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城的機場,沒有晝夜。
已經(jīng)凌晨二點,寬敞明亮的候機廳,依然人潮涌動。
來來往往的人群,臉上帶著或疲憊,或喜悅,或平靜。
但都沒有眼淚,只有時初,哭腫的雙眼,如熟透桃子似的,泛著褐色的紅。
訂了早上八點的飛機,飛往分公司。
從于肖趣透露的幾個細節(jié)相結(jié)合。
同事,數(shù)據(jù)。
兩都相結(jié)合,能時刻掌握公司數(shù)據(jù)的,只有財務(wù)。
時初找了個角落坐下,彎著腰,揉著胃。
那里正隱隱的疼,又往胸口的位置移了移,煩悶,憋氣,呼吸不太順暢。
時初知道,不是什么病變,只是急火攻心。
二十年的感情,從白手起家,到如今的中產(chǎn),個中辛酸,只有經(jīng)歷過的人才知道,本以為柳暗花明,卻不知是深淵。
這個深淵如一個巨大的無底洞,讓時初一直往下沉,那種不著地的感覺,上下起伏的心跳,此刻都在告訴她,她愛了二十年的男人,到底是個怎么樣的存在。
手機上密密麻麻的未接電話,幾十個,全是于肖趣打來的。
微信上99加的消息,全是于肖趣發(fā)來的。
長的語音60秒,短的語音五秒。
時初都沒點開聽,不知道她在猶豫什么,還是不敢聽。
想要揭開真相,又不敢去想象那樣的后果是否能承受。
蜷縮在角落的椅子上,看著顯示屏上的航班信息,離登機還有5小時,這漫漫沒溫度的夜,就這樣獨坐到天明嗎?
手機有新的電話過來,是于肖趣大徒弟打來的。
這個時間,這個電話,無疑是告訴時初,于肖趣在尋求外援,同時釋放了一個信號,他將這事告訴了別人,他們的家,要散了。
模糊的視線,甕聲甕氣,接起了電話。
“師娘,你在哪里?我來接你,告訴我位置,有什么事回家好好說,不要一個人在外面,安全第一。”
大徒弟程讓的聲音,通過電話,焦急的傳來。
時初沒出聲,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
結(jié)婚十六年來,她甘愿退回家庭,相夫教子,伺候公婆,安心當(dāng)朵嬌花,一點職場的苦都沒吃,如今卻讓她吃盡婚姻的苦。
明月掉進陰溝里,借來的光,照亮不了自己。
好一會,時初才緩緩回答。
“我買了最早的航班去晉城,你幫我轉(zhuǎn)告他,我在晉城等他,同時讓他告訴她,在公司等我,務(wù)必讓她帶上她媽媽,有些事,需要當(dāng)面解決?!?/p>
沉淀了十六年的時初,歲月在她臉上留下時光的紋路,卻依然掩蓋不了她的光華。
退居家庭前,她是職場精英,是調(diào)香師,是行走的人形警犬,是一出現(xiàn),就讓商業(yè)對手汗顏的人物。
是2000年,就開始拿年薪的高管。
同時,她又是一個高中都未畢業(yè),靠自己上夜大,自己奮斗,過上了衣食無憂,亮麗光鮮生活的女人。
程讓的聲音再度傳來。
“那你現(xiàn)在在機場還是在酒店,我開車來接你,師傅也在我車上,不管你想怎么做,我都支持你,前提是,你先回家,我們慢慢商量?!?/p>
程讓是于肖趣的說客,他想和稀泥,他在幫助于肖趣,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立場不同,處理問題的方式不同。
“不用了,讓他明天一早來機場與我會合,這事少了他辦不了,兩個孩子接到你家,幫我照顧兩天,最遲后天,我會回來?!?/p>
平靜說了這一切,時初發(fā)現(xiàn),手心全是汗。
機場候機廳里冷氣十足,環(huán)顧四周,坐著的,站著的,走著的人,都披上了外套。
時初穿著簡單的白T深藍牛仔褲,卻汗流浹背。
黏膩的感覺,時初厭煩,起身走向了洗手間。
鏡中的她,雙眼無神,哭過腫起的臉頰,讓原本的雙眼皮成了三層,一直拖到眼尾,頭發(fā)亂糟糟的似雞窩。
嘴唇裂開了口子,有血絲滲出,沾在牙齒上,形成不規(guī)則的色斑。
165的身高,125斤略為豐滿的身材,在鏡中,顯得臃腫,她想過減肥,是于肖趣告訴她。
別減,你剛剛好,有點肉感,手感才好。
時初對著鏡子自嘲。
“這個樣子,難怪會沒人喜歡,自己都嫌棄呢?!?/p>
不知道財務(wù)長什么樣?是因為她漂亮嗎?還是因為她技術(shù)好?
