濱海市的空氣仿佛凝成了鐵塊,沉甸甸壓在每一個知曉內情的人心頭。林國棟,
這座濱海金元帝國的王,此刻卻像一個被抽掉脊梁的破口袋,
癱坐在他那張能買下小半條街的真皮沙發(fā)里。對面墻上,
巨大的液晶屏幕反復播放著一段令人骨髓發(fā)冷的監(jiān)控錄像。畫面里,是他唯一的女兒,
林薇薇。深夜的死寂被徹底撕碎。燈光慘白,映照著天花板上那個扭曲、倒懸的身影。
林薇薇,那個以優(yōu)雅聞名的名媛,此刻四肢反關節(jié)地摳抓著冰冷的天花板涂料,
如同某種巨大、畸形的壁虎。她身上昂貴的絲綢睡裙凌亂不堪,沾滿不明污漬。每一次移動,
關節(jié)都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折斷。
她的頭以一個完全不可能的角度扭向鏡頭,慘白的臉上沒有任何活人的表情,
只有一片空洞的麻木。緊接著,那麻木的嘴驟然撕裂開來,
一聲非人的、混合著金屬刮擦與野獸瀕死的尖嘯,猛地刺穿揚聲器,
狠狠扎進林國棟和在場每一個人的耳膜深處?!瓣P了!給我關了它!
”林國棟猛地從沙發(fā)上彈起,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瞪著屏幕,胸膛劇烈起伏,
聲音嘶啞得像破風箱。屏幕暗下去,但那尖嘯的余音似乎還在奢華而空曠的客廳里嗡嗡作響。
幾個穿著考究、眼神銳利的保鏢下意識地繃緊了身體,空氣里彌漫著金錢也無法驅散的恐懼。
林國棟的私人助理,一個精干的中年人,額頭沁出細密的汗珠,他微微傾身,聲音壓得極低,
卻清晰地送到林國棟耳邊:“老板,能請的‘高人’…都請過了。港島的風水泰斗,
龍虎山下來的老修行,甚至南洋那邊的降頭師…錢,不是問題。
可結果…”助理艱難地吞咽了一下,沒再說下去,但結果不言而喻。要么被那東西嚇破了膽,
要么手段用盡反而激得林薇薇狀況更加兇險。絕望,如同冰冷的海水,
一點點漫過林國棟的腳踝,向上侵蝕。他眼神空洞,望著落地窗外濱海市璀璨的萬家燈火,
那光芒此刻只顯得冰冷而遙遠。就在這時,助理的手機屏幕無聲地亮起。他低頭看了一眼,
瞳孔微微收縮,立刻將手機遞到林國棟眼前。屏幕上是一個極其簡潔的對話框,
只有一行字和一個天文數(shù)字般的金額。“事接。價翻倍。后果自負。
——崔”林國棟死灰般的眼睛里,猛地迸發(fā)出一絲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光。
他像是被這個姓氏燙到,一把抓過手機,手指顫抖著,幾乎要將屏幕捏碎,
死死盯著那行冷硬如鐵的字。“崔天文…”他喃喃念出這個名字,
聲音里混雜著最后一絲希望和更深的恐懼。三天后,
林氏集團旗下頂級私立醫(yī)院的特殊病房外,氣氛凝重得如同鐵壁。
厚厚的隔音門也擋不住里面?zhèn)鞒龅?、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指甲抓撓金屬的“吱嘎”聲,
伴隨著斷續(xù)的、野獸般的低吼。門外,穿著特殊防護服的保安如臨大敵,
握著電擊棍的手心全是冷汗。走廊盡頭,腳步聲不疾不徐地響起。
一個穿著普通黑色夾克、身形挺拔的年輕人走了過來。他看起來二十七八歲,面容冷峻,
線條像是用刀削斧劈出來的一般硬朗。一頭利落的短發(fā)下,
那雙眼睛尤其引人注目——深潭般的墨色,里面沒有好奇,沒有同情,
甚至沒有一絲屬于活人的溫度,只有一片冰冷的審視,如同手術刀,
能輕易剝開所有偽裝的表象。他就是崔天文。他無視了門口保安緊張的目光和阻攔的手勢,
徑直走到那扇厚重的合金門前。他甚至沒有去碰門把手,只是隔著門,微微側著頭,
