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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兩點半,封芮青被電話吵醒,她接起電話的時候,望向窗外,外面正下著雨。

      “城北國道岔路口,貨車側(cè)翻,司機(jī)卡駕駛室里了。”老李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消防隊剛把人弄出來,你趕緊的?!?/p>

      封芮青聽到消息一個激靈趕緊起身,隨便洗了把臉,窗外玻璃被大雨砸的啪啪直響,心想著這種鬼天氣出車真是要了命一樣。

      套上工裝剛要出門,封芮青突然瞥見茶幾上放著字條:【做了夜宵放在冰箱里了,微波爐熱一分鐘就好?!?/p>

      字跡工整跟印刷體似得,一看就是時洵那小子的筆跡。

      “小兔崽子....”她嘟囔著,還是順從地拐進(jìn)廚房,從冰箱里掏出個保鮮盒,里頭整整齊齊放著幾個紫菜包飯,邊上還配著辣白菜。

      封芮青拿著保鮮盒出了家門,外面的雨比想象中的還大,她的面包車在國道上開得跟船似得,雨刷器拼命地擺動也趕不上雨水糊在擋風(fēng)玻璃的速度。封芮青嘴里叼著半拉紫菜包飯,瞇著眼睛往前瞅。

      離老遠(yuǎn)就看見警車閃成一片,她把車停在路邊,抄起雨衣就沖向雨中,雨衣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冰涼的雨水順著脖子往里灌,凍得她直哆嗦。

      “怎么才來?”消防隊的小張扯著嗓子喊,“人都硬了?!?/p>

      封芮青沒搭話,蹲下來檢查尸體,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臉被血糊的已經(jīng)看不清模樣了,右腿不自然地扭曲著。她利索地套上手套,跟消防員一起把尸體往擔(dān)架上搬,

      “艸,真沉....”小張罵了句。

      封芮青沒吱聲,死人沉這事兒她當(dāng)然知道——人一死,肌肉放松,比活著時候死沉死沉的。

      好不容易把尸體弄上車,她渾身已經(jīng)濕透了。剛要關(guān)后備箱的門,突然瞥見不遠(yuǎn)處樹底下站著個人影。

      封芮青手一頓。

      那人影瘦高個兒,打著傘,在雨里杵著。

      “時洵?!”她吼了一嗓子。

      人影明顯僵了一下,扔掉傘拔腿就逃。

      “給老子站?。 狈廛乔嗖戎嗨妥?。那小子跑的還挺快,但她更熟悉地形,一個猛撲,直接把人按在泥坑里。

      “你瘋了嗎?!”她揪著時洵領(lǐng)子把他拎起來,“大半夜在這干嗎呢?”

      時洵臉上滿是泥水,嘴唇凍得發(fā)白,衣服都能擰出兩斤水來。他低著頭一言不發(fā),睫毛上的水珠直往下滴。

      封芮青氣的腦袋瓜子生疼:“問你話呢!”

      “.....怕你一個人害怕?!睍r洵聲音比蚊子還小。

      “我?害怕?”封芮青指著自己的鼻子問道,差點氣樂了,“老娘跟死人打交道的時候你還穿開襠褲呢!”

      時洵不吭聲了,他知道自己理虧就那么站在雨里發(fā)抖,跟個落湯雞似的。

      封芮青看著他的樣子,一肚子的火突然就發(fā)不出來了,她嘆了口氣,拽著時洵往車那邊走:“上車。”

      面包車?yán)锱瘹忾_得很足,時洵一進(jìn)去就開始打噴嚏,一個接一個,封芮青從車座下面拽出一條毛巾扔在他臉上:“擦干凈,別把我車弄臟了。”

      時洵乖乖擦頭發(fā),濕漉漉的劉海支棱著,像只被雨淋濕的麻雀一樣。

      “你怎么知道我在這兒?”封芮去一邊開車一邊問。

      “聽見你下樓的聲音了。”

      “你大半夜不睡覺,聽我下樓聲兒干嗎?”封芮青瞪他,“然后就跟過來了?”

      時洵又不說話了,低頭摳著手指頭里的泥。

      “又啞巴啦!這種天氣你就沒想過怎么回去的事兒嗎?要不是我看見你了,你不得凍死在那??!你要氣死我啊!”

