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的時候,季渡隨手翻了下另外幾門課的課本。
她好歹也是憑實力考上的首府大學,如今重讀一遍高中,除了一些需要死記硬背的內容,幾乎都沒什么難度。
門被砰的一下甩響,有人哭著跑了出去。
季渡看了下劉敏的座位,果然是空的。
有人來到了面前,季渡不甚在意的掃了一眼,是剛剛一直給劉敏幫腔的那個男生。
“喂,武易坤,算了……”
有人路過的時候拉了他一把,沒拉動。
武易坤惱怒的看著季渡,話里話外分明全是指責的意思:“你非要做的這么過分嗎?”
季渡合上書本:“我哪里過分了?”
武易坤咬咬牙:“劉敏都已經那么難堪了,你最后還要落井下石一下,這還不過分嗎?”
“她難堪是因為她做錯事了還想嫁禍給我,不罵她都已經算我仁慈了,我一個受害者為什么要顧慮她的心情?”
季渡撐著下巴,好整以暇的看著他。
“你這么有空來對我指手畫腳的,不如先去追一下劉敏。順便讓她以后別再犯蠢,別天天有事沒事的就用那屁大點腦子到處害人。畢竟有了今天這個前車之鑒,你們兩個以后再想在班里面找替死鬼可就難了?!?/p>
她的聲音不大也不小,剛好是全班能聽到的大小。
武易坤一時語窒,下意識左右看了一圈。
周圍人不少在看戲,聞言看著他的眼神都有點微妙。
拉著武易坤的那個男生見氣氛不對,連忙幫著打圓場,“不好意思啊他剛剛腦子就是犯抽了,人沒那么壞的……”
說完還用力拍了武易坤一下。
“好了好了,你還不跟人道個歉?!是你自己做的不厚道吧!”
武易坤捏緊拳頭,什么也不肯說,低著頭就沖出教室。
被留下的那個男生有點尷尬的看了季渡一眼,想了想,還是有點別扭的開口:“對不起啊,就那個……我剛剛差點也信了……怎么說呢,真的不好意思了……”
有了他帶頭,離得近的幾個同學也相繼給她道了歉。
“我也是……”
“他們兩個剛剛說的跟真的一樣,害我也懷疑你了……對不起哦……”
周圍開始有人義憤填膺。
“不是,誰能想到劉敏居然會是這種人啊,明明知道是體育課不見的,還非要說是音樂課之后的事情……這不擺明了想要甩鍋才撒的謊嗎。”
“而且武易坤一開始懷疑人家季渡不也是因為人家體育課那會不在,這不就說明他其實也知道錢是在體育課那會就沒的,后面還非要再扯這扯那的……真難看?!?/p>
季渡后桌坐的是英語課代表,是個八面玲瓏左右逢源的性格開朗的女生,她戳了戳季渡的后背,跟其他人一起譴責完,還順手給她塞了顆糖。
季渡沒接,只是神情平靜的說了句:“不用了,謝謝。”
曾經這群人全部都是共犯。
如今態(tài)度轉變自然也不是什么良心發(fā)現。
學校就是個小社會,雖說沒有很刻意,但是暗地里也會給每個人劃分了三五九等。
季渡曾經能被隨意欺負,是因為司南渚看她不順眼。
但撇開司南渚,她是醫(yī)學世家的養(yǎng)女,是?;|知桃的繼姐,是老師器重的名列前茅的優(yōu)等生。
只要不是司南渚,她永遠不會被劃分到最底層。
所以那些人不是對她轉變了態(tài)度。
季渡翻開剛發(fā)下的卷子,掃了幾眼,便在附加題上寫下正確答案。
——是察覺到司南渚發(fā)出的信號,對她背后有利可圖的未來轉變了態(tài)度。
紅筆用力的把寫好的答案劃爛。
季渡松開手,傷口果然已經開始滲血。
真惡心。
……
又過了幾天,班主任不知道從哪兒聽到了消息,私下找人把季渡和劉敏幾個都喊去了辦公室談心。
不過話還沒說幾句,劉敏的淚珠子已經開始在眼眶里打轉。
班主任見她這副樣子哪舍得罵她,連忙和武易坤幾個人一起說一堆好話哄著她。
劉敏卻是抹著眼淚,抬眸看向了季渡:“對……對不起……我沒想要懷疑你的……我那天就是,太、太害怕了……”
武易坤急道:“這怎么能怪你呢!當時就她不在,咱們的懷疑是合乎情理的??!”
季渡:……
他媽的這個死傻逼。
要不要舔狗舔成這樣。
班主任也打圓場:“哎呀,這事兒也怪我,都是我沒跟劉敏提前講一聲,才鬧的這么大的。”
他拍了拍劉敏的肩膀,又說:“同學之間有摩擦是正常的,知錯能改就好了。”
接著,又轉頭看向季渡:“你也別往心里去了,都不是故意的嘛,都是因為著急才這樣的,出發(fā)點都是好的。是老師的疏忽才導致你們吵起來了,老師在這里給你們說聲對不起,這件事就過去了,好不好?”