似乎在傾聽里面那非人的聲響。片刻,他抬起右手,食指中指并攏,
指尖夾著一張黃紙朱砂繪就的符箓。符紙上的紋路繁復而古奧,隱隱透著一股肅殺之氣。
“敕!”一聲低喝,短促有力,如同平地驚雷,卻又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
指尖的符箓無火自燃,瞬間化作一道刺目的赤紅流光,仿佛燒紅的烙鐵,
無視了厚重的合金門,直接穿透過去!門內,那令人牙酸的抓撓聲和野獸般的低吼,
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猛地戛然而止!死一般的寂靜瞬間籠罩了整個走廊。崔天文放下手,
臉上沒有任何得色,仿佛只是撣去一?;覊m。他轉過身,動作干脆利落,準備離開。然而,
就在他轉身的剎那,身體幾不可查地微微晃了一下。隨即,
一陣壓抑不住的劇烈咳嗽從他胸腔深處爆發(fā)出來,撕心裂肺。他猛地用手捂住嘴,
身體因為咳嗽而弓起,指縫間,赫然滲出幾縷暗紅的血絲。更詭異的是,那血絲之中,
夾雜著幾縷比墨還黑的細絲,如同活物般在血色中微微扭動,轉瞬又被咳出的鮮血淹沒。
他迅速從口袋里掏出一塊深色手帕,用力擦拭嘴角和手心,
將沾染著詭異黑絲的污血死死攥住,再抬頭時,臉色比剛才更加蒼白了幾分,
但那雙眼睛里的冰冷,卻凍結得更加深沉。
他看也沒看旁邊驚愕的保安和匆匆趕來的醫(yī)護人員,邁步就走,
只留下身后一片死寂的病房和彌漫不散的恐懼與驚疑。城西,林家祖宅。
出租車司機死活不肯再靠近,只遠遠指著那片被高大、枯敗樹木環(huán)繞的陰沉輪廓,
收了錢就一腳油門逃也似的溜了。崔天文獨自一人,
站在那兩扇沉重、布滿暗紅銹跡的朱漆大門前。時值正午,
頭頂?shù)奶枀s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光線蒼白無力,照在身上感覺不到絲毫暖意。
一股無形的陰風打著旋,卷起地上的枯葉和塵土,纏繞著他的褲腳,帶來刺骨的寒意。
他抬頭,目光銳利如鷹隼,掃過宅邸的格局。高聳的圍墻,飛翹的檐角,
本該是藏風聚氣的吉宅氣象。但此刻,
那屋脊的走勢、大門的朝向、甚至院中幾處假山和枯死池塘的位置,
都透著一股刻意為之的別扭。就像一幅精妙的山水畫,
被人用墨汁粗暴地涂抹改寫了關鍵幾筆——聚氣之地變成了鎖陰之穴,
吉宅硬生生被扭轉成了大兇之局。而且,改動的手法…極其老道,絕非庸手所為。推開大門,
一股積壓了不知多少年的陳腐氣息混合著濃重的土腥味和一種難以言喻的甜膩腥氣撲面而來。
門軸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吱呀——”長鳴,在死寂的宅院里回蕩,仿佛驚醒了沉睡的兇獸。
宅院內一片破敗。荒草在青石縫里瘋長,幾乎淹沒小徑。廊檐下的朱漆剝落殆盡,
露出里面朽爛的木色。窗戶紙大多破碎,像一只只空洞絕望的眼睛,窺視著闖入者。
崔天文緩步前行,靴子踩在厚厚的枯葉上,發(fā)出細微的“沙沙”聲,是這死寂中唯一的聲響。
他的目光掃過回廊的梁柱,掠過廂房的窗欞,眉頭越蹙越緊。黃符。
到處都是褪色發(fā)白的符紙。貼在門楣上,釘在廊柱上,甚至封在窗縫里。然而,
崔天文的眼神卻驟然變得無比銳利,如同發(fā)現(xiàn)了毒蛇的蹤跡。這些符紙上的朱砂符文,
筆走龍蛇的軌跡……竟全部是反的!尋常道家的鎮(zhèn)宅安神符、驅邪破煞符,
筆鋒走勢皆有定規(guī),蘊含天地正氣。而眼前這些符,每一筆、每一劃,都像是鏡中的倒影,
被強行逆轉了!這絕非失效那么簡單。這是蓄意的扭曲!如同將守護的堤壩,
