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天煞孤星命,生來克死父母。>師父明知如此,卻執(zhí)意抱我回山。
>他將我養(yǎng)到十八歲,留給我一屋符咒后安然離世。>下山后,我?guī)秃趲吞訝旘?qū)了三次邪。
>他介紹我開了間“玄度清潔公司”。>破舊板房里,我處理著黑白兩道的兇宅生意。
>生意漸火,太子爺出資開了分店。>我把新店丟給撿來的小徒弟:“守著,別亂碰我的符。
”>轉(zhuǎn)身踏上列車——三百里外有座兇宅,據(jù)說已經(jīng)死了七個房主。---雨,
下得像是天河傾塌,狠狠砸在青石階上,發(fā)出沉悶又空洞的回響。我躺在冰冷的石階上,
裹著濕透的薄被,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山風(fēng)卷著水汽,刀子一樣刮過裸露的臉頰和手腳,
寒氣直往骨頭縫里鉆,凍得意識都開始模糊。四周是無邊無際的黑暗和嘩嘩雨聲,
仿佛整個世界只剩下這冰冷的石階,還有石階上這個注定無人問津的我。天煞孤星,
生來克死血親。爹娘的名字我都不記得,只記得那場大火,燒得真干凈,連同他們的命,
和我那點(diǎn)微末的福分,一并燒成了灰。我這條命,本就是不該有的。腳步聲,踩著水花,
由遠(yuǎn)及近,在滂沱雨聲里異常清晰。一雙沾滿泥水的舊布鞋停在我眼前。
我費(fèi)力地掀起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視線里,只看到一片洗得發(fā)白的青色道袍下擺。
一只枯瘦卻異常溫暖的手,輕輕撥開了糊在我臉上的濕發(fā)。那手上有常年握筆留下的墨漬,
有朱砂的印記,還有泥土的味道。老道士俯下身,渾濁的眼珠對上我渙散的視線,
里面沒有憐憫,沒有好奇,只有一種……深潭般的平靜。他看了很久,雨點(diǎn)砸在他的斗笠上,
噼啪作響。然后,他伸出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把我從冰冷的石階上抱了起來。
濕透的襁褓沉甸甸地貼著他同樣濕透的胸膛,那點(diǎn)微弱的暖意,卻像燒紅的烙鐵,
瞬間燙穿了我凍僵的知覺。“唉……”一聲輕嘆,飄散在風(fēng)雨里,幾乎聽不真切。
他抱著我轉(zhuǎn)身,邁步朝山上走去。就在他轉(zhuǎn)身的剎那,
他腰間掛著的一枚磨得油亮的古舊銅錢,無聲無息地裂開了一條細(xì)紋,隨即,
一層肉眼可見的灰綠色銹蝕,如同活物般迅速爬滿了整個錢身。師父清虛真人,成了我的天。
道觀很小,很舊,藏在半山腰的云霧里,清寂得像是被世人遺忘。師父從不避諱我的命格。
“天煞孤星?”他一邊用溫水給我擦洗凍僵的小手小腳,一邊慢悠悠地說,
像是在討論今天柴火夠不夠燒,“命是死的,人是活的。老天爺給的劇本,
咱也得看看演得順不順心。”他粗糙的手指捏了捏我腳心,癢得我蜷縮了一下??蛇@命格,
終究不是擺設(shè)。道觀里原本養(yǎng)著幾只散養(yǎng)的山雞,我蹣跚學(xué)步時不小心跌倒在雞窩旁,
第二天,那幾只雞就莫名其妙地全僵了。師父養(yǎng)了多年的那條通體烏黑、靈性十足的大狗,
我總喜歡揪它的毛,它也不惱,結(jié)果一次山洪,只有它被沖下了懸崖。
就連觀里那棵據(jù)說長了快百年的老槐樹,在我八歲那年,被一道毫無征兆的旱天雷劈得焦黑,
徹底枯死。每一次“意外”發(fā)生,師父只是沉默地看著,然后摸摸我的頭,眼神里沒有責(zé)備,
只有一種沉甸甸的、我那時還看不懂的東西。他默默地處理掉尸體,砍掉枯樹,
