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我被喚醒的時候,是被一瓢冷水潑醒的?!叭饲逍蚜??走吧,該上轎了?!蔽冶犻_眼,
發(fā)髻凌亂,紅蓋頭歪在一邊,眼前是大紅的嫁衣,還有看不清面孔的喜娘。姐姐逃了。
我成了她的替身。沒人問我愿不愿意。我被塞進花轎時,手腕上的銀鈴還在輕響,
那是姐姐平日最愛的飾物,她走得匆忙,把它忘在了梳妝臺。王府門前鼓樂齊鳴。
花轎穩(wěn)穩(wěn)停住,我聽見有人喊:“請王妃下轎”我掀起蓋頭,一步步走入王府,
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活下去。低調,別惹事,熬過這一年便是。可我剛站穩(wěn),
一道冷冽的聲音傳來:“本王不會碰你。你姐姐是你姐姐,你是你?!蔽姨ь^看去,
那人身著玄衣,面容俊冷,一雙眼眸像覆了霜。他是戰(zhàn)王,名震四方,
三年前在北疆一戰(zhàn)封王,殺人如麻,傳聞早已心如死水。我垂下眼,聲音輕:“我明白,
我不奢望?!彼c頭,轉身走了。我松了口氣,覺得自己走對了一步。然而那夜我剛睡下,
窗戶卻被人從外推開。他披著夜風走進來,站在我床前,看了我許久,
只吐出兩個字:“冷嗎?”我心跳一頓?!斑€好……”他點頭,將一件披風丟在我身上,
轉身離開。我不懂他要做什么。從那夜起,他夜夜來,不說話,只站著,看我片刻就走。
府里很快有了風聲,說我得了戰(zhàn)王寵愛,有人開始笑我,也有人想試探我。
直到有人送來一杯茶我未碰,身邊的丫鬟卻七竅流血,死在了我面前。當夜,
他殺了送茶的人。我不敢問,也不敢說。他只看著我:“王府,不歡迎第二個背叛者。
”我才知道,他不冷。他只是瘋。而我,竟是他用來清算王府的刀??尚Φ氖牵覜]死,
反而活得越來越清醒。我開始接觸內院賬本,識人識局,裝傻藏拙。他卻一次次將權柄遞來,
把王府的后院、家令、賬冊都交到我手中。我不明白他要做什么。直到有一天,
他跪在我腳下?!澳闳粼敢?,天下江山,我都給你?!蔽倚α耍钢男乜冢骸澳悄隳??
你給我什么?”他眼眶泛紅:“我給你我自己?!钡诙滦禄榈谌?,王府內院著火。
起火的是東院,那是姐姐原本要住的地方。我站在火光中,看到那被燒得焦黑的床榻,
還有從廢墟中刨出的半塊玉佩。玉佩上刻著“沈”字是姐姐的名物。
有人驚呼:“王妃燒死了!”我冷笑,低頭,沒人認得我。她是沈如霜,我是沈如月,
我們自幼容貌幾近一模一樣。她走了,臨走前,留我一個人替她死。我本可以現(xiàn)在逃,
可我看著那團火光,忽然有種荒唐的安穩(wěn)感。這場大火燒斷了她的痕跡,
也燒斷了我原來的命。我不再是沈如月。我,是戰(zhàn)王妃。火后第三日,王府暗潮洶涌。
嬤嬤遞來賬本,我翻了不到兩頁,便察覺出水賬?!斑@些月銀,發(fā)了兩百兩,
實發(fā)卻不到一百。你在養(yǎng)誰?”我聲音平靜。嬤嬤身子一顫,跪了下來。
“奴婢、奴婢不敢……”“去請王爺?!蔽逸p聲吩咐。她倉皇而逃,沒過多久,他就來了。
一身玄衣,眼神漠然,身后跟著幾個暗衛(wèi),血腥味未散。我將賬本合上,遞給他。
“王府是你的,可我替你看門,不能被人當傻子。”他不說話,只是走到我身邊,低頭看我,
目光沉沉?!澳恪胱鐾蹂??”我笑:“你不是說我和她不一樣?那就別用她的標準對我。
”他忽然伸手,掐住我的下巴:“她,求著嫁我。你呢?”我盯著他,
聲音不高不低:“我替她嫁你,不代表,我替她愛你?!彼徽?。屋里靜得像死了一樣。
他忽然松手,嗤笑一聲:“你倒有趣?!碑斖恚忸^下了雨。我坐在榻上讀書,
忽聽見窗欞輕響。我沒抬頭,淡淡道:“王爺若是再不進門,我就真以為你怕我。
”他推門而入,身上帶著冷雨,坐在我榻前。“你為什么不逃?”他問我。“逃去哪里?