生生鑿開泄洪的口子。它們非但不能鎮(zhèn)壓此地的陰邪,反而像是一個個扭曲的漩渦,
貪婪地汲取著宅院深處散發(fā)出的怨毒與陰寒,再將其加倍地釋放、滋養(yǎng),
使這兇宅真正變成了一個巨大的、不斷自我強化的怨氣熔爐!是誰?有如此道行,
又有如此歹毒的心腸,布下這等逆反陰陽的惡毒之陣?他沿著陰冷的回廊繼續(xù)深入,
腳下的塵土堆積得如同灰色的雪。在一處被坍塌的雜物半掩的墻角,光線昏暗,
一股更濃烈的、鐵銹般的腥氣頑固地鉆入鼻腔。崔天文的腳步頓住了。他蹲下身,
拂開堆積的蛛網和浮塵。墻壁上,暗紅色的字跡猙獰地闖入眼簾。那字很大,力道狂亂,
仿佛是用盡全身力氣和刻骨恨意刻寫上去的。顏色是早已干涸凝固的暗紅,如同陳舊的血痂。
更令人心悸的是,那字跡本身,也是倒著的!——“守夜人必死”。五個倒寫的大字,
如同五把冰冷的、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進崔天文的視線。一股寒意,
比這兇宅本身的陰冷更加刺骨,瞬間沿著他的脊椎爬升。
這字跡……這血色……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熟悉感,一種源于血脈深處的、冰冷的惡意。
他頸間一直安靜垂掛的銅鈴掛墜,在衣襟下突然毫無征兆地灼燙起來,像一塊燒紅的炭,
緊貼著他的皮膚!他猛地站起身,銳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燈般掃視四周。空蕩、破敗、死寂。
只有無處不在的陰風,在腐朽的梁柱間穿梭,發(fā)出嗚咽般的低鳴。
危險的氣息濃稠得如同實質的粘液,包裹著他,擠壓著他。就是這里了。陰氣的源頭,
如同一個無形的巨大漩渦,就在前方那扇雕花木門之后。那扇門半掩著,
門板上的朱漆剝落殆盡,露出里面慘白的木頭底色,像一張失血過多的臉。
崔天文深吸一口氣,壓下喉嚨里翻涌的腥甜和那銅鈴掛墜帶來的灼痛感。
他右手無聲地滑入夾克內袋,指間已夾住了三張符箓——朱砂殷紅,紋路鋒銳,
隱隱有雷光般的毫芒在紙面下流轉。左手則悄然扣住了腰后一個硬物,
那是他慣用的短柄桃木釘。他腳步放得極輕,如同踏在薄冰之上,
一步步靠近那扇半掩的房門。腐朽的門軸發(fā)出細微到幾乎聽不見的呻吟。他側身,
目光透過門縫向內望去。一股濃得化不開的甜腥腐朽之氣,混雜著灰塵的味道,撲面而來。
房間很大,依稀還能看出昔日的閨閣格局,但如今只剩下破敗。
精致的梳妝臺鏡面布滿蛛網般的裂痕,倒映著扭曲的光影。
一張掛著殘破紗帳的拔步床塌了半邊,繡著鴛鴦戲水的錦被早已爛成了絮狀,
散落在積滿厚灰的地板上??諝庵?,彌漫著一股深重的怨念,冰冷粘稠,幾乎讓人窒息。
就在那塌陷的拔步床前,崔天文看到了“她”。一身殘破不堪的大紅嫁衣,
那紅色早已被陳年的污垢和深褐色的斑塊浸透,變得暗沉如凝固的血痂。
嫁衣的料子曾是上好的綢緞,如今卻撕裂多處,露出下面同樣朽敗的里襯。
她就那樣背對著門口,垂著頭,長長的、干枯打結的黑發(fā)如同骯臟的水草,披散下來,
遮住了整個后背。她的身形僵直,一動不動,仿佛一具被遺忘千年的木偶。然而,
就在崔天文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的瞬間——咔噠。一聲極其輕微、如同枯枝斷裂的聲響,
從她的脖頸處傳來。那顆低垂的頭顱,
以一種完全違背人體骨骼結構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平滑速度,向后旋轉了一百八十度!