如果是上輩子,季渡估計就因為寄人籬下不想給人添麻煩之類的種種理由忍下來了。
但是她重活一遍不是為了來重蹈覆轍的。
所以季渡迎著他們的目光,似笑非笑的開口說:“張老師,你是這件事的受害者嗎?是你被當眾誣陷了嗎?我怎么記得,當時被一群人用異樣眼光看著的那個人,好像是我???”
班主任訕訕道:“誒……話不是這么說的……什么誣陷不誣陷的……”
“那要怎樣說?”
季渡笑出了聲。
“是要像你一樣,用春秋筆法替這兩個栽贓嫁禍的人自圓其說嗎?”
“你明知道他們兩個人是故意把鍋甩到我頭上的,現在還在這里自作主張的替我選擇原諒,怎么啊?你是打算鼓勵他們以后繼續(xù)做這種事情嗎?”
這邊動靜不小,辦公室里的其他老師都望了過來。
班主任一下就急了,“什么鼓勵……你把老師我當成什么人了!我這不是想要你們好好相處嗎?這接下來還有一年多的時間呢,你們鬧僵的話,這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那不是對你們自己也不好嗎……”
季渡盯著他,忽的笑了笑,眉眼舒展開來,像是同意了他的說法。
班主任心頭一松,就聽季渡慢條斯理的點頭說:“可以啊。只要這兩個人在全班面前跟我道歉,我就和他們好好相處?!?/p>
劉敏臉色頓時煞白一片。
要她當眾道歉,不就等于承認她被季渡壓了一頭……
那她以后還怎么在班里待下去!
劉敏捂著臉,逼著自己掉了幾滴眼淚,抽抽噎噎的說:“我、我就說她肯定不想原諒我……你們還非要騙我……”
“哎!你這孩子……”
班主任忙看了幾眼劉敏,又看了看不遠處的教導主任的表情,用商量的語氣說:“這個年紀都好面子的嘛,季渡你也別這么小氣,就原諒她這次,就當作是幫幫我了,好不好?”
季渡哈的笑了一聲。
這個人,還是和記憶里的一樣。
滿嘴道義,卻只會慷他人之慨。
她想起上輩子最后一次見到班主任的場景。
彼時她被摁在地上拼了命的發(fā)出聲音想要喊住他,對方卻后退一步,避開她的目光,就這么倉皇而又迅速的消失在視線里。
后來他也說了這句話——
你就當幫幫我吧。
你就當幫幫我吧,季渡。
幫幫我,別再鬧大了,把你的苦難你的疼痛你的崩潰全都忍下去,就像你曾經做過的那樣,就像一直以來那樣,好不好?
“不。”
季渡搖頭。
“張老師,你自己不幫我,又憑什么覺得我會幫你呢?”
“況且,他們在全部人面前懷疑我的時候,怎么就沒想過我也好面子?”
她的眼神冷漠如冰。
“現在只是讓他們體驗一下我的感受罷了,這又有什么過分的?”
“順便也讓他們趁這個機會學習一下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省的以后還繼續(xù)拿那八百個心眼子到處惹事生非!”
這種人是永遠不會消停的,退讓一次只會換來無數次得寸進尺。
季渡要做的,不是原諒,也不是和解。
而是把他們的自尊心踩到泥地里再也蹦跶不起來。
硬碰硬又怎么樣?過剛易折又怎么樣?
反正橫豎都是死,如果退讓不會帶來任何好處,那還不如死也要帶幾個墊背的。
總歸她痛快了舒服了,這就足夠了。
劉敏還沒試過被人這樣下面子,其他老師望過來的目光像是刀刃,她被扎的無地自容,終于忍不住哇的一聲大哭出來。
武易坤指著季渡生氣的大吼:“我警告你!你別太過分了!”
班主任顯然沒見過這陣仗,慌忙站起來把武易坤的手摁下去。
季渡笑的嘲諷,一字一頓道:“你算個什么東西?也配教我做事?”
新仇舊恨疊加在一起,腦海里有很多畫面忽閃而過,眼前一切像是蒙了層血霧,叫人看不清真實。
季渡抓住桌上那柄沉重的膠帶切割器,剛要舉起手,手腕就被人猛的桎住。
武易坤罵罵咧咧的聲音驟然間弱了下來。
宋玉衡站在身后,因為貼的太近,甚至能感受到他說話時胸膛發(fā)出的輕微震動。
依舊是那道溫柔的嗓音。
他垂眸,摁著季渡的肩膀,笑意卻不抵眼底:“你們在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