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下頭,聲音帶著幾分“沙啞”:“父親,此事必須盡快告知族長和各位長老!若宸堂弟他們真的遭遇不測,我們……我們也好早做準備,或許……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硯烈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隨即重重嘆了口氣:“糊涂!此事若無確鑿證據(jù),豈能隨意聲張,動搖人心?!但你所言也確有幾分道理……”
他沉吟片刻,做出決斷:“這樣,你先下去休息,此事暫不可對外人言。我即刻去見族長,將你所見如實稟報。家族自會派人前往霧隱山脈查探究竟!是福是禍,總要親眼看過才能定論。”
“是,父親?!背幟髡\“恭敬”地應(yīng)道,眼中卻掠過一抹得意的陰冷。
他知道,父親會如何“如實稟報”,也知道,家族派人去查探的結(jié)果,必然會如他們所愿。
至于為什么會有這一出戲?當然是為了防止隔墻有耳!
果然,當夜,硯家族長硯修遠在聽完硯烈“轉(zhuǎn)述”的硯明誠所見后,臉色鐵青。
硯宸不僅僅是硯家的希望,更是他力排眾議,傾斜了大量資源培養(yǎng)的天才。
若真如硯明誠所言遭遇不測,對硯家而言無疑是沉重打擊。
“霧隱山脈……窮奇……”硯修遠喃喃自語,眼中怒火與憂慮交織。
他深知那片山脈的兇險,也知道上古兇獸窮奇的傳說。
“此事非同小可!必須立刻查明真相!”硯修遠當機立斷,“立刻傳我的命令,召集刑堂的硯峰長老,以及追蹤堂的幾位資深執(zhí)事,讓他們即刻到我書房來,有十萬火急之事相商!”
“是,族長!”侍立一旁的硯青連忙領(lǐng)命而去。
書房內(nèi)只剩下硯修遠和硯烈二人。
硯修遠目光沉沉地看著硯烈,語氣雖然盡量保持平靜,但其中蘊含的壓力卻讓空氣都仿佛凝固了:“二長老,明誠此刻想必也受驚不小。此事疑點頗多,窮奇怎會輕易現(xiàn)身?宸兒又為何會獨自出現(xiàn)在那等險地?這些都需要仔細查證,不容有失。”
他頓了頓:“今夜事發(fā)突然,后續(xù)的搜救與調(diào)查,恐怕要耗費不少心力。天色已晚,二長老你也想必也乏了。你先回去好生歇息,也代我安撫一下明誠,讓他安心養(yǎng)傷,切莫胡思亂想。”
“至于霧隱山脈之事,”硯修遠眼神變得更加深邃,“待我與硯峰長老他們商議之后,自有定奪。你且放心,若宸兒真遭遇不測,我硯修遠……絕不會善罷甘休!”
硯烈渾濁的老眼中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光芒,他自然聽出了硯修遠話語中的疏離。他也明白,硯修遠此刻心中定然充滿了疑慮,絕不會讓他過多插手后續(xù)之事。
不過,他的目的已經(jīng)達到——將“硯宸遭遇窮奇”這個消息成功地傳遞給了硯修遠,并挑起了他的怒火與擔憂。他故作沉痛地點了點頭,聲音沙啞地說道:“族長說的是。明誠那孩子確實嚇得不輕,老夫也確實有些乏了。那……一切便有勞族長費心了。只盼……只盼宸兒那孩子吉人天相,能逃過此劫?!?/p>
說完,他對著硯修遠略一拱手,便也轉(zhuǎn)身,帶著滿腹的憂慮與一絲隱秘的得意,緩緩退出了書房。
看著硯烈那略顯佝僂的背影消失在門外,硯修遠臉上的平靜瞬間被濃烈的殺意與焦灼所取代。
消息在硯家高層迅速傳開,一時間暗流涌動。
有人真心為硯宸擔憂,畢竟這樣一個天才的隕落,對任何一個有遠見的家族成員而言都是損失。也有人暗中幸災(zāi)樂禍,尤其是那些曾經(jīng)被硯宸光芒所掩蓋的子弟及其背后的勢力,巴不得這個“千年難遇的天才”就此消失。
而硯明誠,則在自己的暗室中,與父親硯烈相對而坐,悠然品茗。
“父親,一切都按計劃進行?!背幟髡\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明日家族的隊伍出發(fā),等他們找到那片‘修羅場’,只會感嘆窮奇之威,誰還會懷疑到我們頭上?”
硯烈捋了捋胡須,眼中閃爍著老謀深算的光芒:“此事還需謹慎。那幾名死士處理得如何?可有留下手尾?”
“父親放心,皆已處理干凈,絕不會有人查到蛛絲馬跡。何況,‘逆鱗煞石’早已被窮奇黑炎焚毀,與那山谷煞氣融為一體,神仙也難辨?!背幟髡\自信滿滿。
“嗯”硯烈點了點頭,“接下來,就看家族如何認定此事了。宸兒一死,你便是家族年輕一輩中當之無愧的第一人,未來的資源和機會,都將是你的。你要好好把握?!?/p>
“孩兒明白”硯明誠眼中閃過一絲興奮與貪婪,“待塵埃落定,孩兒定不負父親厚望,帶領(lǐng)我這一脈,在硯家……乃至整個修煉界,都占據(jù)一席之地!”