一張臉,毫無遮擋地暴露在崔天文眼前。那不是一張完整的臉。
臉頰一側的皮肉已經腐爛殆盡,露出森白的顴骨和黑洞洞的牙床。
另一側勉強掛著的皮肉呈現(xiàn)出死尸特有的青灰色,布滿了霉斑和褶皺。
眼眶是兩個深不見底的黑窟窿,里面沒有眼球,
只有兩團濃得如同實質的、不斷翻滾的漆黑怨氣。鼻子塌陷,嘴唇消失不見,
只留下一個撕裂般的、咧到耳根的猙獰豁口,露出白森森的牙齒。非人的面容上,
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種純粹的、凍結萬物的怨毒,從那兩個漆黑的眼眶中洶涌而出,
瞬間鎖定了門口的崔天文!
“嗬——”一聲尖銳到足以撕裂靈魂的嘶鳴猛地從那張可怖的嘴中爆發(fā)!
比醫(yī)院錄像里林薇薇發(fā)出的更加凄厲、更加怨毒百倍!那聲音仿佛不是通過空氣傳播,
而是直接鉆入腦髓,帶來劇烈的刺痛。嫁衣女鬼動了!
她原本僵直的身體如同被無形的線猛地提起,
枯槁的雙手(指甲漆黑尖長如同鳥爪)驟然抬起,大紅嫁衣的破爛下擺無風狂舞。
她沒有邁步,整個身體如同被巨大的彈弓射出,
化作一道裹挾著刺骨陰風和濃烈血腥氣的暗紅殘影,直撲崔天文!
速度快到只在視網膜上留下一道模糊的軌跡!兇戾的陰氣瞬間將崔天文籠罩,
刺骨的冰寒幾乎要凍結他的血液。那張腐爛猙獰的臉在瞳孔中急速放大,帶著死亡的氣息。
腥風撲面,那漆黑的、閃爍著金屬般幽光的利爪,撕裂空氣,直取他的咽喉!
這一抓蘊含的力量,足以輕易洞穿鋼板!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
崔天文瞳孔收縮如針尖,全身的肌肉在死亡威脅下繃緊到極致。
右手夾著的雷符幾乎要脫手激發(fā),左手桃木釘蓄勢待發(fā)!
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那利爪尖端縈繞的、絲絲縷縷如有實質的黑色怨氣!距離咽喉,
不足一寸!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女鬼的動作,毫無征兆地、徹底僵住了!
那帶著毀滅力量的漆黑利爪,就那樣突兀地懸停在崔天文咽喉前一寸的空氣中,微微顫抖著。
她撲擊帶來的陰風猛地一滯,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墻。那張腐爛猙獰的臉上,
空洞的眼眶中,那兩團翻滾的濃黑怨氣,猛地劇烈波動起來!像是滾沸的油鍋里滴入了冷水。
一種極其復雜、極其痛苦的情緒,竟從那純粹怨毒凝聚的深淵中艱難地掙扎出來!
那是一種超越了怨念本身的、深沉的、仿佛源自靈魂最深處的痛苦和掙扎!
她的喉嚨里發(fā)出一連串意義不明的、如同溺水者拼命喘息般的“嗬…嗬…”聲,
那聲音破碎、扭曲,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悲愴。這掙扎僅僅持續(xù)了不到一息。下一秒,
那翻滾的漆黑怨氣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墨池,驟然爆發(fā)出更加狂暴、更加混亂的兇戾!
懸停的利爪猛地向前一遞!但就在這利爪即將刺破皮膚的剎那,崔天文頸間衣襟下,
那枚一直灼燙的銅鈴掛墜,驟然爆發(fā)出一股無形卻熾熱的力量!
一股柔和卻極其堅韌的、帶著古老契約氣息的微光瞬間透衣而出,形成一個極其微弱的光暈,
堪堪籠罩住他的咽喉要害!嗤!如同燒紅的烙鐵投入冰水,刺耳的灼燒聲響起!
