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血濺芙蓉帳 謎起斷魂崖寒江嗚咽,暗云翻墨。一道慘白的電光撕裂夜幕,
瞬間照亮了江畔那座精巧別致的“聽雨樓”。只一瞬,
也足以看清那雕花窗欞潑濺上的大片黏膩暗紅,以及隨雨水滾落廊下的猩紅水流,
蜿蜒滲入冰冷的青石板縫隙?!耙粋€不留!尤其是沈家那丫頭!
” 嘶啞的吼聲在暴雨中格外森冷。燭火通明的頂層主樓里,血光翻涌。
燭影在朱漆描金的屏風(fēng)上劇烈晃動,映出一片詭譎殺戮的景象。
昔日名動江左的“聽雨客”沈云亭半倚在堆繡的芙蓉帳前,
月白的文士衫上綻開數(shù)朵巨大的血花,氣息已弱如游絲。
十幾名樓中弟子的尸體橫陳在名貴的波斯地毯上,死狀奇特——周身不見明顯利器傷痕,
只在眉心或心口殘留著一點比針尖略大的焦黑印記。刀光劍影的縫隙中,
一個纖細嬌小的身影如同受驚的小鹿,倉皇撞開側(cè)門撲進后院。正是沈云亭獨女,
十五歲的沈墨璃。巨大的恐懼死死攥住了她的心臟,
但求生的本能驅(qū)使她沖向角落那座蒙塵已久的梧桐古琴——琴身腹中有一處隱秘隔層。
她奮力掀開琴蓋,刺骨的寒意和濃烈的血腥味幾乎令她窒息。
她剛剛蜷身藏入冰冷狹小的琴腹,一陣沉悶而迅疾的腳步便踏碎庭中雨洼,追兵已至!
靴底踐踏著廊下精心培植的白玉蘭,花瓣破碎融入泥濘。**“那丫頭腿腳不及我等,
必在左近!”“仔細搜!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腳步聲如同催命的鼓點,
步步逼近琴臺!墨璃死死咬住下唇,將嗚咽壓回喉嚨深處。指尖深深摳入琴腹里襯的錦緞。
:“藏好...活下去...不可信殘月...印...紋...” 斷續(xù)的字句浸滿鮮血,
成為父親最后留給她的破碎烙印——殘月谷。就在一道兇悍的刀風(fēng)即將削開琴蓋的瞬間,
一道比暴雨更迅疾、比閃電更刺目的寒芒驟然劃破黑暗!“當!”金鐵交鳴之音響徹庭院,
火花爆現(xiàn)!一個高大的身影如蒼鷹搏兔,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從天而降。劍光所指,竟非血肉,
而是那些追殺者手中的兵器!只聽數(shù)聲脆響,數(shù)把精鋼長刃齊刷刷從中斷裂,斷口平滑如鏡。
追殺者們甚至未能看清來人的身形樣貌,只覺一股無形的巨力當頭壓下,胸中氣血翻滾,
竟硬生生被震退丈余!來者劍招縹緲冷冽,每一劍都點在對方最不可能防備的死角,
中招者紛紛委頓倒地,只余眉心或心口那點同樣的焦黑,詭異無聲。墨璃蜷在琴腹之中,
透過一條細微的縫隙目睹著這瞬息萬變的廝殺。來人似煙如魅,劍光翻飛若潑水瀉銀,
卻有種難以言喻的殘酷美感。須臾之間,院中便只余一地尸骸與一片粘稠的死寂。雨勢稍歇,
唯余凄凄瀝瀝的殘響。那挺拔的身影落在一地狼藉之中,玄色勁裝緊束,勾勒出精干的輪廓。
墨璃的心提到嗓子眼,不知此人是敵是友。那人似乎猶豫了一瞬,驀然轉(zhuǎn)身,
大步朝古琴走來!琴蓋被猛地掀開,墨璃眼前驟然大亮,恐懼使她幾乎尖叫出聲!
然而下一瞬,一只冰冷的手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覆上了她的眼睛,
隔絕了庭院里慘烈的修羅景象,也隔絕了她所有尖叫的沖動。那只手帶著雨水般的涼意,
指節(jié)修長卻異常有力。墨璃渾身僵硬如木偶,只覺身體驟然一輕,已被那人打橫抱起,
如同毫無重量的柳絮。耳畔是呼嘯的風(fēng)聲、急促的雨點,
還有身后遠處隱約傳來的、更多追兵急促的腳步聲與喝罵。墨璃緊靠在對方冰冷的胸膛前,
隔著濕透的衣衫,能感受到那沉穩(wěn)卻急促的心跳。鼻息間,
縈繞著一絲極其清冷的、帶著淡淡苦味的竹葉氣息?!安睾茫∥鸪雎?!
” 一個壓得極低、辨不清年紀的男聲在她耳邊掠過,短促有力,不容置疑。片刻后,
當那人帶著她落在一處濕滑的懸崖邊時,覆在她眼上的手掌才驟然移開。
墨璃猛地吸了一口帶著水腥氣的夜風(fēng),抬眼望去。此處是聽雨樓后的斷魂崖,崖下寒江奔涌,
濁浪排空。她渾身濕透,單薄的衣衫緊貼在少女初初長成的曲線上,寒意刺骨。
她抬眼看向救她的神秘人——那人已經(jīng)背過身去,身姿挺拔如崖邊孤松,玄衣如墨融于夜色,
正冷冷地俯瞰著下方再次將聽雨樓圍住的點點火光。“為何救我?你…是誰?
