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光抑冰玉 包杯喜 125431 字 2025-06-24 21:4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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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夕夜。城市被一種近乎飽和的喧囂包裹著,千家萬戶窗戶里透出的暖黃燈光,將沉沉的夜幕燙出無數(shù)個暈染的光斑??諝饫飶浡鴿饬业南鯚熚?、年夜飯的香氣、還有無處不在的、屬于節(jié)慶的躁動與期盼。震耳欲聾的鞭炮聲此起彼伏,毫無章法地在城市的各個角落炸響,碎紅紙屑在寒風中打著旋兒,如同下了一場短暫而熾烈的紅雪。

      莊家的老屋里,難得地亮著比平時更亮些的燈光。那盞蒙塵的白熾燈泡懸在油膩的餐桌上方,竭力驅(qū)散著角落的陰影。油膩斑駁的折疊餐桌上,破天荒地鋪了一層印著俗氣牡丹圖案的塑料桌布。幾盤菜冒著微弱的熱氣:一盤堆得尖尖的、肥肉居多的白切肉,一盆醬油色濃重的燉白菜豆腐,一小碟炸得焦黑的春卷,還有一碟孤零零的、切得厚薄不勻的鹵豬耳。中央,擺著一大盤剛出鍋、皮厚餡少的白胖餃子。

      電視機開著,音量被父親調(diào)得很大,聒噪的春晚歌舞聲浪沖擊著狹小的空間。主持人夸張的祝福語、小品演員刻意拔高的笑聲、觀眾席整齊劃一的掌聲……像一層厚厚的、虛假的糖衣,涂抹在這間破敗屋子真實的裂痕之上。

      父親破天荒地沒有喝酒。他穿著那件領(lǐng)口磨得起毛的舊夾克,坐在主位上,臉上帶著一種被節(jié)日氛圍勉強熨平的、殘留著戾氣的平靜。他夾起一大塊肥肉塞進嘴里,咀嚼的動作粗魯,目光卻有些游離地盯著電視屏幕,似乎也在努力扮演一個“正?!钡?、過年的父親角色。

      母親坐在他對面,低著頭,小口小口地吃著碗里的餃子。她的背依舊佝僂著,臉上帶著長期壓抑形成的、揮之不去的疲憊和小心翼翼,但此刻,那份深入骨髓的恐懼似乎被這難得的、脆弱的和平暫時麻痹了。她偶爾會飛快地抬眼,瞥一下丈夫的臉色,然后更快速地垂下眼瞼,仿佛確認這平靜并非幻覺。

      莊棲昀坐在桌角,離父母最遠的位置。她面前的小碗里,只盛著幾個餃子。燈光下,她的臉色是一種病態(tài)的蒼白,嘴唇緊抿,毫無血色。春晚喧囂的聲浪像鈍器敲打著她的鼓膜,胃里空空如也,卻翻攪著惡心。她機械地用筷子夾起一個餃子,送到嘴邊,卻遲遲沒有咬下去。喉嚨里那股熟悉的腥甜氣息又在蠢蠢欲動,被她強行壓住。這虛假的、搖搖欲墜的“溫馨”,比往日的暴戾更讓她感到窒息。她像一尊被強行擺放在喜慶餐桌上的冰冷蠟像,與這刻意營造的氛圍格格不入。