嫁衣女鬼那尖利的指甲觸碰到微光,竟冒起一縷極其細微的、帶著腥臭味的黑煙!
她仿佛被那微光刺痛,發(fā)出一聲更加憤怒和痛苦的尖嘯,
整個身體被一股巨大的反沖力猛地彈開,化作一道暗紅殘影,
瞬間倒射回閨房深處那片最濃重的陰影里,消失不見。只有那凄厲的尖嘯余音,
還在空曠破敗的房間里嗡嗡回蕩,震得梁上的灰塵簌簌落下。崔天文站在原地,
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如擂鼓,后背瞬間被冷汗浸透。剛才那一瞬間的死亡氣息,冰冷刺骨。
他下意識地抬手,摸向自己的脖子。指尖觸到衣襟下那枚小小的銅鈴掛墜,
入手竟是一片滾燙,幾乎灼痛皮膚!那灼熱感正沿著胸口向四肢百骸蔓延,
帶著一種奇異的、仿佛源自血脈深處的悸動?!按薷?!崔哥!你沒事吧?
”焦急的呼喊聲伴隨著急促的腳步聲從走廊外傳來。
一個穿著青色道袍、背著鼓鼓囊囊挎包的年輕人氣喘吁吁地沖到了門口,
正是崔天文在圈內少有能說上幾句話的道友,李青陽。他一臉驚魂未定,
顯然聽到了剛才那恐怖的尖嘯。李青陽沖進房間,警惕地掃視著陰氣未散的閨房,
手中已經捏住了一疊驅邪符。當他的目光落在崔天文身上,
尤其是崔天文下意識護在胸前、正散發(fā)著微弱暖意的手時,他的視線瞬間凝固了。
那枚古樸的銅鈴掛墜,因為剛才的異動,從崔天文微微敞開的衣領里滑出了一小半。
李青陽的眼睛猛地瞪圓了,臉上血色褪盡,如同見了世間最不可思議的邪祟!
他指著那枚小銅鈴,手指都在顫抖,聲音因為極度的驚駭而變了調,
尖利地劃破死寂:“崔…崔哥!你脖子上…那東西…那銅鈴!
它…它上面的紋路…還有那氣息…絕不可能是我們道門的東西!這…這到底是什么?!
”仿佛是為了呼應李青陽這石破天驚的指認,
也為了回應崔天文頸間那枚滾燙的掛墜——“?!忊忊彙 薄拌K——!鐺——!
鐺——!”一聲清脆、悠遠,仿佛穿透了百年時光的銅鈴聲,
毫無征兆地、從宅院最深處轟然響起!緊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如同沉睡的巨獸被驚醒!
鈴聲并非雜亂,而是帶著一種古老、沉重、仿佛來自幽冥深處的韻律,由遠及近,由弱變強,
瞬間打破了兇宅的死寂!那聲音并非來自一處!而是從四面八方,
從這林家祖宅的每一個角落,
經懸掛銅鈴的位置——門楣、檐角、回廊轉角…那些早已被塵埃覆蓋、銹蝕不堪的祖?zhèn)縻~鈴,
此刻如同被無形的巨手瘋狂搖動,劇烈地自鳴起來!“叮鈴鈴——鐺——!
”鈴聲匯成一片震耳欲聾的狂潮!音波不再是單純的聲響,仿佛化作了實質的巨錘,
狠狠砸在崔天文的心臟上!他頸間那枚小小的掛墜銅鈴,此刻灼燙得如同烙鐵,
并且隨著那狂潮般的祖宅銅鈴聲,開始瘋狂地震顫!共鳴!嗡——!
一股龐大到難以想象的意念洪流,帶著古老契約的冰冷威嚴和無數(shù)破碎的畫面、嘶吼、悲鳴,
如同決堤的洪水,猛地順著那共鳴的鈴聲,狠狠沖入崔天文的腦海!劇痛!
如同無數(shù)鋼針同時刺穿頭顱!崔天文悶哼一聲,身體劇震,眼前驟然一片漆黑,
無數(shù)混亂的碎片在意識中爆炸:——熊熊烈火吞噬著雕梁畫棟!凄厲的慘叫劃破夜空!