” 墨璃的聲音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她攥緊了手,指甲深陷入掌心,
試圖驅(qū)散一點徹骨的寒意。對方并未回頭,亦無只言片語,沉默如身后的嶙峋山石。
一陣濕冷的山風(fēng)吹過,拂動了他玄色的衣擺。就在這時,
一道清寒的月光恰好破開厚重的云層,銀輝如水般傾瀉下來,正落在神秘人腰間。
墨璃的呼吸陡然一窒!瞳孔劇烈收縮!光影浮動間,那被風(fēng)吹起的玄色衣袂之下,
赫然垂掛著一枚玉佩!玉質(zhì)溫潤細膩,在清冷月華下泛著淡淡的光暈。
而玉佩的紋樣——竟是一彎冷硬銳利的殘月!殘月尖角猙獰,
月弧內(nèi)還隱隱透著一縷不祥的暗紅絲絮,如同凝固的血絲!——殘月!——殘月谷的信物!
父親臨終那混雜著血與恨的警示瞬間在她腦中轟然炸響!渾身血液頃刻涌上頭頂,
又在下一刻凍結(jié)成冰。極致的驚懼與洶涌的仇恨瞬間沖垮了她緊繃的心防?!澳恪悖?/p>
” 墨璃猛地后退一步,腳下碎石滑落深淵,她的聲音變了調(diào),“你是殘月谷的人!
為何救我?你們到底要做什么?!” 悲憤交加,她的身體篩糠般顫抖著,不知是因為寒冷,
還是因為那蝕骨的恨意與巨大的疑問。那人似乎微微震了一下,身形有剎那的僵硬。
他依舊沒有回頭,但緩緩抬起了右手,食指朝著聽雨樓后那片布滿荊棘的山坳深處,
決然地指了一下。那是唯一的逃生之路!然后,他足尖在濕滑的崖石上輕輕一點,
黑色的身影如同真正的夜梟,無聲無息地投入下方猙獰的黑暗之中!
連一句解釋、一個暗示都吝于留下。唯有一件東西,隨著他身形的消失,飄然落下。
它無聲無息地落在崖邊一塊被月光照亮的圓石之上。墨璃喘息著,驚魂未定。夜風(fēng)越發(fā)凄厲,
吹起她濕漉漉的鬢發(fā)。殘月谷的玉佩!滅門慘禍!難以理解的救助!
這三者像混亂的藤蔓死死糾纏著她的思緒。她死死盯著神秘人消失的方向,
心中的驚濤駭浪久久無法平息。遲疑片刻,她咬咬牙,拖著冰冷的雙腿,
走向那人方才立足之處。石上,靜靜躺著半幅素絹。絹質(zhì)柔韌,一看便非凡品,
但邊緣被大力撕扯過,只剩下參差的斷口。絹面已被雨水濕透,
又被不知是誰的熱血浸染了小半,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暗紅。她顫抖著伸手,
小心地拈起那冰冷的半幅殘絹,將它湊到慘淡的月光下。絹上墨跡遒勁有力,
卻也只有力透紙背的半句話:“廿年恩——”那個“恩”字墨跡濃重,最后一捺拖得極長,
充滿了欲言又止的悲慨,卻又被硬生生撕斷。更讓墨璃感到全身血液仿佛瞬間倒流的是,
那熟悉的筋骨筆意——那字跡,與她幼時描摹過無數(shù)次的父親年輕時的筆跡竟有七八分相似!
只是眼前的更加狂放,更顯焦灼決絕!是誰?究竟是誰?廿年恩怨?是血仇?還是另有隱情?
寒意順著濕透的衣衫滲透肌骨,卻遠不及心中那徹骨的迷惘與撕扯般的痛苦深刻。
她將那半幅染血的素絹緊貼在胸口,仿佛想從那冰冷的濕意中汲取一絲力量。
目光再次投向月光下斷魂崖猙獰的輪廓,寒江在深淵中嗚咽咆哮。
一種宿命輪回般的窒息感沉沉壓了下來,前方荊棘叢生的山谷,
如同一個張開的、不知通往何方的黑色巨口。她一步一滑地逃離崖邊,
就在腳尖踏入荊棘叢的剎那,袖中一個硬物滑落。一只枯黃發(fā)脆的草編蚱蜢。
那是一個遙遠的、幾乎遺忘的兒時片段,模糊得如同水中月影。草莖粗糙的觸感冰冷,
陌生卻又無比熟悉。身后的聽雨樓火光驟起,映紅了半邊天幕,
也照亮了少女臉上冰冷的水痕與絕望。她把那蚱蜢和半幅血絹一起死死攥進手心,
像是攥住了僅有的,也是唯一的、通往血腥真相的鑰匙。
第二回·霜刃試柔情 毒蕊藏真心寒風(fēng)如刀,刮過嶙峋的石頭山。
沈墨璃緊了緊身上漿洗得發(fā)硬、屬于某個倒楣巡山弟子的粗布短褐,
粗糙的布料磨著脖頸肌膚,隱隱作痛。她混在十余個同樣衣衫簡陋、面黃肌瘦的青壯漢子中,
沿著蜿蜒陡峭的石階向上攀爬。前方,兩座巨大如獠牙般對峙的黑色石峰拔地而起,
森然矗立在灰沉沉的云幕之下,石峰交錯的縫隙深處,
便是雄踞于西北塞外、令中原武林亦為之色變的險惡之地——殘月谷。谷口風(fēng)沙粗糲,
夾雜著鐵銹與隱隱的血腥氣。守衛(wèi)清一色玄衣黑袍,面無表情,
腰間玄鐵令牌上陰刻的一彎殘月如同嗜血的獰笑。領(lǐng)頭那個管事模樣的老者,塌鼻深目,
審視著眼前這群被招募來的新鮮面孔,眼神銳利得像禿鷲在挑選腐肉?!翱春昧?,小子們!