      就在這時,她放在舊棉襖口袋里的手機,隔著粗糙的布料,突兀地震動起來。嗡嗡聲在春晚的背景音里顯得格外清晰。

      父親咀嚼的動作頓了一下,眉頭幾不可察地皺起,目光掃了過來。

      莊棲昀的心猛地一緊。她迅速掏出那臺屏幕有幾道裂痕的舊手機,是宋錦夕。

      “誰?”父親的聲音帶著慣有的粗嘎和不耐煩,像砂紙摩擦。

      “錦夕?!鼻f棲昀的聲音很低,沒什么情緒。

      “大過年的,不在家吃飯,打什么電話!”父親嘟囔了一句,但或許是節(jié)日的約束,語氣并未升級為斥責,只是重新將注意力投向電視里喧鬧的小品。

      莊棲昀暗暗松了口氣,手指劃過接聽鍵,將手機貼到耳邊。

      “棲昀棲昀!出來!快出來看煙花!”宋錦夕興奮得幾乎破音的聲音立刻沖了出來,像一股滾燙的暖流,瞬間燙得莊棲昀耳膜發(fā)疼,也沖淡了屋里那令人窒息的沉悶,“我在你家巷子口!快!他們說零點市中心廣場有超級大的煙花秀!我們一起去看!”

      莊棲昀下意識地想拒絕。屋外的寒冷,擁擠的人群,還有這來之不易卻脆弱的“和平”……然而,宋錦夕那不容置疑的、帶著陽光般熱度的邀請,像一根拋向溺水者的繩索。她看了一眼電視里虛假的歡騰,又看了一眼父母之間那沉默而緊繃的氣氛。

      “好?!彼牭阶约焊蓾穆曇舸饝?yīng)道,快得連自己都意外。或許,僅僅是逃離這間屋子片刻也好。

      “等我!”她對著電話說了一句,迅速掛斷。沒有看父母,只是低聲飛快地說了一句:“錦夕叫我出去一下?!?然后,不等回應(yīng),便像逃離般抓起椅背上那件舊羽絨服,快步走向門口。

      母親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只是擔憂地看著她的背影。父親從鼻子里哼了一聲,并未阻止。

      推開沉重的單元門,除夕夜凜冽的空氣夾雜著濃重的硝煙味撲面而來,反而讓莊棲昀感到一絲清冽的暢快。她裹緊羽絨服,小跑著穿過昏暗的樓道,奔向巷口那點微弱的光亮。

      宋錦夕果然等在那里。她穿著嶄新的紅色羽絨服,圍著雪白的絨毛圍巾,帽子上還帶著兩個可愛的毛球,整個人像一團跳躍的火焰,在寒冷的冬夜里散發(fā)著驚人的熱度??吹角f棲昀出來,她立刻撲上來,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新年快樂棲昀!”宋錦夕的聲音帶著激動過后的微喘,手臂緊緊環(huán)住莊棲昀冰涼的身體,“走走走!廣場那邊肯定開始了!我查了攻略,觀景臺位置絕佳!”她不由分說地拉起莊棲昀的手,就往巷子外燈火通明的大街上跑。

      寒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莊棲昀被她拽著跑,腳步有些虛浮。宋錦夕掌心傳來的溫熱和那份毫無保留的快樂,像電流般沖擊著她冰封的感官,帶來一陣細微的戰(zhàn)栗和一種……近乎眩暈的溫暖錯覺。街道上人很多,大多是拖家?guī)Э?、喜氣洋洋的行人,空氣中彌漫著糖果、炒貨和孩童歡笑的氣息。這份屬于外界的、真實的節(jié)日喧囂,比家里電視里的虛假歡騰更讓她感到一絲活著的實感。

      市中心廣場早已人山人海。巨大的電子屏播放著春晚倒計時,人群如同沸騰的海洋,翹首以盼。宋錦夕拉著莊棲昀,像兩條靈活的魚,在人潮中奮力穿梭,終于擠到了靠近江邊護欄的一個相對靠前的位置。

      “就是這里!視野超棒!”宋錦夕興奮地指著對岸黑黢黢的天空,小臉凍得通紅,眼睛卻亮得像盛滿了星星,“聽說今年的煙花特別大!有新的造型!”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電子屏上的數(shù)字跳動著。人群開始齊聲倒數(shù):“十!九!八!……”

      宋錦夕也跟著大聲喊,激動地搖晃著莊棲昀的手臂:“棲昀!快倒數(shù)?。⌒履昕鞓?!”

