。所以發(fā)現(xiàn)季惟生是用千機草控制秦懿昭的時候,我心中有些絕望。
當(dāng)年的我自己都逃不過千機草之毒,更何況秦懿昭呢?“我都說了,可解百毒,
就是什么毒都可以!”思瑤加大力道推我,“你快吃呀!”“不,思瑤?!蔽业吐暟矒崴?,
“傷痛抗一抗就過去了。這藥……另有用處?!蔽译S口說了幾句它的重要性,
讓思瑤將它收好,便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沒想到,第二天,
謝煥顏的侍女便沉著一張臉來尋我?!靶∷未笕?!你知道你女兒都做了些什么嗎?
”她看上去憋了一肚子火氣。我難得生出些慌亂,強撐著支起身子:“發(fā)生什么事了?
我要過去看看……姑娘可否叫幾個小廝來抬我?”22.“你給朕吃了什么?
”秦懿昭掐著思瑤的下巴,面色陰沉。思瑤眼中蓄了些許淚水,
但還是倔強地看著秦懿昭:“我都說了,是解藥!是解藥!我不會害你的!
”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帶著淚水說這種話本是很感人的。但帝王生性多疑,
皺著眉頭狠狠地甩開她:“溜進朕的屋子,給朕喂下藥丸,說是什么解藥,你覺得朕會信嗎?
”思瑤聰慧早熟,在某些方面卻遲鈍天真,委屈地問:“為什么不信我?
”被抬來的我看到這一幕,愁得頭發(fā)都快掉了,無比后悔昨日跟思瑤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