” 管事的破鑼嗓在風(fēng)中刮擦著耳膜,
他指著高聳入云的山崖上方一座懸空于云霧之中、僅以數(shù)根粗大鐵索連接對岸的巨大石臺,
“明日便是十年一度的‘血月擂’!你們的活兒,
就是給臺上那些玩命的大爺們搬抬兵器、收拾血污斷骨!手腳利索點,眼睛放亮點!知道不?
”“是!管事大人!” 眾人稀稀拉拉地應(yīng)和。墨璃學(xué)著旁人的樣子,低著頭,啞著嗓子,
模糊地應(yīng)了一聲。目光卻透過低垂的帽檐,死死鎖在那座傳說中的血腥擂臺——血月擂。
的破碎字句、半幅染血的素絹、腰佩殘月玉符的神秘人…如同淬毒的冰刺在她心中反復(fù)鑿刻。
仇讎便在這谷中深處,她要找的人,明日定會登上此臺!夜,如浸透了墨汁的冰綢。
分配到的住處是一座大通鋪的石窟,陰冷潮濕,鼾聲與磨牙聲此起彼伏。墨璃抱著膝蓋,
縮在冰冷墻角離人堆最遠的地方,
手指無意識地在袖中摩挲著那兩樣冰冷堅硬的物事:半幅血跡干涸發(fā)暗的素絹,
以及那只早已枯槁發(fā)脆的草編蚱蜢。草莖粗糙的紋路硌著指腹,
一絲似有若無的熟悉感仿佛穿越時光縫隙,輕輕叩擊心門,卻又轉(zhuǎn)瞬即逝,渺不可尋。
“廿年恩——” 那絹上未盡的字是恨?還是…悔?混亂的思緒攪動著,
直到身體疲憊不堪才沉沉入眠。夢里沒有刀光劍影,沒有漫天血雨,
只有一個模糊的、溫暖卻遙遠的身影,和一個孩子般執(zhí)拗的聲音:“拿好!痛的時候看看,
就不疼了…”翌日黎明,殘月谷深處的陰寒被一種近乎暴烈的喧騰驅(qū)散。血月擂,
懸空于深淵之上。巨大的圓形石臺,通體以深褐色巖石打磨而成,經(jīng)年累月的血污滲透石紋,
呈現(xiàn)出一種令人窒息的暗紅光澤,在四周熊熊燃燒的松油火把映照下,幽幽泛光,
當真如一塊凝固的血痂懸于半空。寒冽的山風(fēng)穿過鐵索,發(fā)出嗚嗚咽咽的怪嘯,
更添了幾分肅殺。石臺邊緣寸草不生,只有鐵銹般的深色痕跡和一些難以分辨的碎骨殘渣。
墨璃混在一群仆役中,早早被趕到擂臺后方巨大的武器架旁。她的任務(wù)是遞送、擦拭兵器,
還要及時清理臺上飛濺的血肉殘渣。混雜在汗臭與粗重的呼吸中,
濃烈的血腥氣混合著火油燃燒的焦糊味,不斷沖擊著感官,胃里陣陣翻涌,掌心沁出了冷汗。
鼓聲驟然響起!沉悶、壓抑,如同巨人擂動大地的心臟?!伴_始了!
” 人群爆發(fā)出野獸般的呼號。殘月谷年輕一代的高手次第躍上石臺。衣襟翻飛,殺氣四溢,
掌風(fēng)呼嘯,刀刃相接之聲不絕于耳。
慘叫、悶哼、血肉撕裂的噗嗤聲、斷骨碎裂的脆響交替響起。
鮮紅的液體肆無忌憚地潑灑在暗紅的石臺上,匯聚成溪流,沿著石縫滴答墜落,
墜入下方看不見底的深淵。墨璃強迫自己低頭,機械地遞送著冰冷沉重的刀劍,
每一次手掌沾上那些殘留著前一刻搏殺者體溫的兵器把柄,都像是摸到一塊烙鐵。
她的目光銳利地掃過每一個上臺之人,
在他們腰間、衣襟、武器握柄上急切地搜尋——殘月玉符!那夜,就是這個標記!驀地,
人群的喧囂驟然拔高一個層次,如同沸油中潑入冰水,炸開了鍋!一道白色身影,
如同破開烏云的第一道電光,輕盈卻勢不可擋地落于血月擂中心。
玄衣黑甲的仆役們瞬間緘默,連呼吸都屏住了幾分。白衣勝新雪,袍袖在獵獵寒風(fēng)中拂動,
不染一絲塵埃。墨璃心頭猛地一跳,抬起頭。那人身形峻拔,
面容卻帶著一種近乎病態(tài)的蒼白,仿佛終年不見陽光。一雙眼睛卻亮得驚人,
墨玉般的瞳仁深不見底,眼神掠過喧囂人群,只有一片沉寂的冷意。鼻梁高挺,薄唇緊抿,
線條銳利如刀刻。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左側(cè)眉心至鬢角處一道幾近淡去的極細疤痕,
不僅無損其清貴之氣,反添了幾分難以言喻的威懾。正是現(xiàn)任殘月谷少主——蕭雪霽!