      莊棲昀被她晃得有些暈,冰冷的空氣刺得她肺部生疼。她看著宋錦夕在寒風中呵出的白氣和那張被期待點亮的、毫無陰霾的臉。那份純粹的、能為一朵煙花而全情投入的快樂,讓她心底某個堅硬的角落,似乎被撬開了一絲極其微小的縫隙。她張了張嘴,喉嚨里卻像堵著什么,發(fā)不出聲音,只是輕輕回握了一下宋錦夕溫熱的手。

      “……三!二!一!新年快樂——!”

      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如同海嘯般瞬間席卷了整個廣場!無數(shù)張面孔洋溢著狂喜,無數(shù)雙手臂揮舞著!

      然而——

      對岸的夜空,依舊一片沉寂。黑暗,濃重得如同化不開的墨汁。沒有絢爛的光束,沒有震天的轟鳴,只有廣場上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在空曠的江面上徒勞地回蕩,顯得格外突兀和……尷尬。

      一秒,兩秒,三秒……

      人群的歡呼聲漸漸變成了疑惑的嗡嗡聲。

      “怎么回事?”

      “煙花呢?”

      “不是說零點準時放嗎?”

      “搞什么?。 ?/p>

      期待如同被戳破的氣球,迅速癟了下去。失望和抱怨開始在人群中蔓延。寒風似乎更加刺骨了。

      宋錦夕臉上的笑容也僵住了,像被凍住的向日葵。她踮著腳尖,伸長脖子,努力望向?qū)Π赌瞧兰诺暮诎?,圓圓的杏眼里充滿了不敢置信的失望和困惑:“???怎么會……明明說好的……” 那瞬間黯淡下去的光芒,帶著特有的、對美好期待落空后的敏感易碎感。

      就在這時,莊棲昀口袋里的手機又震動起來。是家里的座機號碼。她心頭一沉。

      “喂?”

      “死丫頭!餃子都坨了!還不滾回來!大過年的死在外面干什么!” 父親粗嘎暴戾的咆哮聲,夾雜著電視的背景音,毫無緩沖地沖進她的耳朵,瞬間將剛才那一絲微弱的暖意和期待碾得粉碎。

      “知道了?!鼻f棲昀的聲音冷得像冰,沒有任何情緒。她掛斷電話。

      “棲昀?”宋錦夕擔憂地看著她瞬間冷下來的臉。

      “我得回去了。”莊棲昀松開她的手,動作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倉促,“餃子……涼了。”她甚至沒有看宋錦夕失望的眼睛,只是拉緊了羽絨服的拉鏈,轉(zhuǎn)身,逆著依舊喧鬧卻已失去方向的人群,快步離開。背影在廣場璀璨的燈光下,顯得格外單薄和孤絕。

      宋錦夕獨自留在原地,看著好友迅速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又看看對岸那片依舊毫無動靜的、令人沮喪的黑暗。剛才的興奮和期待蕩然無存,一股巨大的失落和莫名的委屈涌上心頭。寒風卷起地上的碎紅紙屑,撲打在她臉上。她扁了扁嘴,眼眶有些發(fā)酸。新年?一點也不快樂!

      就在這時——

      “宋錦夕!”

      一個清朗的、帶著笑意和長途跋涉后微微沙啞的男聲,如同破開沉悶夜空的箭矢,清晰地、穿透嘈雜的人聲,在她身后響起!

      那聲音……如此熟悉!如此遙遠又如此近在咫尺!