”我不緊不慢,“我現(xiàn)在有吃有穿,還有權力,誰會逃出王府做階下囚?”他看著我,
眼神深得可怕:“所以你想權?”我搖頭:“我只想活。活得比她好,比你想象中更好。
”他忽然笑了,笑得像夜里藏著瘋子?!吧蛉缭?,你是我娶進門最危險的女人。”我回視他,
眼里沒有一絲懼意:“你是我嫁的,最不值得信的人。”后來,王府的下人換了八成。
再后來,掌家嬤嬤懸梁自盡,身邊丫鬟喝了毒茶,死得整齊。我坐在主位上,吃著酥梨,
聽見他在外頭訓話:“本王的王妃,是你們的主子。”“她說的話,就是本王的話。
”我終于明白,他為什么讓我留在這。他說過:“我不會碰你?!笨伤矎臎]說過,
他不會讓別人死在我腳下。第三章王府門前來了道圣旨。陛下口諭,戰(zhàn)王妃入宮赴宴,
替王府向太后請安。我站在宣紙下,垂目聽完,只道一句:“臣妾遵旨?!彼麤]有阻止,
只是派了四名暗衛(wèi)隨行,還將一枚雕著玄紋的玉佩,塞進我袖中?!斑@玉在,誰也不能動你。
”他說。我想笑,卻笑不出來。他把我推入局中,又像給我一根稻草??上抑烙行┭缦?,
從來不是為了吃飯,而是為了看誰會倒下。入宮那日,百花園中設宴。太后未到,
眾命婦已落座。中間那席空著,顯然留給我。我慢慢行禮,一步一步走進視線。
“這便是沈如霜的妹妹?嘖……長得倒是像,就是氣質差遠了?!薄皯?zhàn)王真是可憐,
娶了副牌的貨色,王府怕是要完了?!薄奥犝f她命硬,才進府就燒了院子,克死丫鬟呢。
”我聽得真切,一句不駁。我端坐下,細細看了一眼這些言語最烈的女人。
一個是禮部尚書之女,一個是右相之妻,一個是前兵部侍郎的遺孀。嘴毒,手更毒。
她們盯上我,不是因為我是誰,而是因為我代表的,是他。太后姍姍來遲,
身后跟著一個女子,眉眼柔婉,一身淡藍襦裙,看似不起眼,卻讓全場靜了一瞬。
“這是玉容郡主,太后親封的義女?!倍Y官介紹。我抬眼她不看別人,只看我。
像看一塊待宰的肉。我才落座,她便起身:“聽說王妃聰慧,擅醫(yī)善棋,不如今日一試?
”我尚未應聲,太后笑了:“既是小輩切磋,也不傷和氣?!北娙丝礋狒[的眼神一涌而上。
她擺了局,我落子,她搶攻,我守。一局半個時辰,她越下越急,眼尾開始抽動。
我只盯著棋局,從未抬眼看她。最終,她落錯一子,長嘆一聲:“郡主棋藝不精,輸了。
”我起身行禮:“郡主雅量,令妾欽佩?!彼а?,卻被太后一眼壓下。出了宮門,
我才上馬車,就看見他站在御道盡頭。玄衣、黑馬,風雪作勢。他伸手把我接了下來,
披上斗篷,眉頭微蹙。“誰讓你應戰(zhàn)的?”我嗤笑:“你不是派我來請安的嗎?怎的,
安得不好?”他盯著我,眼里像藏著冰火?!拔艺f過你是我王妃,不是棋子。
”“可你送我上了賭桌?!蔽移届o看他,“你要我低頭,要我聰明,要我管賬,
還要我不惹事——你到底想要什么?”他忽然捏住我手腕,聲線低沉:“我想要你活。
”我怔住。他又低頭,在我耳邊說了句:“活著,才能幫我殺人?!蹦且刮覜]睡。
我在房中翻開那本厚重的王府舊賬,最末頁貼著一張紙條?!舅皇且馔馑赖?。替她死的,
也不會只有你?!抗P跡鋒利,是他寫的。我忽然意識到:這王府,不止是宅斗場。是修羅場。
而我,不是替嫁的新婦,是一顆,用來翻盤的子。第四章入宮回來的第二日,
我便收到太后的賞賜。玉容郡主輸?shù)秒y堪,太后卻賞我一整匣珍珠,
名義上是“慰問新婦進宮勞累”。我知道,她在試我。收,就是被盯上;不收,是不識好歹。
我只挑了三顆最小的珍珠,其余的原封退回宮中,換了封謝信,
信里只有一句話:“妾身淺薄,不敢貪賞,惟愿恪守本分?!毙攀俏矣H手寫的,他看過,
只冷笑一句:“你倒是會裝。”我抬頭看他:“你娶回來的,是王妃,不是靶子。
太后把刀架我脖子上,我總得戴塊玉遮一遮?!彼麤]說話,盯了我半晌,轉身離開,
臨走前道一句:“王府賬房已空,你自己挑人?!比蘸?,我請出三十年前退下的老賬房,
重新掌府。第一件事,不是翻賬,是清人。權嬤嬤是前王妃的陪嫁,掌王府內務多年,
言語不多,卻把全府捏得死死的。我上任第一天,她沒來請安。我親自去請她?!巴蹂F體,
不該勞神?!彼性陂缴?,手撫著佛珠,眼也不抬。我輕笑:“嬤嬤這‘貴’,
叫得我都怕了?!彼K于抬眼:“你不該來?!薄澳阋膊辉撨€在?!蔽以捯魟偮洌?/p>
身后丫鬟將賬冊砸在她面前,一摞摞,全是她經(jīng)手的內務賬目。
“這兩年花了多少銀子補貼府外香火?嬤嬤是信佛,還是信人?”她臉色一變:“這些事,
王爺都不查?!蔽腋┥碣N近她耳邊,一字一句:“我不是王爺。我是你如今的主子。
”她跪了。第二日,內院換了規(guī)制,奴婢重新分撥,祠堂鎖門,香火銀一律停供。第三日,
老賬房帶來一份王府舊卷,說是在密閣找到的,封皮上落著灰塵,四角已卷。我翻開一看,
指尖瞬間冰涼。那是一封狀紙。署名:沈如霜。她曾告王府側妃魏氏,密謀通敵,欲殺王爺。
可這封狀紙,并未呈交刑司,反而被壓進王府密閣,無人問津。而魏氏,
三年前就已“病死”,死前一月,她剛與陛下密談過一次。我將狀紙攤開,細細看完,
忽然聽見腳步聲。他站在門口,身上帶著冷風,一身戎裝未褪,臉上沾著血。我將紙遞過去。
“你知道這東西的存在?”他沒有接,只盯著我。良久,他才說:“她死了,
連尸骨都沒留下?!蔽姨а郏骸八阅阆胗梦?,查清這一切?