他負手而立,未佩兵刃。無需言語,
擂臺周圍洶涌的嗜血叫囂竟被他一身寒氣生生壓下了三分?!吧俟戎鳎 ?“蕭師兄!
” 狂熱恭敬的呼喊取代了喧囂。墨璃死死盯著蕭雪霽。那張臉在周遭扭曲狂熱的映襯下,
顯得格外淡漠疏離,毫無人味。就是他?他就是那夜腰佩殘月玉的滅門兇手?
血雨、呼喊、父親最后染血的字句在她腦中轟然炸開,血液瞬間涌上頭臉,
恨意幾乎要撐爆胸腔!袖中的匕首冰得幾乎要燒灼皮肉,只憑最后一絲理智死死按住。
時機未到!蕭雪霽的對手是一名身形魁梧如熊的刀客,手持一柄車輪巨斧,虎吼著狂撲而上,
巨斧掄圓,帶著撕裂空氣的凄厲嘯音斬落!然而,就在巨斧及身的剎那,
蕭雪霽身形微微一晃,如同月下水紋輕漾,詭異無比地從斧刃旁側(cè)滑過。他甚至沒有還手,
只是單足在石臺上極其精妙地點了幾下,身影如鬼魅穿行。
那巨斧壯漢動作驟然變得無比僵硬,仿佛被無數(shù)無形的絲線纏繞捆縛,
每一個動作都被對手輕描淡寫的閃避提前封死。幾個呼吸之間,壯漢便自己踉蹌數(shù)步,
沉重的身軀如同推倒的石塔般轟然栽倒在擂臺邊緣,口鼻沁血,再無聲息。
蕭雪霽甚至連衣角都沒讓那壯漢碰到?!昂?!少谷主神技!”“一指點斃!這是什么功夫?!
”蕭雪霽并未理會臺下的喧嘩,也無甚表情,轉(zhuǎn)身便欲下臺。
石臺上暗褐色的血跡如潑墨般漫開?!跋乱粓觯」镂匆?!對丁戌寅!
” 管事在臺下高喊點名。墨璃猛地一震,丁戌寅,
正是她冒名頂替的那個倒霉巡山弟子的編號!她正發(fā)愣,
旁邊的仆役狠狠推了她一把:“丁戌寅!叫你呢!替趙哥上!快去!
”她猝不及防被推出了人群,
暴露在了無數(shù)道混雜著訝異、探究、鄙夷和幸災(zāi)樂禍的目光之下。
擂臺上尚未干涸的粘稠鮮血刺目驚心。瞬間的慌亂與暴露的驚悸幾乎讓她窒息,
隨即一股冰冷的殺意如毒蛇般涌起。她穩(wěn)住腳步,抬腳一步一步踏上血污淋漓的石階,
走向那懸浮在深淵之上的殺戮祭壇,走向那個白衣勝雪、眉心帶痕的少谷主!四周一片死寂,
隨后爆發(fā)出更加瘋狂的嗤笑與議論:“送死的來了?”“丁戌寅?那瘦猴兒?
趙哥昨天就被抬出去啦!”“哈哈哈,看這小雞仔的腿還在抖呢!”沈墨璃充耳不聞。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氣血,模仿著昨夜見過的粗陋武功架式,雙臂架于胸前,
五指卻悄然扣緊了袖中的匕首短柄。她死死盯住幾步開外的蕭雪霽,
眼底是極力掩飾卻仍沸騰如巖漿的刻骨恨意。血在涌,心跳如鼓。就在此刻,
在這噬人的血月擂上!這是唯一的,也是最好的,可以拉近與眼前這疑似元兇距離的機會!
殺了他?還是…蕭雪霽緩緩轉(zhuǎn)過身,眼神淡漠地掃過來。在觸及墨璃面目的瞬間,
他那深潭般的墨色瞳孔似乎極其輕微地收縮了一下,一絲難以捕捉的波動掠過眼底,
比風(fēng)過青萍還要細微,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就在墨璃調(diào)整步伐,
準備按預(yù)設(shè)好的一記笨拙的“餓虎撲食”撲上去之時——“且慢?!笔捬╈V清冷的聲音不高,
卻清晰地蓋過了所有嘈雜,仿佛帶著奇異的穿透力直入耳膜?!把吕抟娧粗埂6 缫??
”他念出那編號時,語尾帶有一絲微不可察的疑問升調(diào),目光卻在墨璃臉上停駐,
那眼神銳利得似乎要看穿她臉上粗糙的泥灰,“你,不是殘月谷弟子?!?這句話并非疑問,
而是陳述。轟!一語激起千層浪!“什么?不是我們的人?”“奸細?!