      宋錦夕的身體猛地僵??!心臟在那一瞬間似乎停止了跳動,隨即又瘋狂地擂動起來!她像是被施了定身咒,足足愣了兩秒,才帶著一種難以置信的、近乎機械的僵硬,緩緩地、一點一點地轉(zhuǎn)過身。

      人群的縫隙間,一個穿著卡其色風衣、身形挺拔的少年,正拖著行李箱,站在幾步之外。風塵仆仆,發(fā)梢被寒風吹得有些凌亂,臉上帶著長途飛行的疲憊,但那雙望向她的眼睛,卻亮得驚人,盛滿了毫不掩飾的笑意和……濃得化不開的思念。

      是謝裕禾。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廣場上所有的喧囂、抱怨、未燃放的煙花帶來的失望……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噪音。宋錦夕的世界里,只剩下那個拖著行李箱、突然出現(xiàn)在新年夜寒風中的少年身影。她圓圓的杏眼瞬間瞪大,里面所有的失落和委屈如同潮水般退去,被一種巨大的、純粹的、難以置信的狂喜所取代!那光芒如此璀璨,甚至蓋過了廣場上所有的燈火!

      “謝……謝裕禾?!”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和不敢置信的顫抖,幾乎是尖叫出來!

      就在她喊出他名字的同一瞬間——

      “咻——嘭!?。 ?/p>

      一道耀眼的金色光柱,如同掙脫束縛的金龍,猛地撕裂了對岸沉寂的夜空!緊接著,是第二道,第三道!無數(shù)道流光帶著尖銳的呼嘯聲,爭先恐后地躥上墨黑的天幕!

      “嘭!嘭!嘭!嘭——!??!”

      震耳欲聾的巨響如同天神的戰(zhàn)鼓,在遼闊的江面上轟然炸開!剎那間,整個夜空被徹底點燃!巨大的、層層疊疊的牡丹,璀璨奪目的金色瀑布,旋轉(zhuǎn)飛舞的七彩光輪,漫天墜落的流星雨……無數(shù)絢爛到極致的色彩和圖案,以最磅礴、最熾烈的方式,在深沉的夜幕上盡情潑灑、綻放、湮滅!整個城市被映照得亮如白晝!人們的驚呼和贊嘆聲瞬間被淹沒在這天地間最盛大的光影交響之中!

      萬千流火,點亮蒼穹!

      宋錦夕卻仿佛對那照亮了整個世界的璀璨煙火毫無所覺。她的眼里,只有那個穿越人海、穿越時差、穿越漫長等待,終于在新年第一刻站在她面前的少年。巨大的煙花在他身后轟然盛放,成為他歸來的、最盛大的背景。滾燙的淚水毫無預(yù)兆地沖出眼眶,模糊了視線。她像一只終于歸巢的鳥兒,不管不顧地、用盡全身力氣撲了過去!

      “謝裕禾——!” 帶著哭腔的、喜悅到極致的呼喊,被淹沒在震天的煙花轟鳴里。

      葉芷蜷縮在出租屋那張吱呀作響的單人床上。小小的窗戶玻璃上結(jié)著厚厚的冰花,隔絕了外面震天的鞭炮聲和隱約的煙火光亮。屋內(nèi)沒有開燈,只有手機屏幕幽藍的光映著她蒼白而疲憊的臉。洗得發(fā)白的棉被裹在身上,依舊抵擋不住從墻壁縫隙里鉆進來的、砭骨的寒意。她剛結(jié)束除夕夜餐館后廚的兼職,渾身像散了架,手指因為長時間浸泡在冷水中而凍得通紅麻木。

      手機屏幕上,班級QQ群里早已被鋪天蓋地的新年祝福刷屏。五彩繽紛的動畫表情包,復(fù)制粘貼的吉祥話,曬年夜飯的照片,還有零星幾個同學拍的、角度不佳的煙花小視頻……熱鬧得如同另一個世界。葉芷面無表情地劃動著屏幕,那些喧囂和喜慶像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無法觸及她分毫。她點開那個只有幾個聯(lián)系人的列表,指尖懸停在那個備注為“Z”的名字上,猶豫了幾秒,最終還是移開了。她點開另一個名字——王浩,那個曾經(jīng)熱烈追求莊棲昀的男生,他發(fā)來一條帶著曖昧表情的新年祝福。葉芷皺了皺眉,直接劃掉,沒有回復(fù)。

      就在這時,一條新的好友申請?zhí)崾就蝗惶顺鰜怼?/p>

      頭像是一片抽象扭曲的涂鴉。昵稱:宇宙第一抽象帶師。

      申請備注:壓歲糖好吃嗎?