仿佛只是處理一件再平常不過的家務(wù)。他教我認(rèn)字,教我畫符,教我打坐吐納,
也教我劈柴挑水。他教我分辨草藥,也教我辨認(rèn)人心。他教我道法自然,
也教我如何在命格的陰影下,挺直脊梁活下去。日子在晨鐘暮鼓、藥香墨味中流淌。
師父的背脊一年比一年彎得厲害,咳嗽聲也越來越頻繁、越來越空洞,
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我十五歲那年冬天,他病得尤其重,整夜整夜地咳,
仿佛要把五臟六腑都咳出來。我守在他簡陋的床邊,笨拙地熬著藥,
藥罐里翻滾著苦澀的氣味,彌漫在狹小的屋子里。他枯槁的手從被子里伸出來,
冰涼的手指握住我的手,力氣大得驚人。“玄兒,”他的聲音嘶啞得像破風(fēng)箱,
“師父……怕是撐不到你行冠禮了?!蔽业男拿偷匾怀?,像是墜進(jìn)了無底寒潭,想說什么,
喉嚨卻堵得死死的。他渾濁的眼睛望著頂梁上積年的灰塵,眼神卻像是穿透了屋頂,
看到了更遠(yuǎn)的地方?!澳愕穆罚辉谏缴?。這命格,困不住你……下山去,自己掙活路。
記住,心要正,脊梁骨要硬?!彼D了頓,喘息了幾下,目光落回我臉上,
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平靜,“還有……別怕?!钡诙?,師父掙扎著起身,
把自己關(guān)在存放經(jīng)卷和法器的偏殿里,整整七天七夜。殿門緊閉,
只偶爾傳出幾聲壓抑的咳嗽和朱砂筆落在黃裱紙上的沙沙聲。我守在門外,心焦如焚。
第七天傍晚,殿門終于吱呀一聲開了。師父扶著門框,臉色灰敗得像蒙了一層塵土,
眼窩深陷,但眼神卻異常清亮。他遞給我一個沉甸甸的、用油布仔細(xì)包裹好的大包袱。
“拿著,”他的聲音虛弱卻清晰,“里面……夠你用一陣子。”包袱入手,
是難以想象的重量,里面是厚厚一疊疊黃紙符咒,
每一張都透著師父指尖的溫度和心血凝成的朱砂。
還有幾本他視若珍寶、批注得密密麻麻的舊書。他最后深深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復(fù)雜得難以形容,有不舍,有擔(dān)憂,但更多的是一種塵埃落定的坦然。然后,
他慢慢轉(zhuǎn)過身,一步一步,走回自己那間簡陋的臥房。第二天清晨,我去叫他起來喝藥時,
發(fā)現(xiàn)他盤膝坐在蒲團(tuán)上,頭微微垂著,神態(tài)安詳?shù)萌缤焖?,只是氣息已?jīng)徹底斷絕了。
他枯瘦的手里,緊緊攥著一枚銹跡斑斑、布滿裂紋的古銅錢。師父走了。
帶著他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執(zhí)拗,帶著他為我逆天改命十八年的心血,
帶著他最后那句“別怕”,安靜地走了。留下這空空的道觀,
和包袱里那沉甸甸的符咒與書卷,還有我這條被詛咒的命。十八歲的冬天,
我背著那個沉甸甸的油布包袱,沿著當(dāng)年師父抱我上來的那條青石階,一步步走下山去。
山下的世界撲面而來,喧囂、渾濁、充滿陌生的氣息。道士?在這年頭,穿著道袍走在街上,
收獲的只有好奇、戲謔,偶爾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鄙夷。落腳在一個混亂破舊的城中村角落,
租了個只能放下一張床和一張舊桌子的單間。包袱里的符咒和書卷成了唯一的依仗。
師父教的那些東西,在這光怪陸離的都市里,似乎有了新的用途。
起初只是幫隔壁被噩夢纏身的老太太畫張安神符,替樓上總覺得家里有東西的小孩看看風(fēng)水。