      封芮青一邊開車一邊罵時洵,時洵一直低著頭不說話,這樣讓封芮青更加的來氣。

      回到家屬院已經(jīng)快四點了。雨小了點兒,但是風(fēng)更大了。刮的樓道里的玻璃咣當(dāng)亂響,封芮青掏出鑰匙開門,發(fā)現(xiàn)時洵還跟在她身后。

      “站著干嗎?進(jìn)來??!”封芮青沒好氣地說。

      時洵眼睛一亮,趕緊跟進(jìn)來,在門口把濕掉的鞋子脫掉,并且擺的整整齊齊。

      封芮青翻出一套干凈的衣服扔給他:“洗個澡,換上,別凍感冒了傳染我?!庇秩N房燒水,“喝點熱水再走?!?/p>

      等她端著姜糖水出來時,時洵已經(jīng)洗完澡換好衣服出來了。她的運動服穿在他身上雖說短,但還是顯得寬松,領(lǐng)口松松垮垮,露出一截鎖骨。

      “喝了?!狈廛乔喟淹胪鑾咨弦豢?。

      時洵捧起碗小口輟飲,熱氣糊了他一臉,封芮青這才注意到他手背上有一道血口子。

      “這咋整的?”她抓過他的手。

      “樹枝刮的?!?/p>

      “活該!”封芮青嘴上罵著,還是翻出醫(yī)藥箱給他消毒,“下次再敢干這么蠢的事,腿給你打斷!”

      時洵突然抬頭看向她:“.....你每天都干這個?”

      “哪個?”

      “半夜去拉...那些。”

      封芮青棉簽一頓:“也不是每天,偶爾會有突發(fā)事情發(fā)生?!?/p>

      時洵不說話了,盯著面前碗里的姜糖水發(fā)呆。

      “行了,喝完趕緊滾蛋?!狈廛乔嗾酒饋硎帐搬t(yī)藥箱,“明天還上學(xué)吧?”

      時洵突然抓住她的衣角:“.....我能在這兒睡嗎?”

      “啥玩意?”

      “就睡沙發(fā)”時洵飛快地補(bǔ)充,“孫家勝喝多了,我媽她又沒在家....”

      封芮青明白了,她看了眼窗外,雨又下大了,霹靂吧啦地砸在空調(diào)外機(jī)上。

      “關(guān)燈。我困死了?!?/p>

      黑暗中,封芮青聽見沙發(fā)那邊窸窸窣窣的動靜,然后是時洵輕輕的聲音:“謝謝....”

      “閉嘴,睡覺?!?/p>

      “明天早上自己熱飯吃?!?/p>

      “....嗯。”

      封芮青回到房間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她實在是太困了。

      ————

      封芮青直到睡到第二天的傍晚,封芮青被敲門聲吵醒,她頂著雞窩頭去開門,李奶奶端著個砂鍋站在外面。

      “青啊,奶燉了雞湯...”老太太話說到一半,看見沙發(fā)上疊的板板正正的被子,“那孩子昨晚上在這住的?”

      封芮青一把捂住老太太的嘴:“您小點聲兒!”

      李奶奶扒開她的手,笑的滿臉褶子:“挺好挺好,那孩子懂事兒.....”隨即突然壓低聲音,“孫家勝那個殺千刀的,又在樓下罵街呢,說要把小洵趕出去?!?/p>

      封芮青盛了碗雞湯,咕咚咕咚灌下去:“愛叫喚就叫喚吧,有本事真趕走。高英也不是個東西,把孩子接過來就說出去打工了,孩子也不管了。當(dāng)時在那演什么母子情深。一個被窩里睡不出兩種人。就是可憐了時洵那小子了?!?/p>

      “你可當(dāng)心點兒,”李奶奶憂心忡忡,“我聽說孫家勝最近欠了不少賭債,正到處借錢呢....”

      正說著,門鎖咔嗒一響,時洵拎著書包進(jìn)來了,看見李奶奶明顯一愣。

      封芮青拿著碗看著時洵拿著她家鑰匙輕車熟路的樣,嘴角輕輕一撇,越來越把這兒當(dāng)自個兒家了,放學(xué)直奔她這兒來。

      “來來來,喝湯!”李奶奶立刻眉開眼笑,“奶特意給你留了雞腿?!?/p>

      時洵手足無措地站在那兒,眼神一個勁兒往封芮青那兒瞟。

      “瞅啥?坐下來吃唄。”封芮去哪個把碗一放,“吃完趕緊寫作業(yè)去,別耽誤睡覺?!?/p>

      時洵聽到她的話眼睛一下子亮了,趕緊坐下小口小口地喝著湯。

      “這孩子,瘦的跟竹竿兒似的....”李奶奶在旁邊感嘆道。

      “你手怎么樣了?”封芮青問道。

      時洵把手背亮出來,傷口已經(jīng)結(jié)痂了。

      “啥手?”李奶奶緊張地問。

      “沒事兒。”封芮青輕描淡寫地說,“讓樹枝刮了一下?!?/p>

      李奶奶將信將疑,又給時洵盛了碗湯:“多吃點,補(bǔ)補(bǔ)....”

      吃完飯,時洵主動去刷碗,封芮青癱在沙發(fā)上發(fā)呆,聽見廚房里李奶奶小聲問:“小洵啊,你媽...”

      水龍頭的聲音突然變大了,蓋過了老太太的問話,封芮青心里一揪——這小崽子。

      不讓聽就不讓聽唄,封芮青望向窗外,雨已經(jīng)停了。


      更新時間:2025-06-24 13:4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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