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教科文組織大會的倒計時牌,如同一只冰冷無情的眼,懸在翻譯組上空,鮮紅的數(shù)字日夜跳動,將緊迫感壓入每個人的骨髓。在這令人窒息的高壓下,我和程嵐之間那層搖搖欲墜的“僅此而已”,悄然裂開了一道縫隙,泄露出無法言說的暗流。
我們達成了一種心照不宣、脆弱而危險的“平衡”。在公開場合,他依舊是那個一絲不茍、氣場冷峻的程組長,我是那個專注沉默、能力出眾的下屬蕭硯。流言蜚語似乎被更高壓的工作暫時壓制,或者,被我們刻意的疏離暫時蒙蔽。然而,在聯(lián)合國大樓那些無人問津的角落——空置的會議室、深夜的資料室、甚至電梯短暫??康拿荛]空間——一種隱秘的接觸悄然滋生,如同黑暗中蔓延的藤蔓,帶著致命的誘惑和罪惡的甜美。
第一次觸碰,發(fā)生在布滿塵埃的舊資料庫。 我需要調(diào)閱一份塵封多年的非洲文化沖突案例匯編,卷宗被放在最高層的架子上。踮起腳尖,指尖勉強觸到硬殼的邊緣,卻無法將其取下。就在我懊惱之際,一股熟悉的、帶著冷冽雪松氣息的體溫自身后無聲地籠罩過來。
程嵐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我身后。他沒有說話,高大的身軀帶來無形的壓迫感。他手臂越過我的頭頂,輕而易舉地取下了那份厚重的卷宗。動作間,他結實的小臂肌肉不可避免地、極其短暫地擦過我繃緊的肩線。那瞬間的、隔著薄薄襯衫衣料的摩擦,如同細微的電流,瞬間竄遍全身。我身體驟然僵硬,血液涌上臉頰。他仿佛毫無所覺,將卷宗遞給我時,指尖若有似無地拂過我的手背,留下一片灼熱的印記。
“編號C-1987-04,”他的聲音低沉平穩(wěn),聽不出絲毫波瀾,仿佛剛才的觸碰只是意外,“案例分析在第三章第四節(jié),重點看薩赫勒地區(qū)的文化沖突與水資源分配的交織?!?他公事公辦地交代完,轉(zhuǎn)身離開,留下我僵在原地,心跳如雷,久久無法平息那肩頭殘留的、如同烙印般的觸感。
第二次靠近,是在一間狹小的臨時會議室。 我們被凱瑟琳指派共同梳理巴黎大會同傳環(huán)節(jié)的敏感術語庫。燈光慘白,空氣里只有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和鍵盤輕微的敲擊聲。我正為一個新出現(xiàn)的、涉及原住民土地權與文化遺產(chǎn)保護的復合術語如何精準翻譯而蹙眉,在速記本上反復嘗試著不同的符號組合。
“這里,”程嵐的聲音忽然在極近的距離響起。我猛地抬頭,發(fā)現(xiàn)他已從會議桌對面起身,走到了我身側(cè)。他俯下身,帶著薄繭的、微涼的手指不由分說地覆上了我握著筆的手背,力道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掌控感。我的呼吸瞬間停滯。
他的手包裹著我的手,引導著筆尖在紙上劃出一個簡潔而有力的特殊符號?!坝眠@個組合符號,”他的氣息拂過我的耳廓,聲音低沉得近乎耳語,帶著一種教導的專注,卻又曖昧得令人心顫,“代表‘不可分割的文化-土地權屬’(Inalienable Cultural-Land Tenure),在快速筆記里更高效,歧義也少?!?他維持著這個姿勢幾秒鐘,直到那個符號清晰地落在紙上,才緩緩松開手。指尖撤離時,仿佛帶走了我手背上所有的溫度,只留下他觸碰過的皮膚在微微發(fā)燙。會議室里只剩下我擂鼓般的心跳和他若無其事坐回對面翻動文件的聲響。
