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法陣啟動的剎那，許蒼只覺白光自腳底猛地竄起，如同千萬道閃電劈裂周身寒氣。

狂風(fēng)裹挾著鵝毛大雪倒卷而上，九龍藍(lán)袍的衣擺被吹得獵獵作響，燭火在風(fēng)雪中化作流螢般的光屑。

他聽見方丈的誦經(jīng)聲越來越遠(yuǎn)，意識在天旋地轉(zhuǎn)中被徹底吞沒，最后殘存的知覺，是掌心那瓣尚未融化的雪花突然變得滾燙。

再次睜開眼時，刺骨的寒意已被一股混雜著尾氣與香水的暖風(fēng)吹散。

許蒼踉蹌著站穩(wěn)，發(fā)現(xiàn)自己正站在一道锃亮的金屬欄桿旁――那東西光滑冰冷，與靈覺寺的雕花木柱截然不同。

他茫然抬頭，視線所及之處不再是飛檐翹角，而是林立的玻璃幕墻高樓，藍(lán)天上甚至沒有半片云，只有幾架鐵鳥轟鳴著掠過，留下白色的尾跡。

“吁――”他下意識地想喚住什么，卻被身旁呼嘯而過的鐵皮盒子驚得后退半步。

那盒子四個輪子飛轉(zhuǎn)，還發(fā)出刺耳的鳴笛聲，里面坐著幾個穿著奇裝異服的人，正透過透明的“窗戶”朝他指指點(diǎn)點(diǎn)。

許蒼攥緊了腰間的玉帶，九龍紋錦袍在涌動的人潮中顯得格格不入，街邊廣告牌上閃爍的霓虹光字讓他頭暈?zāi)垦（D―那些扭曲的符號像極了母后曾畫過的“簡體字”，卻又在動態(tài)屏幕上不斷變幻。

他順著車流望向街口，試圖尋找一絲熟悉的痕跡，卻只看見五光十色的店鋪招牌和行色匆匆的人群。

有人舉著會發(fā)光的“手機(jī)”對著他拍照，有人推著載滿“食物”的金屬車從身邊經(jīng)過，空氣中飄來炸油和甜膩的香氣，陌生得讓他心慌。

二十年了，從母后消失那天起，他無數(shù)次在腦海中描摹“現(xiàn)代”的模樣，卻從未想過會是這般光怪陸離。

“蒼兒？”

一個略帶顫抖的女聲突然從身后響起，像一把生銹的鑰匙猛地擰開了塵封二十年的心鎖。

許蒼渾身一震，指尖瞬間冰涼，連呼吸都忘了。

他僵硬地轉(zhuǎn)過身，只見一位穿著卡其色風(fēng)衣的女子站在不遠(yuǎn)處的梧桐樹下，手里的購物袋“啪嗒”掉在地上，蘋果和牛奶滾了一地。

女子看上去不過三十多歲，眉眼間卻凝著與記憶中別無二致的溫柔，只是眼角添了幾道細(xì)微的紋路，鬢角也有了幾根不易察覺的銀絲。

她的目光死死鎖在許蒼臉上，瞳孔因震驚而劇烈收縮，嘴唇哆嗦著，卻發(fā)不出完整的音節(jié)。

“娘......”許蒼的聲音卡在喉嚨里，像被砂紙磨過般沙啞。

眼前的人，分明是他十六歲時突然消失的母后喬洛顏。

二十年了，他從垂髫童子長成儲君，而她卻仿佛被時光格外優(yōu)待，只是此刻那雙曾含笑的眼眸里，正洶涌著他從未見過的狂喜與淚光。

“真的是你......”喬洛顏踉蹌著撲過來，風(fēng)衣下擺掃過地上的蘋果，她卻渾然不覺，一把將許蒼緊緊抱進(jìn)懷里。

掌心觸到兒子肩上熟悉的九龍刺繡，她再也忍不住，淚水洶涌而出，浸濕了許蒼的袍領(lǐng)，“我的蒼兒......你怎么來了？你怎么找到這里的？”

許蒼被母親抱得喘不過氣，卻舍不得推開。

二十年的思念、失去母后的痛苦、被背叛的委屈，在這一刻如決堤的洪水般奔涌而出。

他埋在母親頸窩，像個迷路的孩子終于找到家，所有的堅強(qiáng)偽裝轟然崩塌，只剩下壓抑不住的哽咽：“娘......我好想你......”

街頭車水馬龍依舊，行人紛紛側(cè)目這對相擁痛哭的“古裝母子”，卻無人知曉，這跨越時空的擁抱里，藏著一個王朝太子二十載的孤苦，和一位穿越母親半生的牽掛。

暖風(fēng)吹起喬洛顏的碎發(fā)，拂過許蒼掛滿淚水的臉頰，仿佛要將那些分離的歲月，都揉進(jìn)這遲來的重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