父子二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窗外的夜色,似乎也因此而更加深沉了幾分。
在硯家府邸暗流涌動,一支探查隊伍即將啟程前往霧隱山脈的同時,身處偏僻石室的硯宸,也開始了他人生中最艱難的一段修行。
玄機子確實如他所言,除了每日送來一些氣味古怪卻蘊含奇異能量的羹湯,并親自費力地喂他服下外,對于硯宸如何認識,和駕馭這副新生的軀體,竟是不聞不問,也無半句指點。
他大多數(shù)時候都待在那張堆滿零件圖紙的石桌旁,叮叮當當?shù)厍么蛑裁矗蛘邔χ恍碗s的圖樣凝神苦思,仿佛硯宸這個重傷之人,是石室中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擺設(shè)。
起初的幾日,硯宸幾乎都沉浸在,對自己身體徹底失控的絕望和對往昔的痛苦回憶中。
鏡中那完美的虛像與現(xiàn)實中紋絲不動、毫無知覺的肢體形成的巨大反差,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他。
他想起了云長老慈祥的笑容和最后的囑托,想起了硯風的沉穩(wěn)、硯雷的豪勇、硯霆的機敏,他們慘死的畫面如同夢魘般反復出現(xiàn),每一次都讓他心如刀絞,復仇的火焰便在他心中灼燒得更旺一分。
“我不能放棄……絕不能!”這股強烈的執(zhí)念,成了支撐他從無邊黑暗中掙扎出來的唯一光芒。
于是,他開始了與這副“新身體”的漫長搏斗。他首先嘗試的,依舊是控制自己的手指。他躺在石床上,雙目緊閉,將全部心神沉入那只看似完好的右手中,一遍又一遍地在腦海中重復著蜷曲、伸展的指令。
汗水浸濕了他額前的亂發(fā),精神力消耗巨大,甚至讓他感到陣陣眩暈。然而,那只手依舊像一截沒有生命的木頭,毫無反應(yīng)。
數(shù)個時辰過去,就在他幾乎要因為精神透支而再次昏厥時,他的食指指尖,終于以一種肉眼幾乎無法察覺的幅度,輕輕地、痙攣般地抽動了一下!
“動……動了!”硯宸心中一喜,盡管這一下微弱得可以忽略不計,卻像是在漆黑的隧道中看到了一絲微光。
他強忍著疲憊,繼續(xù)嘗試。日子一天天過去。
從控制一根手指的微弱顫動,到五根手指能勉強地、以一種極其笨拙和不協(xié)調(diào)的方式做出抓握的動作,硯宸花費了整整七天。
這七天里,他經(jīng)歷了無數(shù)次的失敗和挫敗。每一次意念下達指令,身體的反饋都充滿了延遲和偏差。
他想讓手指彎曲,它可能只是僵硬地彈動一下;他想讓手臂抬起,它可能只是在床上無力地滑動。
那雙在鏡中看起來與常人無異的手臂,在他最初的操控下,簡直像兩根不受控制的鐵棍,時常會因為用力過猛或方向錯誤而撞到石床或他自己,發(fā)出沉悶的聲響,也讓他本就虛弱的身體添上新的瘀傷。
玄機子對此始終視若無睹,只是在送藥時,偶爾會淡淡說一句:“欲速則不達,循序漸進方為正道?!?/p>
或者在硯宸因為過度沮喪而低吼時,冷冷拋下一句:“這點苦楚便承受不住,還談何復仇?”
這些話語,如同冷水潑面,卻也激起了硯宸骨子里的那份不屈與驕傲。他曾是千年難遇的靈能天才,如今即便虎落平陽,也絕不甘心就此沉淪!他開始更加專注,更加細致地去感知這副身體的每一絲變化。
硯宸絕望地發(fā)現(xiàn),自己曾經(jīng)無比熟悉、如臂使指的靈能,如今在這副身體里卻像是沉睡了一般,無論他如何嘗試去感應(yīng),如何按照記憶中的法門去運轉(zhuǎn)周天,都只能激起極其微弱、若有若無的漣漪,隨即又歸于沉寂。
那片曾經(jīng)充盈著七色霞光的靈力海洋,如今仿佛被一層厚厚的迷霧所籠罩,讓他難以觸及,更不用說調(diào)動。
經(jīng)脈的感覺也變得遲鈍而陌生,它們似乎還在那里,卻對他的神魂呼喚反應(yīng)極為微弱,仿佛神魂與這副“新生”的肉體之間,還存在著某種隔閡,使得靈能的傳導受到了極大的阻礙。
“是了……玄機子前輩說過,神魂與這新生的肉體尚未完全契合……”硯宸猛然想起玄機子的話,心中燃起一絲微弱的希望。
難道,并非靈能徹底消失,而是因為這副身體剛剛重塑,神魂還未能完美駕馭,所以才無法像以前那樣自如地運用靈能?
這個念頭如同撥云見日,讓他原本沉入谷底的心緒又振奮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