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塊指甲蓋大小、邊緣帶著不規(guī)則撞擊凹痕的黃銅片,如同一個沉睡多年的秘密終于忍不住探出頭來,向外翻出,露出下方一個深不可測的、黑洞般的小小開口。
“暗格?!”顧流光的聲音拔高,充滿了驚疑與駭然,瞳孔驟然放大。
這完全超出了他的認知!
他與沈聿相交多年,無數次見過這塊表,甚至在他出事前還曾借來把玩,卻從未發(fā)現、也從未聽沈聿提起過如此精巧而隱秘的機關!
這秘密被守護得如此之深,深得令人心頭發(fā)寒。
兩人幾乎同時屏住呼吸,身體前傾,目光如炬地聚焦在那個小小的、仿佛能吞噬光線的開口上。
空氣凝固了,只有兩人如雷的心跳聲在寂靜中轟鳴。
顧流光的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沖破肋骨。他喉結滾動了一下,強壓下翻涌的情緒,遲疑了僅僅一瞬,便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決斷,伸出因緊張而有些發(fā)涼的食指,極其緩慢、小心翼翼地向那個狹小的暗格深處探去。
指尖在黑暗中摸索,觸碰到一個堅硬、冰冷、細長的金屬物體。那一瞬間的觸感,像電流一樣擊中了他。他屏住呼吸,用指尖最輕柔的力道,如同拈起一片薄冰,極其謹慎地將那東西夾了出來。
冰冷的金屬落在掌心,帶著沉甸甸的歲月感。
那是一把鑰匙。
鑰匙極其小巧,比最纖細的女士胸針鑰匙還要精巧,長度不過寸許。材質是古舊的黃銅,在歲月的摩挲下已褪去耀眼光澤,呈現出一種深沉內斂的暗金色,表面布滿了細微的氧化斑點。
它的獨特之處在于柄部——并非尋常的圓形或方形,而是一個微縮的、高度抽象化的“齒輪”造型,每一道齒牙都雕刻得異常精密、銳利,仿佛真能咬合進某種同樣精密的機械之中。
而在鑰匙柄的最末端,一個微小到幾乎需要凝神細看才能發(fā)現的“SY”標記,被極其精細地刻印其上,與工具箱上模糊的油漆印記、懷表上手工雕刻的字母,如出一轍,如同一個跨越時空的、沉默的簽名。
這枚小小的鑰匙,靜靜地躺在顧流光汗?jié)竦恼菩?,散發(fā)著一種與懷表本身承載的死亡冰冷截然不同的氣息——它是一種沉靜的、內斂的、蓄勢待發(fā)的謎題感,一個塵封多年、亟待被開啟的邀請函。
“一把鑰匙……”楚暮的聲音帶著一絲恍惚,目光被那齒輪柄部精密而奇特的造型牢牢鎖住,仿佛那小小的金屬造物本身就是一個微縮的迷宮。
“這么小的鑰匙……能開啟什么?”她的思緒幾乎是本能地、不受控制地飛向了工作室里那個最具壓迫感的存在——那扇厚重的、包裹著厚實銅皮、沉默矗立在角落的木門。
一種強烈到幾乎讓她心悸的直覺告訴她,這兩者之間,必然存在著某種宿命般的聯系!那扇門后的黑暗,仿佛正在無聲地召喚著這把鑰匙。
顧流光猛地攥緊了這把突如其來的鑰匙,冰冷的金屬棱角深深硌進他的掌心,帶來尖銳的痛感,卻絲毫無法平息他心中翻江倒海般的驚濤駭浪。
沈聿!他在自己最珍視的、幾乎等同于生命的貼身懷表里,藏了一把如此隱秘的鑰匙!
為什么?
這把擁有奇異齒輪柄的鑰匙,對應的鎖孔究竟在哪里?
真的是那扇門嗎?
這扇門,連同里面的“沈聿遺物”,沈聿曾親口囑托他保管,卻從未提及鑰匙的存在!
這重重疊疊的保密,這精心設計的機關……沈聿,他的摯友,他以為足夠了解的兄弟,到底……還隱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
這些秘密是否與那場奪走他生命的事故有關?
一股寒意夾雜著被隱瞞的刺痛,從心底深處升起。
“滴答…滴答…”
懷表內部那生澀艱難、仿佛隨時會斷氣的齒輪聲,依舊在頑強地、斷斷續(xù)續(xù)地響著,在這死寂般的氛圍中顯得格外詭異。
它不再僅僅是背景音,更像是一種急迫的催促,一聲聲敲打在顧流光緊繃的神經上。
顧流光猛地抬起頭,眼神銳利如鷹隼,越過楚暮略顯蒼白的臉,穿透工作室里彌漫的塵埃光柱,直直鎖定在另一端——那扇在陽光下沉默佇立、如同古老堡壘般的包銅木門!
他的目光死死釘在門把手下方,那個鑲嵌在厚重銅皮之中的、深不見底的古老鎖孔上!
記憶的迷霧被瞬間驅散!
鎖孔的形狀……在記憶中被忽視的細節(jié)驟然清晰無比地浮現出來——它絕非常見的十字或一字形!
那深邃的孔洞內壁,似乎布滿了細微的、不規(guī)則的鋸齒狀凸起和凹槽!
那復雜精密的輪廓,不正與他掌心這把齒輪鑰匙柄部那同樣精密復雜的齒牙結構……隱隱地、完美地……形成了某種潛在的對應關系嗎?!
這個認知如同九天驚雷,帶著刺目的電光,狠狠劈入顧流光的腦海!
他幾乎是憑借著本能,將鑰匙死死攥緊,冰冷的金屬幾乎要嵌進肉里,抬腳就要向那扇門沖去!
十年的痛苦、未解的謎團、沈聿未完成的遺志、林晏晏那不懷好意的刺探、還有眼前這塊離奇“復活”又暗藏玄機的懷表……所有的線索、所有的重量、所有的疑問,此刻都化作一股洪流,洶涌地指向那扇緊閉的門扉之后!
那門后仿佛藏著一切問題的答案,也藏著更深的、令人恐懼的未知深淵!
“等等!”楚暮的聲音帶著一絲驚惶,幾乎是本能地伸出手,緊緊抓住了顧流光肌肉緊繃的手臂,阻止了他近乎失控的步伐。
她的指尖冰涼,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顧先生!那懷表……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