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境藥劑鋪》我在童話城堡底下開了家“仙境藥劑鋪”。美人魚用天籟歌喉換得王子垂青，
代價(jià)是每月毒啞一個(gè)無辜少女。精靈女王的青春藥水，需獻(xiàn)祭十顆純真心臟。
灰姑娘的繼姐來買“水晶鞋咒”：“只要讓我穿上它……”我微笑著遞過藥劑：“當(dāng)然可以，
親愛的?！薄獏s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把詛咒標(biāo)簽翻了個(gè)面。1我是羅莎琳。
指尖拂過一排排流光溢彩的水晶瓶。我在這童話世界里，經(jīng)營著“仙境藥劑鋪”。
這里是所有光鮮童話背后，那無人窺見的、黏膩而真實(shí)的暗面?！澳枰模?/p>
羅莎琳女士總能為您尋到?！边@句話刻在店鋪門楣上。
也刻在每一個(gè)失意者燃燒著貪婪或絕望的眼瞳里。貨架上，
擺滿著高端華麗、五彩繽紛的魔法藥劑，藥劑上印著誘人的承諾：“永恒之吻”——服下后，
與相愛的人永遠(yuǎn)相愛，永不分離?！懊倒骞诿帷薄潞?，成為人們心中最美的人。
標(biāo)簽上，那華麗的花體字書寫著功效。而下方一行細(xì)小如蠅腿的附注，才是交易真正的靈魂。
我從不欺騙。只是……ta們很少細(xì)讀。門外石階傳來小心翼翼的腳步聲。濕漉漉的。
帶著海水的咸澀與絕望的寒意。是她來了。我嘴角彎起一絲精準(zhǔn)的弧度。門無聲滑開。
2露娜，那條來自珊瑚礁深處的小美人魚，跌撞進(jìn)來。她那如同星星般閃耀的長發(fā)，
此刻枯槁如海草。糾纏在蒼白的臉頰旁。更令人心顫的是她的脖頸。
一道猙獰、歪斜的暗紅疤痕橫亙其上。如同丑陋的蜈蚣。無聲宣告著某個(gè)慘烈選擇的結(jié)局。
“羅……羅莎琳女士……”她的聲音嘶啞破碎。
每一個(gè)音節(jié)都像是砂紙?jiān)谀サZ著喉嚨深處脆弱的血肉。
那雙曾經(jīng)盛滿整個(gè)海洋星辰的湛藍(lán)眼眸，如今只剩下焦灼的灰燼。
“王子……他聽不見我的聲音了……他不再看我……”淚水混著咸澀的海水。
在她骯臟的臉頰上沖出兩道溝壑。我姿態(tài)輕盈優(yōu)雅地靠近她。如同掠過鏡湖的天鵝。
我用冰涼的指尖，輕輕托起她布滿淚痕的下巴。她的皮膚滾燙。絕望在皮下灼燒?！皣u，
我親愛的露娜，”我的聲音如絲綢般滑入她耳中。“海洋的珍寶，怎能在陸地的塵埃里蒙塵？
你的歌聲，本就該屬于王冠與星辰?！蔽乙龑?dǎo)她看向角落。一個(gè)天鵝絨襯墊上的水晶瓶。
瓶中的藥劑宛如凝固的極光。深邃的藍(lán)紫色中流轉(zhuǎn)著點(diǎn)點(diǎn)碎鉆般的星光。美得令人窒息。
露娜的呼吸猛地一滯。眼中瘋狂的火苗瞬間燎原。死死釘在那瓶夢幻的光華上。
“那是‘塞壬之淚’，”我低語。每一個(gè)字都帶著魔性的韻律。“一滴，
便能讓你喉間的傷痕化為烏有?！薄叭危愕母杪晫碛凶屝浅綁嬄?、讓頑石落淚的魔力。
”“王子？”我輕笑一聲?！八粫悄闳瓜伦钪艺\的俘虜?！薄拔乙?/p>
”露娜的嘶吼帶著血腥味?？菔莸氖种缸プ∥业囊滦?。力量大得驚人?！盁o論什么代價(jià)！
我只要我的聲音回來！讓他看著我！只看著我！”“當(dāng)然，親愛的，
”我溫柔地、一根根掰開她冰冷的手指。動作不容抗拒。“仙境藥劑鋪，童叟無欺。