第三次,則是在一個徹底失控的吻中爆發(fā)。 那是在一個用于堆放備用器材、幾乎無人使用的狹小隔間。我們借口核對最后一遍巴黎大會核心發(fā)言人的背景資料和潛在陷阱清單。逼仄的空間里堆滿了蒙塵的椅子和設備箱,空氣悶熱而滯重。文件攤開在唯一一張還算干凈的小圓桌上。
核對接近尾聲,氣氛卻越來越緊繃。程嵐念出一個極具挑釁性的、可能被某些代表用來質(zhì)疑聯(lián)合國干預內(nèi)政的措辭,我下意識地皺眉,手指點著文件上對應的翻譯難點:“這句‘外部強加的文化范式’(Externally Imposed Cultural Paradigms),需要特別注意,很可能被引申為……”
我的話戛然而止。
因為程嵐毫無預兆地“啪”一聲合上了手中的文件夾。那聲響在寂靜的小隔間里格外突兀。他抬起頭,鏡片后的目光不再是審視文件時的冷靜銳利,而是翻滾著一種我從未見過的、濃稠得化不開的暗沉欲望,如同暴風雨前壓抑的烏云。
就在下一瞬間,他的手臂如同閃電一般迅速伸出,那只手仿佛蘊含著無窮的力量,以一種無法抵擋的氣勢,牢牢地抓住了我的后頸。與此同時,另一只手如同輕柔的春風,小心翼翼地托起我的臉頰。
他的動作快如疾風,準確無誤地擊中目標,沒有絲毫的偏差。這一系列動作不僅迅速,而且果斷決絕,仿佛他已經(jīng)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要完成這個動作,沒有絲毫的猶豫和遲疑。
緊接著,他的嘴唇以驚人的速度狠狠地壓向我!
這個吻,與茶水間那個短暫、試探、帶著咖啡苦澀的觸碰截然不同。它熾熱、深入、充滿了壓抑已久的、近乎貪婪的渴望和一種不容置疑的侵略性。他的舌強勢地撬開我的齒關,攻城掠地,帶著雪松的清冽和他身上獨有的、令人眩暈的雄性氣息,瞬間剝奪了我所有的氧氣和思考能力。那是一種混合著情欲、占有欲和長期高壓下尋求宣泄的復雜風暴。
大腦一片空白。世界仿佛只剩下他滾燙的唇舌,他扣在我頸后和臉頰上那帶著薄繭、微微用力的手指,以及他胸膛里傳來的、同樣劇烈如鼓的心跳。理智在尖叫著危險,身體卻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背叛了意志。我非但沒有推開他,反而在最初的驚愕之后,像是被本能驅(qū)使,顫抖著伸出手,緊緊地環(huán)抱住了他精瘦而充滿力量的腰身,將自己更深地埋入他帶來的、令人窒息的漩渦之中。
這個吻持續(xù)了多久?時間失去了意義。直到肺部的氧氣耗盡,他才喘息著,極其不舍地、緩緩地退開些許。但他并未遠離,額頭抵著我的額頭,鼻尖幾乎相觸。我們劇烈地喘息著,灼熱的呼吸交融在一起,在這狹小悶熱的空間里形成一片曖昧的濕地。
他的眼神依舊深邃暗沉,帶著未褪的情潮,卻多了一絲近乎脆弱的懇求。他低聲呢喃,聲音沙啞得厲害,像砂紙磨過心尖:“就一會兒……蕭硯,就這樣一會兒……就好。”
他的聲音里充滿了疲憊、掙扎,和一種令人心碎的貪戀。而我,沉溺在他灼熱的氣息和這禁忌的親密里,像擱淺的魚,明知危險,卻無法抗拒這片刻的甘霖,只能無力地點點頭,將臉更深地埋進他的頸窩,汲取那令人安心的雪松氣息,任由罪惡感和甜蜜感交織著將自己淹沒。
從那失控的一吻之后,那些隱秘的、短暫的、充滿了刺激與罪惡感的隔間親吻,便如同沾染上毒癮,成了我們之間秘而不宣的儀式。每一次都像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次分開時他抵著我額頭說的那句“就一會兒,就好”,都像一句魔咒,讓我在理智的懸崖邊搖搖欲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