      葉芷的心臟猛地一跳!指尖瞬間冰涼。是他!宋煥然!

      一股強烈的羞惱和一種被看穿的窘迫感瞬間攫住了她。圖書館的面包,巷子口的解圍,那顆砸在帆布包上的橙子糖,還有那句戳破她所有偽裝的“裝乖挺累的吧”……所有畫面瞬間涌上腦海。她想立刻點拒絕!手指卻像有自己的意志,懸停在那個“拒絕”按鈕上,遲遲按不下去。黑暗的房間里,只有手機屏幕幽藍的光和她微微急促的呼吸聲。窗外,又一陣密集的鞭炮聲炸響。

      最終,在那幽藍光芒的映照下,葉芷緊抿著唇,眼神復(fù)雜地閃爍了幾下,帶著一種近乎自暴自棄的決絕,用力點下了那個“同意”鍵。

      好友添加成功的提示剛跳出來,對方的消息就幾乎同時彈了過來,快得像早就打好等著發(fā)送:

      【宇宙第一抽象帶師】:喲,通過了?還以為你把我糖扔垃圾桶了呢。[齜牙笑]

      【芷】:……

      【宇宙第一抽象帶師】:新年好啊,小葉子。[煙花表情]

      【芷】:新年好。

      【宇宙第一抽象帶師】:真冷淡。在哪兒貓著呢?看煙花沒?

      【芷】:沒。累了。

      【宇宙第一抽象帶師】:嘖,無趣。我這角度絕了,給你開開眼。[圖片]

      一張明顯是俯拍的、有些模糊晃動的照片發(fā)了過來。角度確實刁鉆,是從高樓窗口俯瞰的視角。照片里,整個城市仿佛都在腳下,遠處江岸邊的天空正被一片無比壯觀的、金紅交織的盛大煙花點亮!那璀璨的光芒,如同沸騰的金色巖漿,在深沉的夜幕上肆意流淌、迸濺!即使隔著模糊的畫質(zhì),也能感受到那份震撼人心的磅礴與熾烈!

      葉芷看著那張照片,冰冷的指尖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那遙遠而盛大的光芒,像一顆投入深井的小石子,在她沉寂的心湖里,漾開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漣漪。她盯著屏幕看了好幾秒,最終什么也沒回。只是默默地將那張照片保存了下來。幽暗的房間里,手機屏幕的光映著她清瘦的側(cè)臉,那雙漂亮的桃花眼里,映著照片里遙遠的煙火,明滅不定。

      莊棲昀沉默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巷子里比來時更加昏暗冷清,只有零星的鞭炮聲在遠處悶響。家里的喧囂仿佛還在耳邊,父親最后的咆哮和母親無聲的淚眼在腦中交替閃現(xiàn)。胃里空空蕩蕩,喉嚨里的腥甜感揮之不去。她下意識地將手插進羽絨服口袋,指尖觸碰到那個冰冷的藥瓶,也觸碰到手機冰涼的屏幕。

      手機屏幕突然亮了起來,連續(xù)震動了好幾下。是班級QQ群的@全體成員消息和幾個同學的單獨祝福。她沒什么興趣點開。就在她準備將手機塞回口袋時,一條新的好友申請?zhí)崾咎顺鰜怼?/p>

      頭像是一片純凈的深藍色天空。昵稱:J.H.

      申請備注:新年快樂。萬家樂超市的洗潔精買到了嗎?

      莊棲昀的腳步猛地頓?。∠癖粺o形的冰錐釘在了原地。血液似乎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jié)成冰。萬家樂超市……洗潔精……那個堆滿優(yōu)渥年貨的購物車……那只扶住她肘彎的手……那道居高臨下的審視目光……所有畫面瞬間清晰地回放!巨大的羞恥感和被冒犯的憤怒如同冰冷的火焰,瞬間席卷了她!周景赫!他憑什么?!他是在提醒她當時的狼狽嗎?用這種看似禮貌實則刻薄的方式?!