身著嫁衣的模糊身影在火光中絕望地伸出手… ——無數(shù)倒懸的、刻滿扭曲符文的古樸銅鈴,
在幽暗的祠堂里無風自動,發(fā)出低沉的悲鳴… ——一張泛黃的、殘破不堪的紙頁,
在狂暴的鈴聲和混亂的意念洪流中,如同溺水者浮出水面般,
猛地被“推”到了崔天文意識的最前端!那紙頁的邊緣焦黑卷曲,顯然曾被火焰舔舐。
上面是褪色的墨跡,是端正卻透著詭異陰森的小楷:“兩姓聯(lián)姻,一堂締約。 柳氏含煙,
生庚:乙未年七月初七卯時; 崔氏…守夜… …… 良緣永結,匹配同稱。
謹以…血契為憑… …… 此證。”“崔氏守夜”……柳氏含煙……柳含煙!
這個名字如同驚雷,瞬間劈開了崔天文意識中的混沌!剛才那嫁衣女鬼痛苦掙扎的面容,
與這殘破婚書上冰冷的“柳氏含煙”之名,轟然重疊!
血脈深處翻涌的共鳴……那銅鈴瘋狂的嘶鳴……一個冰冷、沉重、帶著鐵銹和血腥味的真相,
如同從地獄深淵浮起的冰山,帶著碾碎一切的力量,
的血脈……那百年前葬身火海、化作滔天怨煞的“柳氏含煙”……竟是……他的……未亡人?
!“噗——!”一口滾燙的、帶著濃烈鐵銹味的鮮血猛地從崔天文口中噴出!血霧彌漫。
那血,不再是暗紅,而是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深沉的暗紫色。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
在那噴濺的血跡之中,無數(shù)比夜色更深、比怨氣更粘稠的黑色絲線,如同擁有生命的活物,
在血泊中瘋狂地扭動、蔓延!林國棟癱坐在祖宅前廳唯一還算完好的太師椅里,
昂貴的西裝沾滿灰塵,整個人像被抽去了骨頭。
巨大的液晶屏上循環(huán)播放著女兒林薇薇倒爬天花板的監(jiān)控,那非人的尖嘯每一次響起,
都像鋼針扎進他早已繃緊的神經。崔天文靠在冰涼掉漆的廊柱上,
指尖夾著一張邊緣微微焦卷的符箓。他沒看屏幕,目光銳利如刀,直刺林國棟渾濁的眼睛。
“這宅子,”他聲音不高,卻帶著穿透死寂的力量,“百年前燒過一場大火,差點死絕。
是不是?”林國棟猛地一抖,如同被無形的鞭子抽中,臉上最后一絲血色也褪盡了。
他嘴唇哆嗦著,想否認,喉嚨里卻只發(fā)出“嗬嗬”的抽氣聲?!傲洲鞭背鍪虑?,
是不是進過你們林家的祠堂?”崔天文向前逼近一步,陰影壓向失魂落魄的富豪,“那地方,
你們林家一直視為禁地,碰都不敢碰,對嗎?
”“你…你怎么知道…”林國棟的聲音像破舊的風箱,嘶啞干裂。他眼神渙散,
巨大的恐懼壓垮了最后的防線。“是…祠堂…是祠堂!
薇薇…她好奇…說想看看祖宗牌位…偷偷拿了鑰匙…就進去了一次…就一次??!
”他猛地抱住頭,身體蜷縮起來,發(fā)出受傷野獸般的嗚咽,“報應…是報應來了!
百年前…那場火…燒死了好多人…太爺說…是‘守夜人’…是‘守夜人’招來的災禍!
都死了…嫡支…幾乎都死了!
后來…后來請了高人…在宅子外面布了陣…才壓住…壓住那些東西…”“守夜人?
