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喬洛顏在廚房擦著玻璃杯時，目光總瞟向客廳里翻看著古籍的許蒼。

兒子來現(xiàn)代三個月，從對著洗衣機發(fā)呆到能熟練用手機點外賣，可那雙曾盛滿星光的眼睛，卻總在深夜陽臺獨自眺望時蒙上一層薄霧。

她偷偷把社區(qū)交友會的傳單壓在水果盤下，又給同單位的張姐發(fā)消息：“一定要找個知書達理的姑娘，懂點歷史最好?！?/p>

“蒼兒，周末跟娘去參加個‘現(xiàn)代社交體驗會’?！眴搪孱伆汛蛴『玫目Х瑞^地址推過去，“聽說那家店有古法點心，跟你以前宮里吃的差不多。”許蒼正在研究手機里的朝代年表，聞言指尖頓在“周幽王”詞條上，眉峰微蹙：“娘，我不太想......”

“就當陪娘吃甜品嘛?！眴搪孱伌驍嗨?，往他手里塞了件淺灰色休閑西裝，“你看這料子，跟你那九龍藍袍一樣挺括?！痹S蒼接過西裝時，指尖下意識地往腰間虛按――那里曾懸著玉帶，此刻只剩平滑的布料。他看著母親鬢角的銀絲，終是把拒絕咽了回去。

周六的復古咖啡館飄著烘焙咖啡豆的香氣，木質桌椅和煤油燈擺件讓許蒼恍惚回到大周的書齋。

對面的女孩穿著素色棉麻長裙，推了推眼鏡：“我叫林薇，研究古代文學的?！彼哪抗饴湓谠S蒼袖口若隱若現(xiàn)的龍紋刺繡袖扣上，“您對古裝很感興趣？這袖扣的紋樣像是西周的夔龍紋?！?/p>

許蒼正用銀匙攪著藍山咖啡，聞言動作一滯。

他想起大婚時白霜露親手為他系上的玉帶，上面刻的正是同款龍紋。

林薇沒察覺他的僵硬，自顧自地翻著筆記本：“我最近在研究《詩經(jīng)》，比如‘蒹葭蒼蒼’這句，其實暗含古人對時空錯位的隱喻......”

“夠了?！痹S蒼突然放下咖啡杯，瓷器與木桌碰撞出清脆的聲響。他想起靈覺寺的雪、白霜露埋在樹下的信，還有那九百九十九個刺目的視頻。

林薇愣住了，隨即輕聲說：“抱歉，是不是觸及您的敏感點了？”她從帆布包里拿出一本線裝書，“這是我批注的《詩經(jīng)》，送您吧，里面關于‘溯洄從之，道阻且長’的解讀，或許能讓您想起些美好的事。”

許蒼盯著封面“蒹葭蒼蒼，白露為霜”八個小楷，瞳孔驟然收縮。林薇起身時，發(fā)尾掃過他面前的咖啡杯，留下一縷清淡的墨香。

喬洛顏從鄰桌湊過來，緊張地搓著手：“怎么樣？這姑娘知書達理吧？”

許蒼翻開書，扉頁上林薇的批注娟秀如簪花小楷：“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水可載舟，亦可渡人?！彼肫鸢姿蹲詈竽蔷洹拔也辉彙?，又想起母親為他偷偷準備的西裝，指尖劃過書頁間夾著的銀杏葉書簽，忽然低聲問：“娘，下周......那家甜品店還開嗎？”

窗外的陽光穿過彩繪玻璃，在他新?lián)Q的休閑西裝上投下斑斕的光影。

他下意識地抬手整理領口，卻觸到平滑的衣領――沒有玉帶需要打理，也沒有九龍藍袍需要熨帖。

林薇留下的《詩經(jīng)》注解本里，“蒹葭”篇的頁腳畫著個小小的穿越門圖案，像一個悄然開啟的新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