      一股強烈的反胃感猛地沖上喉嚨!她死死咬住下唇,嘗到了濃重的鐵銹味!指尖因為憤怒和屈辱而劇烈顫抖,幾乎握不住手機。她想立刻把這個名字拉黑刪除!想把這臺破手機狠狠砸在冰冷的墻壁上!

      然而,就在這極致的憤怒和冰冷的屈辱中,手機又震動了一下。不是消息,是宋錦夕發(fā)來的一張圖片。

      她幾乎是帶著一種發(fā)泄般的力道點開圖片。

      畫面有些晃動,顯然拍攝者很激動。背景是璀璨奪目、如同金色瀑布般傾瀉而下的漫天煙花!而在煙花之下,照片的中央,是宋錦夕那張放大的、笑靨如花的臉!她的丸子頭都跑散了,幾縷碎發(fā)貼在紅撲撲的臉頰上,眼睛彎成了月牙,里面盛滿了純粹的、幾乎要溢出來的幸福光芒!她的身邊,緊挨著一個穿著卡其色風衣、笑容清朗溫暖的少年——謝裕禾。他的一只手自然地搭在宋錦夕的肩上,兩人頭挨著頭,在漫天流火的映照下,美好得像一幅青春電影的定格海報。

      圖片下面,跟著宋錦夕激動得語無倫次的信息:

      【夕夕小太陽】:[圖片]棲昀棲昀棲昀?。。?!看煙花!?。?!謝裕禾回來了?。。∷貋砹耍。。“““““。。。⌒履昕鞓罚。?!最快樂的新年?。。?/p>

      那巨大的、幾乎要沖破屏幕的喜悅和幸福,像一道過于強烈的光,猝不及防地刺進莊棲昀被冰冷和憤怒占據(jù)的世界。她看著照片里宋錦夕那雙亮得驚人的眼睛,看著謝裕禾溫暖的笑容,看著他們身后那片照亮了整個世界的璀璨煙火……

      一瞬間,所有的憤怒、屈辱、羞恥、冰冷……都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一種極其復(fù)雜的、難以言喻的情緒攫住了她。是羨慕?是刺痛?是孤獨?還是……一種被那純粹的光芒短暫灼燒后的茫然?

      她站在寒冷漆黑的巷子里,仰起頭。

      城市的夜空,此刻正被無數(shù)遙遠而盛大的煙花點亮。巨大的金色花朵,絢爛的紫色瀑布,旋轉(zhuǎn)的藍色光輪……無數(shù)流光溢彩在深沉的夜幕上綻放、湮滅,將鉛灰色的云層映照得如同燃燒的織錦。那光芒遙遠而盛大,帶著一種不屬于人間的、冰冷的壯麗。

      手機屏幕還亮著,停留在宋錦夕那張幸福到極致的照片上,也停留在周景赫那條刺眼的好友申請上。

      她沉默地看著天際那場無聲的盛宴。冰冷的夜風卷起地上的碎雪,撲打在她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上。喉嚨里那股腥甜的氣息,終于再也壓不住。

      她猛地低下頭,劇烈地咳嗽起來!單薄的肩膀在寒風中劇烈地顫抖,像一片隨時會折斷的枯葉。她用手死死捂住嘴,壓抑著那撕心裂肺的聲響。指縫間,溫熱的、粘稠的液體,帶著濃重的鐵銹味,無聲地滲出。

      幽暗的巷子里,只有她壓抑的咳嗽聲在回蕩。頭頂,萬千煙火,依舊在遙遠的天際,無聲而盛大地綻放著,將冰冷的光芒,平等地灑向這座城市的每一個角落,也照亮了她指縫間,那抹絕望而刺目的暗紅。


      更新時間:2025-06-24 21:4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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