”崔天文咀嚼著這三個字,頸間那枚銅鈴掛墜隔著衣物,傳來一陣清晰的灼燙感,如同烙印。
他目光掃過林國棟涕淚橫流的狼狽模樣,不再多言,轉身大步走向宅邸幽深的回廊。
越往里走,空氣越是凝滯。腐朽的氣味里,那股甜膩的腥氣愈發(fā)濃重,
混雜著一種陳年線香燒盡后的焦苦。頸間的銅鈴掛墜不再僅僅是灼燙,
而是發(fā)出一種極其細微、卻持續(xù)不斷的嗡鳴,像一只被困在玻璃罩里的毒蜂,
瘋狂地撞擊著無形的壁障。這嗡鳴牽引著他,如同無形的絲線,在迷宮般的破敗宅院中穿行,
最終停在一扇巨大的、布滿灰塵蛛網的木門前。祠堂。兩扇厚重的烏木大門緊閉,
門環(huán)銹蝕成暗綠色。門板上,并非尋常鎖具,
而是纏繞著數(shù)圈粗如兒臂、布滿暗紅銹跡的生鐵鎖鏈!鎖鏈之下,密密麻麻貼滿了黃符,
朱砂的色澤在昏暗光線下依舊刺目——所有符文,無一例外,全是反寫!其筆力之雄渾,
怨氣之森然,遠勝宅中其他地方所見。這些符咒如同無數(shù)扭曲的觸手,死死纏繞著大門,
散發(fā)出令人窒息的禁錮之力。崔天文眼中厲色一閃。他右手并指如刀,口中真言疾吐,
指尖瞬間騰起一道刺目的金芒!左手同時閃電般探出,三枚刻滿雷文的棗木釘脫手激射,
精準無比地釘在門縫上三處肉眼難辨的陰氣節(jié)點!“破!”金芒指力與雷釘同時爆發(fā)!
轟——!一聲沉悶巨響,如同巨錘砸在朽木之上!粗大的生鐵鎖鏈應聲寸寸斷裂,
碎鐵塊四濺!門上密密麻麻的反寫符咒如同被投入烈火的紙片,瞬間焦黑、卷曲、化作飛灰!
一股積蓄了百年的、冰冷刺骨到極點的陰風,猛地從門縫中倒灌而出,
吹得崔天文衣袂獵獵作響,臉上皮膚如同被刀割。大門洞開。祠堂內的景象,
讓見慣詭異場面的崔天文,瞳孔也驟然收縮。沒有想象中層層疊疊的祖先牌位。
整個祠堂內部,竟被布置成了一個詭異而森嚴的小型道場!
地面用暗紅色的、不知名的礦石粉末勾勒出巨大而繁復的陣圖,紋路扭曲盤繞,
散發(fā)出濃重的血腥氣和怨念。陣圖中央,是一座三尺高的黑石法壇。法壇之上,供奉之物,
赫然是七枚銅鈴!每一枚都大如海碗,樣式古樸沉重,通體覆蓋著厚厚的、墨綠色的銅銹,
如同凝固的血液。它們并非隨意擺放,而是以一種暗合北斗七星的詭異方位排列。銅鈴表面,
在厚厚的銅銹之下,隱約可見細密如蝌蚪的暗金色符文在幽暗中流轉。
就在崔天文踏入祠堂門檻的瞬間——嗡!頸間那枚一直灼燙嗡鳴的銅鈴掛墜,
驟然爆發(fā)出刺目的白光!光芒穿透他的衣領,如同一輪微縮的烈日!
掛墜本身在他掌心劇烈地震顫起來,頻率之高,幾乎要掙脫束縛!
仿佛受到了這白光的感召和挑釁——鏘!鏘!鏘!鏘!鏘!鏘!鏘!法壇之上,
七枚沉寂了不知多少歲月的巨大銅鈴,毫無征兆地同時瘋狂震動起來!
厚重的銅銹在劇烈震顫中簌簌剝落,露出底下暗沉如血的銅胎!七根粗壯的鈴舌,
如同被無形的巨手瘋狂搖動,以超越物理極限的速度和力量,狠狠撞擊著各自的鈴壁!
震耳欲聾的尖嘯瞬間爆發(fā)!不再是單純的鈴聲,
而是無數(shù)怨魂的哭嚎、厲鬼的尖嘯、絕望的詛咒、憤怒的咆哮混合而成的恐怖音潮!
整個祠堂的空氣被這狂暴的音波攪動,形成肉眼可見的扭曲波紋!陰寒之氣如同沸騰的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