”我取下那瓶“塞壬之淚”。光芒在她狂喜的瞳孔中跳躍?！按鷥r(jià)，
僅僅是一點(diǎn)點(diǎn)……微不足道的分享。”我走向一張布滿暗沉木紋的柜臺。
上面攤開一本厚重如墓碑的契約簿。翻開的那一頁。紙張泛著羊皮的古舊黃色。
邊緣卻滲出一種不祥的、鐵銹般的深褐印記。
我用一支以渡鴉翎羽為筆桿、蘸著暗紅如凝血墨水的筆。流暢地書寫下契約條款。
墨跡在古老的羊皮紙上暈開。像貪婪吸吮著生命。“每月一次，月圓之夜，
”我的聲音平靜無波。
親手將一小瓶‘寂靜之塵’——”我指了指旁邊一個(gè)不起眼的、布滿蛛網(wǎng)般裂痕的粗陶小瓶。
“投入一位擁有甜美歌喉的少女飲用的水中?！薄爸恍枰凰?，
她動人的聲音便會……永遠(yuǎn)沉寂?！薄岸?，”我抬眼?！澳愕奶旎[之音，將借由她的沉默，
得以延續(xù)、燃燒，直至下一個(gè)滿月?！笨諝馑查g凍結(jié)了。露娜臉上狂喜的潮紅瞬間褪盡。
只剩下死尸般的慘白。她踉蹌后退。背脊狠狠撞在冰冷的石墻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牙齒咯咯打顫?！安弧@……這太……”她語無倫次。手指死死摳進(jìn)粗糙的石縫。
指甲瞬間崩裂。沁出血珠?！疤裁?？”我微微歪頭。指尖優(yōu)雅地?fù)徇^水晶瓶光滑的曲面。
瓶中夢幻的液體隨之輕輕蕩漾?！疤还搅嗣?？我親愛的小露娜，
童話里可沒有免費(fèi)的魔法?！薄澳愕穆曇簟蔽冶平徊健ｊ幱盎\罩著她顫抖的身軀。
“本就是由寂靜編織而成的?！薄澳阃底吡撕Ｎ椎乃?，割開了自己的舌頭，換來雙腿，
不就已經(jīng)明白這個(gè)道理了么？”“現(xiàn)在，不過是換一種方式……‘分享’而已。
”“用她們的沉默，喂養(yǎng)你的輝煌?！薄昂芄降慕灰住！蔽翌D了頓。
欣賞著她靈魂被撕裂的痛苦掙扎。如同欣賞一件精妙的藝術(shù)品?！盎蛘?。
”我的聲音陡然變冷?！澳愀敢饣氐奖涞暮５住?/p>
”“看著你的王子挽著別的、能為他歌唱的女人，在陽光下親吻？”“而你，
只能永遠(yuǎn)做一條躲在礁石陰影里、連哭泣都發(fā)不出聲音的……怪物？”最后兩個(gè)字。
輕如吐息。卻重若千鈞。露娜的身體劇烈地一震。像被無形的鞭子狠狠抽中。她猛地抬起頭。
眼中那片驚濤駭浪般的恐懼。被一種更深沉、更絕望的黑暗徹底吞噬、覆蓋。那是一種認(rèn)命。
一種被逼到懸崖邊、只能縱身跳入深淵的瘋狂。她死死地盯著我手中的水晶瓶。
那瓶中的流光溢彩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是唯一能通往她渴望的“幸?！钡恼瓨?。
那光芒吸走了她眼中最后一點(diǎn)屬于大海的清澈。只留下渾濁而執(zhí)拗的貪婪?！啊谩?/p>
”聲音干澀得像砂礫摩擦。卻帶著一種斬?cái)嗤寺返臎Q絕。“我簽。
”她顫抖著接過那支羽毛筆。筆尖觸及羊皮契約的瞬間。暗紅的墨水仿佛擁有了生命。
貪婪地吸附上去。她的名字——露娜——被歪歪扭扭地刻在古老泛黃的紙頁上。
在她落筆的剎那。那粗陶小瓶上蛛網(wǎng)般的裂痕深處。
一絲極其微弱、如同垂死螢火般的藍(lán)紫色流光悄然閃過。隨即隱沒。仿佛從未存在。
“明智的選擇?！蔽业男θ菥`開。像一朵在墓園月光下盛開的黑色曼陀羅。