”“怪不得這么眼生!”刀劍出鞘之聲不絕于耳,
臺下數(shù)十道兇狠的目光瞬間聚焦在墨璃身上。墨璃身體驟然繃緊如滿月弓弦,
心臟幾乎要沖破胸膛!袖中的短匕,淬了“紅淚”劇毒的鋒刃,被她狠狠攥住,
冰涼的金屬和溫?zé)岬恼菩募∧w緊緊貼合?!拔摇彼龔娮麈?zhèn)定,沙啞著喉,
“小人…只是被臨時拉來頂差的…”“是么?!笔捬╈V向前踏了一步。這一步很輕,
卻如同踩在墨璃緊繃的神經(jīng)上。冰冷的目光如有實質(zhì)般籠罩下來,將她從頭到腳掃視一遍,
最終停在她強撐鎮(zhèn)定卻依舊泄露一絲清絕神韻的眼角眉梢。周遭的空氣凝固了,
所有人都屏息等待著少谷主揭穿這個蹩腳細作的真面目。然后,毫無征兆地,
一點寒芒驟然自蕭雪霽袖底閃出!疾如驚電,并非射向墨璃要害,
而是直直刺向她束發(fā)的粗陋玉冠!太快!墨璃根本來不及反應(yīng)!只覺頭頂束縛之力驟然消散,
一頭潑墨般的烏黑長發(fā),失去了最后一點禁錮的遮掩,如同月夜下驟然展開的玄色錦緞瀑布,
毫無遮攔地傾瀉而下!流瀑般的長發(fā)拂過她細瓷般的面頰和弧度優(yōu)美的脖頸,
瞬間暴露出的那份屬于少女的清艷絕倫,
在這血腥暴力的石臺上形成一種驚心動魄的強烈反差。萬籟俱寂!
死一般的寂靜籠罩了血月擂,連山風(fēng)都似乎頓了一瞬!下一剎那!
就在長發(fā)披落、所有目光都被這驚人劇變吸引的瞬間,墨璃體內(nèi)壓抑的仇恨與恐懼轟然引爆!
所有的計劃、隱忍統(tǒng)統(tǒng)拋開!眼中只剩下那片冰冷的、刺目的白!“啊!
”一聲凄厲含恨的尖嘯,沈墨璃的身影如同撲火的絕望飛蛾,不退反進,
朝著近在咫尺的蕭雪霽猛撲過去!速度之快,帶起凌厲的風(fēng)聲!她藏在袖底的右手,
那柄淬滿“紅淚”之毒的鋒利匕首,終于在這一刻化作一道蓄勢已久的毒蛇吐信!
森寒的匕刃在血污浸染的石臺反照下,激射出一點幽藍冷冽的死光,
精準無比地、帶著一股同歸于盡的狠絕,以最刁鉆的角度刺向蕭雪霽毫無防備的心口!
這是她壓上性命、刺向血海深仇的一擊!“噗!”一聲極為短促、沉悶的聲響。匕首的尖端,
在距離蕭雪霽心口不足半寸的地方,深深地刺入!刺進的并非血肉,
而是蕭雪霽在間不容發(fā)之際,閃電般探入胸前衣襟的手掌!溫?zé)岬?、屬于另一個人的血液,
瞬間沿著匕首的鋒芒和沈墨璃顫抖的手掌,淋漓而下。血腥氣撲面而至。墨璃渾身戰(zhàn)栗,
不是因為恐懼,而是極致的恨與孤注一擲的爆發(fā)。她圓睜著布滿血絲的雙眼,
與咫尺距離的蕭雪霽對視。那張蒼白的臉,眉心淡痕,近在眼前,那雙墨玉般深邃的眼中,
卻沒有預(yù)想中的驚怒或殺意,
反而翻涌著一種墨璃完全無法理解、復(fù)雜到了極點的情緒——一絲難以置信的震動?
一抹荒誕而悲涼的明悟?如同在狂風(fēng)暴雨中認出了某只注定沉沒的舟楫。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凝固。深淵上的罡風(fēng)依舊猛烈呼號,吹得兩人散亂的黑發(fā)狂舞交織。
粘稠的血液順著手臂滑下,滴滴答答落在腳下的血色石面上。
“呵…” 一聲極輕、極冷、又似包含著無數(shù)譏嘲或悲嘆的氣音,從蕭雪霽緊抿的唇間逸出。
就在這詭異死寂的對峙中,在臺下眾人爆發(fā)出更加驚惶混亂的怒吼之前,
更進一步推進之時——蕭雪霽那只受傷卻依舊穩(wěn)定有力的右手(鮮血正沿著指縫肆意流淌),
竟毫不猶豫地探入了自己胸前緊貼里衣的暗袋!
在墨璃驚疑不定、幾乎以為他要掏出什么致命殺器的瞬間,
氣質(zhì)格格不入的東西——半塊色彩已經(jīng)黯淡、卻依舊能看出當年細密繡工與雅致花紋的繡帕!
那帕子顯然被刻意裁去了一半,只剩參差不齊的斷邊,
浸染著從他掌心傷口不斷滲出的溫?zé)狨r紅。帕面污舊,卻清晰地繡著半幅云水相生的圖樣!
就在那染血的半幅殘帕刺入墨璃眼簾的同一瞬!
她腦子里仿佛有什么東西發(fā)出“錚”的一聲脆響!
另一件東西——那個她從未離身、盛放著母親最后留下的幾顆救命“碧心丸”的素色小香囊,
仿佛被無形的絲線牽引著,驟然發(fā)燙!香囊那早已褪色泛白的緞面上,
赫然也繡著半幅極其相似的、飄逸流暢的云水圖!兩半云水!這兩塊斷裂的殘帕!
那云紋、那水勢的脈絡(luò)走向!它們…它們本該是……!
一股源自記憶最深處、被血海深仇徹底掩埋的驚濤駭浪,毫無預(yù)兆地在她混亂的意識里炸開!
一個遙遠得如同隔世夢境般的聲音碎片,
隱隱約約在耳畔飄蕩:“此帕為憑…云水同源…生死…盟…”“生死盟…”咔嚓——!
一道刺眼得足以劈裂昏暗天空的慘白電光驟然劈落!
瞬間照亮了蕭雪霽那雙深不見底的墨色瞳孔深處,映出了其中再也無法掩飾的,
濃稠得化不開的沉痛!