時初的心里百轉(zhuǎn)千回,此時對自己的否定,達到了頂峰。
這般憔悴,第一回合還沒開始較量,就要認輸了。
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去面對。
兩手撐在洗手臺上,眼淚又不爭氣的往下流,隨著抽泣,肩膀聳動著。
“姑娘,怎么了?需不需要幫忙?!?/p>
一雙帶著皺紋的手拿著紙巾伸到眼前。
時初快速擰開水龍頭,捧起水,在臉上抹了一把。
接過紙巾,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微笑。
“阿姨,沒事,出差,想孩子了?!?/p>
時初故作輕松的回答。
“當(dāng)媽媽了就是這樣,天大的事,不如孩子的事,這么晚了,好好休息,天一亮就能見到孩子了?!?/p>
時初抬頭仔細打量著面前的那位婦人。
淺綠的連衣裙,白皙的臉龐,保養(yǎng)得宜,打扮得體。
脖子上戴著珍珠項鏈,耳朵上墜著珍珠耳釘,頭發(fā)高高盤起,造出花一樣的蓬松造型。
一字帶的平跟鞋,臉上略有皺紋,不影響她整體氣質(zhì)。
珍珠項鏈在燈光下熠熠生輝,散發(fā)著耀眼的光。
襯托時初,越發(fā)的狼狽。
因為,她身無長物,唯一值錢的,只有真心。
“謝謝阿姨,你也早點休息?!?/p>
錯身而過時,聞到婦人身上散發(fā)的淡淡茉莉花香。
清新宜人。
女為悅己者容。
時初出了洗了間,拖著行李箱,打車到了機場最近的酒店,開了房間,蒙頭就睡。
雖然現(xiàn)在狀態(tài)不好,但是,她希望第一回合,不能輸?shù)锰y看。
此刻,她竟然生出了雌兌的想法。
不戰(zhàn)而退,從來不是她的風(fēng)格。
她喜歡正面解決問題,不能以最差的狀態(tài)出現(xiàn)在情敵面前,那就是長她人意氣,滅自己威風(fēng)。
那一刻的時初,散發(fā)著積極的光。
理想很豐滿,現(xiàn)實很骨感。
在床上翻了三百六十度后,時初失眠了。
腦海里不斷出現(xiàn)于肖趣與對方的對話。
那段對話,于肖趣前一天晚上對著一桌子的人,以笑話的形式講過。
“你們相信玄學(xué)嗎?我遇到件奇怪的事。前段時間有一天晚上睡覺,總是感覺到有人在我耳邊吹氣,我明明沒睡著,努力想睜開眼睛,卻怎么也睜不開,我知道屋里就我一個人,但是那感覺,特別真實。”
那天晚上,是于肖趣出差一個月回來的第二天,他請原來的老同事吃飯,在飯桌,當(dāng)著十二個人說的笑話。
說完,問大家,相不相信玄學(xué)。
當(dāng)時,大家哈哈大笑,有調(diào)侃他的,有揶揄他的,有打趣他的,內(nèi)容無非是。
“于總,你在思春啊,做什么春秋大夢呢?”
“于總,你是想老婆了吧,出差一個月,憋壞了?!?/p>
“于哥,嫂子就在你旁邊,你也不擔(dān)心,嫂子有沒有質(zhì)疑你金屋藏嬌?!?/p>
于肖趣怎么反應(yīng)的呢?
他哈哈大笑,對著時初眨眨眼。
“老婆,你相信玄學(xué)嗎?那感覺太真實了,我想了幾個晚上,都沒想明白?!?/p>
時初溫柔的笑著,拍了拍于肖趣的手,湊到他耳邊,輕聲回答。
“今天晚上約嗎?”
于肖趣與時初對視一眼,滿眼愛意。
“好呀,老婆說了算?!?/p>
這個故事,原來還有其它版本,人前人后,兩個模樣。
時初在腦海里回想這一幕,眼淚又無聲往下流,砸到白色的枕頭上,床單上,開出不規(guī)則的灰色的花。
拿起手機,編輯了一長串話,發(fā)到閨蜜群里,那里面加上時初,一共三個人。
二分鐘后,時初的電話,瘋狂的響起。
在寂靜的夜晚,空曠的房間,回蕩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