我鄭重地將那瓶承載著扭曲希望的“塞壬之淚”。和裝著死亡粉塵的粗陶瓶。
一同放入一個(gè)襯著黑色天鵝絨的小盒中。遞到她冰冷汗?jié)竦氖掷?。指尖相觸的瞬間。
她像被燙到般猛地縮回手?！坝涀。聢A之夜。
”我看著她跌跌撞撞、如同夢游般消失在通往地窖上方的黑暗甬道盡頭。
如同一個(gè)被抽走了魂魄的空殼。3幾周后。城堡最盛大的夏日慶典之夜。高聳的露臺上。
王子和盛裝的貴族們俯瞰著下方廣場上歡樂的人潮。我隱在露臺邊緣最濃重的陰影里。
露娜出現(xiàn)了。她穿著一身綴滿真正深海珍珠的長裙。月光下流淌著柔和的珠光。
那道曾經(jīng)猙獰的疤痕。如今只在她白皙的脖頸上留下一道淡得幾乎看不見的銀線。
她走到露臺中央。面對王子。姿態(tài)優(yōu)美得無可挑剔。深吸一口氣。朱唇輕啟。歌聲流瀉而出。
那已非塵世之音。每一個(gè)音符都純凈剔透。仿佛由最清冽的泉水和最皎潔的月光凝練而成。
帶著海洋深處的神秘呼喚。又有著星群墜落的璀璨軌跡。歌聲在空中盤旋、上升。
輕易地穿透了喧囂的慶典鼓樂。抓住了廣場上每一個(gè)人的心臟。歡呼聲。音樂聲。談笑聲。
如同被無形的巨手瞬間扼住喉嚨。戛然而止。成千上萬張仰起的臉龐凝固了。
只剩下純粹的、被震撼到極致的癡迷。風(fēng)似乎也停止了流動。只為聆聽這神跡般的歌喉。
連璀璨的星辰。在她歌聲的輝映下。也黯然失色。王子的眼神。
那曾屬于整個(gè)王國、流連過無數(shù)美麗淑女的眼神。此刻牢牢地、近乎貪婪地鎖在露娜身上。
他的目光熾熱。充滿了純粹的、被征服的驚嘆和占有欲。他向她伸出手。
姿態(tài)如同迎接一位降臨凡塵的女神。露娜的歌聲仍在夜空盤旋。
她的臉上綻放出無與倫比的光彩。那是夙愿得償?shù)?、近乎燃燒的狂喜?/p>
她沉浸在王子癡迷的目光和自己創(chuàng)造的奇跡之中。全然忘卻了所有。她成功了。然而。
我的目光。卻如同精準(zhǔn)的手術(shù)刀。穿過這令人窒息的輝煌表象。
精準(zhǔn)地投向露臺下、廣場邊緣一條昏暗狹窄的陋巷深處。那里。慶典的燈火無法觸及。
只有冰冷的月光勾勒出骯臟墻壁的輪廓。一個(gè)身影蜷縮在冰冷的墻角。是個(gè)年輕的洗衣女工。
穿著沾滿污漬的粗布裙子。就在不久前。她還擁有著溪流般清澈動人的歌喉。
是酒館里最受歡迎的姑娘。此刻。她雙手死死卡住自己的脖子。
喉嚨深處發(fā)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破舊風(fēng)箱拉扯般的“嗬嗬”聲。
她的臉因極度的痛苦和窒息憋成了駭人的紫紺色。眼球可怕地向外凸出。布滿血絲。
絕望地瞪著虛無的夜空。她徒勞地蹬著腿。身體劇烈地抽搐著。
每一次痙攣都像在耗盡最后一點(diǎn)生命。月光冷冷地灑在她扭曲的臉上。
映照出無聲的、瀕死的劇痛。最終。那抽搐停止了。身體軟倒下去。
只剩下空洞的眼睛大大地睜著。映著天上遙遠(yuǎn)的、不屬于她的星光。
和露臺上模糊的輝煌燈火。我收回視線。重新落回露臺中央那光芒萬丈的焦點(diǎn)。
露娜的最后一個(gè)高音如同水晶般碎裂在夜空。余韻悠長。王子激動地一把將她擁入懷中。
周圍的貴族爆發(fā)出雷鳴般的掌聲和歡呼。露娜依偎在王子的懷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