了沈墨璃臉上那因過于震撼、一切仇恨仿佛瞬間被抽空而顯露出的、前所未有的茫然與破碎!
緊接著,雷聲滾滾炸響,如同天神的憤怒擂鼓,狠狠砸在每個人的頭頂!
“哇——”一直強撐至此的蕭雪霽,臉色驟然變得紙一樣慘白如金,渾身劇烈一顫,
猛地噴出一大口紫黑色的淤血!血霧彌漫,點點濺落在墨璃驚愕的面龐和衣衫上,觸目驚心!
他握著那染血殘帕的手因為痛苦而痙攣著,人卻如同被雷殛過后的古松,頹然向一側(cè)歪倒。
唯有那只被匕首刺穿的手掌,卻依舊固執(zhí)地緊握著墨璃的手腕,力量大得驚人,
阻止了她因震驚而本能的后退。他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穿透血霧和凌亂的黑發(fā),
死死鎖住墨璃驚駭茫然的雙眸,嘴唇艱難地翕動著,
每一個字都浸透了腥甜的血沫:“現(xiàn)在…愿意聽我說…實話了么…?
”一股腥甜的氣息猛地竄上喉頭!沈墨璃眼前發(fā)黑,
那口紫黑淤血帶來的沖擊遠遠超出了她所能承受的極限!
眼前蕭雪霽慘白如鬼的臉和手中那塊染血的云水殘帕扭曲旋轉(zhuǎn),耳邊轟鳴作響,
連他自己嘶啞的聲音也瞬間扭曲、拉長,變得模糊不清。身體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氣,
又像是被什么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后背,一陣天旋地轉(zhuǎn)的劇痛讓她失去了所有知覺,
意識如同斷翅的鳥,直直向下墜落……就在她徹底失去意識前,冰冷石縫間映出的火光里,
有什么東西閃過窗欞外面——一道飛快劃過、極其暗淡、帶著水光的反光。是銅鏡?
還是……一滴尚未干涸的、冰冷的血?第三回·舊卷揭孽緣 新燭照死局冷。刺骨的寒冷。
沈墨璃的意識在無邊的黑暗和蝕骨的寒意中沉浮掙扎,仿佛溺在冰海深處。每一次試圖浮起,
都被冰冷的鉛墜拉回深淵。
濃重的血腥氣混雜著一縷揮之不散的、帶著淡淡苦意的清冷竹葉香,縈繞在鼻端,
如同某種刻骨的烙印。
“千年醉…半月…清濁引…” 嘶啞破碎的男聲在黑暗的盡頭反復(fù)震蕩,
帶著一種焦灼的穿透力?!扒鍧嵋?她下意識地呢喃,如同夢囈。
眼皮沉重得如同壓了千斤磨石。終于,一絲微弱昏黃的光刺入眼簾。她猛地睜開眼!
映入眼中的是粗糲冰冷的巖洞穹頂,石壁滲著冰冷的水珠,滴落在下方的石槽中,
發(fā)出單調(diào)陰郁的回響。火塘里幾塊粗柴燃著昏弱的火焰,勉強驅(qū)散一小片陰寒。
身下是硬得硌骨頭的石板鋪就的簡陋床榻,僅墊了一層單薄的草席。
這是殘月谷最底層的仆役窟穴。
的血月擂臺、蕭雪霽那雙深不見底的墨瞳、噴濺的紫黑血霧、以及那塊染血的……云水殘帕!
沈墨璃掙扎著想要坐起,一陣劇痛猛地刺穿四肢百骸,
比肉體更痛的是內(nèi)心那撕扯般的混亂與眩暈!“醒了?
”一個低沉的、毫無溫度的聲音自身側(cè)傳來。沈墨璃悚然扭頭?;鹛恋牧硪粋?cè)暗影里,
那個剛剛還在她噩夢深處攪動風(fēng)云的身影正盤膝而坐。蕭雪霽。他只著素白中衣,
左肩處胡亂纏著深色麻布繃帶,邊緣透著暗紅——那是她“紅淚”匕首留下的印記。
他的臉色依舊蒼白如雪,但那雙墨玉般的眼瞳,在跳躍的火光映襯下,深得如同噬人的寒潭,
正沉沉地盯著她。周身散發(fā)出一種無形卻令人窒息的低氣壓。“我的香囊!
” 墨璃猛地探向自己懷中,空空如也!一股寒意瞬間凍結(jié)了她的骨髓。
母親臨終縫制的香囊,內(nèi)藏三顆“碧心丸”和那半塊母親珍若生命的云水繡帕!
那是她存在的根底!她的指尖深深掐進掌心,幾乎滲出血來,
所有的疑問、恨意、驚懼最終化為一個強撐的質(zhì)問:“東西…還我!”“清濁引。
” 蕭雪霽的聲音冷硬得像冰塊撞擊,直接打斷了她。他并未理會她的質(zhì)問,
目光依舊鎖著她,仿佛想穿透她竭力偽裝的平靜,直抵深處的驚濤駭浪?!澳泱w內(nèi),
被人下了‘千年醉’之毒,至陰至寒,尋常醫(yī)者根本無從察覺。此毒根深蒂固,非一日之功,
需特殊藥引方可壓制毒性延緩發(fā)作。” 他的聲音毫無波瀾,卻字字如針扎在她的心上,
“能抑制你體內(nèi)‘千年醉’至陰之性的陽烈之引,就叫‘清濁引’?!蹦呐K驟停!