掙來的錢勉強(qiáng)夠糊口,微薄得可憐,
卻也讓我第一次嘗到了靠師父留下的本事養(yǎng)活自己的滋味。直到那個濕冷的雨夜,
急促的敲門聲幾乎要把薄薄的木板門砸穿。門外站著兩個黑衣壯漢,渾身散發(fā)著煞氣,
雨水順著他們油亮的頭發(fā)往下淌。其中一個眼神兇狠,臉上卻帶著一種極力壓抑的驚惶。
“小道士?”他的聲音粗嘎,“聽說……你會弄那些邪門歪道的東西?”我點(diǎn)點(diǎn)頭,
側(cè)身讓他們進(jìn)來。小屋幾乎被這兩個大漢塞滿,空氣里彌漫著雨水和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我們老板的兒子,”另一個大漢開口,聲音低沉,“裴少,撞邪了。找了好幾個和尚道士,
屁用沒有!再不行……”他沒說下去,但那眼神里的威脅不言而喻。“城南,廢棄的紡織廠,
頂層辦公室?!钡谝粋€壯漢報出地址,甩下一沓用塑料布包著的濕漉漉的鈔票在桌上,
“今晚!立刻去!搞不定,你以后也別在這片混了?!卞X很厚,帶著冰冷的濕氣。
我看著那沓錢,又看看兩個兇神惡煞的漢子,師父那句“心要正,脊梁骨要硬”在耳邊響起。
我默默收起錢,開始收拾包袱里的東西。廢棄的紡織廠像個巨大的鋼鐵怪獸,
在凄風(fēng)苦雨中矗立著。空氣里彌漫著濃重的鐵銹味、霉味,
還有一種若有若無的、令人作嘔的甜膩腥氣。頂層辦公室空曠得嚇人,窗戶破碎,
冷風(fēng)呼呼灌入。中央,一個穿著名貴皮夾克的年輕男人被綁在椅子上,正是太子爺裴景琰。
他雙目赤紅,瘋狂地掙扎嘶吼,喉嚨里發(fā)出的卻是一種尖利刺耳、完全不似人聲的怪叫,
口水混著白沫順著下巴往下淌。他臉上、脖子上布滿一道道青黑色的抓痕,有些深可見骨,
顯然是自己弄出來的。一股陰冷黏膩的氣息像蛇一樣纏繞著整個房間。兩個壯漢守在門口,
臉色煞白,握著槍的手都在發(fā)抖。我放下包袱,展開一張師父留下的“凈天地神咒”符箓,
朱砂殷紅如血??谥心b真言,腳步踏著罡斗方位,指尖一搓,符箓“嗤”地一聲無火自燃,
化作一道明亮的火線射向裴景琰頭頂!同時,另一只手掐起“五雷指”訣,
狠狠指向他身后那片格外濃郁的陰影!“嗷——!”一聲凄厲到非人的尖嘯驟然響起,
仿佛來自地獄深處!裴景琰的身體像蝦米一樣猛地弓起,
一股肉眼可見的、夾雜著黑紅色怨念的陰風(fēng)猛地從他天靈蓋沖了出來,
帶著刺骨的寒意直撲我的面門!門口的兩個壯漢嚇得怪叫一聲,差點(diǎn)癱軟在地。我眼神一凜,
不退反進(jìn),左手早已扣住的另一張“鎮(zhèn)煞符”閃電般拍出,正印在那股陰風(fēng)的核心!
金光乍現(xiàn),伴隨著一陣令人牙酸的“滋滋”灼燒聲和更凄慘的嚎叫,那團(tuán)黑紅怨念猛地一縮,
像是被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劇烈掙扎扭曲了幾下,最終“噗”的一聲,
如同一個被戳破的膿包,徹底消散在冰冷的空氣中。辦公室里的陰冷氣息瞬間消退了大半。
裴景琰身體一軟,癱在椅子上,眼神恢復(fù)了清明,只剩下極度的虛弱和茫然。第一次出手,
算是成了。裴景琰撿回一條命。沒過多久,他手下另一個得力干將,
在接手一家新盤下來的夜總會后,夜夜夢魘,身上莫名出現(xiàn)大片青紫淤痕。
我去了那家夜總會,在地下儲藏室一個被水泥封死的角落里,
挖出了一具蜷縮的、不知埋了多少年的女尸。第二次,也解決了。第三次,是裴景琰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