千年醉……那個雨夜斷魂崖?是那些黑衣人?為什么?!“我憑什么信你!
” 她強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聲音卻止不住地發(fā)顫,“殘月谷主滅我滿門!
你…” 她目光掃過他肩頭的傷,“你們的人!憑什么下毒?又憑什么假惺惺告訴我這些?!
”蕭雪霽的唇線抿得死緊,下頜緊繃的線條透出一種壓抑到極致的僵硬。
火塘里的光在他蒼白的臉上跳躍,明暗交錯,讓他眉宇間那道淡痕顯得愈發(fā)深刻陰郁。
他沒有立刻回答,只是緩緩站起身,身形依舊挺拔如孤峰絕壁,
卻在那昏暗的光線下投下一道沉重如山巒的陰影。他從靠近巖壁的簡陋石案上拿起一物,
步履有些微不可察的虛浮不穩(wěn),走到她榻前,無言地遞給她。正是她的素色小香囊!
表面依舊殘留著她緊攥時的褶皺。墨璃一把奪過,
手指顫抖著摸向囊底內(nèi)側(cè)——指尖觸碰到一小塊特殊的凸起,她用力撕開縫線隱秘的接縫。
一道微弱的銀光閃過。一枚細小的、不過半寸長的特制銀針靜靜躺在縫隙夾層之中。
針身鏤刻著幾乎難以辨認的螺旋暗紋,
針尖處凝結(jié)著一滴深紫色的、凝固如琥珀般的東西——千年醉的毒引!父親!沈云亭!
是他偷偷藏入母親所繡香囊的內(nèi)層夾縫!他早知道…早就知道她體內(nèi)有千年醉!斷魂崖血夜,
他瀕死時那含混的字句:“千年……醉……清……” 并非夢囈!
他拼盡最后力氣想告訴她的,就是“千年醉”和這關(guān)鍵的解藥藥引“清濁引”!父親知道!
可為什么?他為何隱忍不治,至死才點破?
巨大的震驚與更深的恐懼如同冰冷的巨掌攫住了墨璃的心臟,幾乎讓她窒息。
她猛地抬頭看向蕭雪霽,眼中盡是碎裂的迷茫與尋求答案的迫切!這一切迷霧的中心,
似乎都指向這個沉默如謎、卻又詭異知曉內(nèi)情的殘月谷少主!
蕭雪霽沒有再看她那雙寫滿驚亂的眼。他那雙墨玉般的眸子深處,
仿佛有什么東西沉入了最幽暗的冰海深處,只剩一片枯寂的寒。他沉默著轉(zhuǎn)身,
走向巖窟深處那扇簡陋的、以厚實櫸木所制、僅供仆役通行的石門。
腳步在濕冷的地面上留下一串極淺的水漬印記,混著他肩頭滴落的點點殷紅。
吱呀一聲沉重的摩擦響,門被拉開,
外面是更加陰冷刺骨的谷內(nèi)夜風(fēng)和他即將消失在門后暗影中的輪廓。
“想知道你父親為何隱忍?為何不為你解毒?” 他的聲音隔著門縫傳來,帶著夜風(fēng)的嗚咽,
冷得像結(jié)了冰,“他一定給你留下過什么。字?書?……或者別的。
” 那最后兩個字輕得幾乎被風(fēng)吹散,帶著一種無端的沉重,“天亮前,
來藏書閣地下的‘石匣室’,西北盡頭,靠墻第三個鐵樟木柜的最底層?!痹捯粑绰洌?/p>
厚重的木門已在他身后“嘭”地一聲沉悶合攏。隔絕了火光,也隔絕了他離去的所有氣息。
冰冷的門板如同隔絕了兩個世界。沈墨璃蜷坐在冰冷的草席上,
抱著那失而復(fù)得的香囊和里面那枚細小得刺眼的銀針,像抱著最后一點溫暖的火種。
千年醉……清濁引……父親的隱瞞……蕭雪霽的提醒……無數(shù)破碎的線索在她腦中翻滾沖撞,
幾乎要撕裂神智。殘月谷的藏書閣…那是龍?zhí)痘⒀ǎ∪?,還是不去?
內(nèi)莫名的劇毒、那詭異的“生死盟”殘帕、蕭雪霽眼中那復(fù)雜到令人心悸的神色……這一切,
驅(qū)使著每一根骨髓都發(fā)出無聲的吶喊!夜色如同濃得化不開的墨,
籠罩著高聳于斷崖陡壁之上的殘月谷藏書閣。整座建筑如同一頭蟄伏的龐大石獸,
在呼嘯的山風(fēng)中沉默聳峙。沈墨璃換上夜行緊衣,如同融入夜色的幽靈,
有明暗巡邏的守衛(wèi)崗哨、繞過令人毛骨悚然的奇門陷阱——最終竟不可思議地潛入核心重地,
找到了那條隱藏在巨大書架后方、需以特殊指法叩擊秘石才能開啟的密道。
吱嘎…嘎嘎…沉重石移的悶響在絕對死寂的地下通道中格外瘆人。
塵封的潮濕霉味混合著淡淡的鐵銹氣息撲面而來。她點燃備好的短小火折子,
微弱的黃光在狹窄幽深的甬道石壁上跳躍。臺階陡峭而濕滑,通往地下更深層的冰冷黑暗。
每一步都踏在心跳的鼓點上。終于,“石匣室”那扇遍布銅釘?shù)暮裰罔F門就在眼前。
門沒有鎖。蕭雪霽的話音猶在耳邊:西北盡頭,靠墻第三個鐵樟木柜的最底層。
她悄無聲息地推開一道僅容側(cè)身進入的門縫,閃身進入。巨大的空間壓迫感驟然降臨!
一排排高逾兩丈的鐵木巨柜如同沉默的遠古巨人,
在火折子微弱搖曳的光圈邊緣投下濃重扭曲的陰影??諝饽郎啵恋榈閴涸谛乜?。
她屏住呼吸,身影在森然的柜影間快速穿行,直奔西北角落。第三個柜子。底層。沒有鎖!
拉開沉重的鐵樟木抽屜的剎那,飛揚的塵灰嗆得她幾欲窒息。抽屜深處并非尋常典籍,
卻是一個尺余見方、以奇異金屬鑄造的扁平方匣!匣身布滿古樸流暢的波浪狀刻紋,
觸手冰冷沉重。匣面上沒有任何鎖孔,只有四道凹陷的環(huán)狀紋路,
中心一小塊橢圓形的空白凸起。沈云亭!匣面正中,
一個以特殊指力篆刻的、清晰得如同剛剛刻就的名字,驟然刺入眼簾!正是父親的簽名!
墨璃的心臟幾乎要從喉嚨里蹦出來!她顫抖著雙手,撫過那冰冷金屬上刻骨銘心的名字。
這是父親留下的?他在這里留下了什么?她嘗試著想扳開金屬匣蓋,紋絲不動。沒有鎖孔,
無處下手。蕭雪霽并沒有告訴她開啟的方法!
就在她焦灼萬分、俯身仔細打量那凹槽紋路之時——嚓!
一聲極其細微、幾乎微不可聞的摩擦聲,如同老鼠爬過朽木,
驟然響起在死寂到極點的石室上方!墨璃全身的汗毛瞬間倒豎!猛地抬頭望去!
就在她頭頂斜上方那排巨大鐵木柜的第二層黑暗角落,
一支閃爍著幽冷光芒、幾乎與柜影融為一體的細小吹管!
正無聲地從柜壁的陰影罅隙間緩緩伸出!管口穩(wěn)定如磐石,
精準地指向她暴露的毫無防備的后心!危險!致命的危險!幾乎是同一剎那!
石室深處絕對黑暗的某個死角里,一道快得根本無法用肉眼捕捉的銳風(fēng)驟然撕破凝滯的空氣!
“哧!”一支精鋼短箭!漆黑無光!箭頭呈猙獰的透骨錐形!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
瞬間貫穿了那吹管的管身!咔嚓!吹管應(yīng)聲碎裂!但!噗!噗!噗!
三聲更加沉滯、更加令人心膽俱寒的、銳器刺破肉體的悶響幾乎同時爆發(fā)!
三支比那短箭更長、更粗、更加歹毒的透骨透骨鋼釘!不知從哪個更加刁鉆詭異的角度發(fā)出,
竟無視了那道攔截的短箭!勢不可擋地穿破陰影,如同地獄毒蛇撲噬獵物!
目標赫然是沈墨璃的脖頸、后心、腰椎!太快!太近!太刁鉆!避無可避!
墨璃甚至來不及做出任何有效的閃避動作,身體在本能的驅(qū)動下只堪堪側(cè)過一絲角度!
死亡陰影已籠罩全身!就在這間不容發(fā)的剎那!
一只冰冷的手從她身后的絕對陰影中閃電般探出!快得只留下殘影!沒有半分猶豫,
帶著一種近乎同歸于盡的決絕!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和力量猛地抓住她的肩膀!狠狠地!
將她整個人向旁邊拉扯甩開!力量之大,讓墨璃感覺自己幾乎要被撕碎!緊接著——“呃!
”一聲極力壓抑在喉嚨里的悶哼,沉重而痛楚,在她耳邊極近距離響起,短促而深刻!
那聲音熟悉得讓墨璃心臟驟停!是蕭雪霽!與此同時!嗤!嗤!嗤!
三支灌滿了陰毒勁力的透骨鋼釘,毫無阻礙地、深深地扎進了那個代替她擋在前方的身體!
墨璃被那巨大的拉扯力甩飛出去,后背狠狠撞在冰冷的鐵木柜體上!
她在眩暈與劇痛中掙扎著抬起頭——凄慘搖曳的火折光芒下,
蕭雪霽修長的身影在她剛才佇立的位置搖晃了一下。
三支足有半尺長、漆黑無光、尾部殘留著詭異螺旋刻紋的鋼釘,一支釘在他右肩琵琶骨下方,
一支深深沒入左后肋,最致命的一支,正釘在他靠近心脈的左胸后側(cè)!
深紫色的衣料瞬間被溫?zé)岬囊后w浸透擴大!他的臉色在火光的跳耀下瞬間慘白如同金紙,
不見一絲血色。身體晃了晃,竟然硬生生靠著柜子的支撐,沒有倒下!那雙眼,
透過凌亂滑落的額發(fā),深深鎖住跌落在墻角的墨璃,痛苦與堅持在其中交織翻涌。
就在那痛楚的目光交匯中,墨璃的余光猛地瞥到了異常!
方才被蕭雪霽狠狠甩開、她撞在柜子上時,袖口被尖銳的柜角勾開了一道口子。
貼身收藏、剛剛才被撕開查看過的那枚嵌著“千年醉”毒引的銀針,竟在這一撞之下,
完全滑落了出來!銀針跌落在冰冷石地上,發(fā)出極其微弱、卻在此刻如同驚雷的脆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