”他嗤笑:“你不是問我要什么?現(xiàn)在你知道了?!蔽页聊肷?,
低聲開口:“那你也該知道,我要的,也不是王妃之位?!彼粗遥凵駨碗s:“你要的,
和我一樣。”“我們都要命?!蔽肄D身回屋,將狀紙收入匣中,親手上了鎖。這王府,
終于不再只是他的了。我,是他娶進門的新王妃,是他借刀殺人的棋子。可我,也在一步步,
把這王府,變成我能執(zhí)掌的江山。第五章清晨,他披甲上馬,黑金戰(zhàn)袍獵獵生風。
我站在門前,看他躍上戰(zhàn)馬,回頭看我一眼,薄唇輕啟,只說了五個字:“王府,交給你。
”我沒應,也沒笑。他走了,西北有戰(zhàn),我知道,他不是避風,是去殺人。
但我也知道他一走,王府就成了活靶子,而我,是靶心。第一日,吏部尚書府送來賀禮,
說是感謝我前日于百花園救了玉容郡主一命。我未動。第二日,太后宮中傳話,
說我孝順體貼,賜我金鳳簪。我依舊未動。第三日,左丞相的兒媳帶著兩個女兒來“探病”,
說是舊交。我親自接待,茶未涼,她開口便是:“聽說王爺離府,王妃獨守空院,
定是寂寞難耐。”我看著她,唇角微揚:“你說得對,倒是你女兒們該嫁人了。
”她變了臉色,拂袖而去。我命人關門,不留半點余地。我不是來做笑話的。
我在他離開的第一天,就讓王府高墻更換守衛(wèi),暗哨加密,賬目封存,所有通外銀錢斬斷。
第二天,我召來府中所有老奴,跪了一地。我站在高位,冷眼看著:“從今日起,
王府一切由我執(zhí)管。誰敢私通外人,重則殺無赦?!币估?,我在燈下翻舊信,
忽然聽見屋外響動。一盞茶的功夫,四名暗衛(wèi)已將一個人押了進來?!巴蹂?,
是府中廚房的雜婦,剛才趁夜寫信欲送出府門?!蔽铱聪蚰桥印K蛑?,抬起頭,
臉上熟悉。是當初姐姐身邊的侍婢翠荷。
她哆嗦著開口:“王妃……我只是想告訴小姐您過得好……她在外頭……她還活著。
”我猛然站起?!澳阏f什么?”她哭著磕頭:“那夜小姐沒走成,是被人截走的!
送出府的是權嬤嬤,但人——是被魏氏帶走的!”魏氏。那個已經(jīng)死了三年的女人。
我閉上眼,腦中瞬間清明。他從不肯說姐姐的死,是因為他也未找到尸骨。魏氏已死,
姐姐下落不明,狀紙未曾上呈,權嬤突然暴斃這一切,連起來,只有一個可能:姐姐沒死,
但她知道了不能知道的秘密。而我,是她的替死鬼。我低頭看那哭得不成樣的翠荷,
淡淡開口:“她在哪?”翠荷哆嗦著搖頭:“我……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她在北郊,
被人藏起來了……我只是想給她寫封信……”我沒有說話,只看向暗衛(wèi)?!白觳桓蓛舻娜?,
留不得?!薄笆??!苯褚篃o月,王府大門緊閉。我站在書房窗前,望著外頭一片死寂,
忽然有些發(fā)冷。他離開不到五日,我已經(jīng)殺了三人,斷了五線,燒了兩份舊賬。我開始懂了。
權,是用來保護命的。而命,是要用來殺人的。第三更鼓時,我忽聽窗外響了一聲。
我手握匕首轉身,卻看到一道熟悉的影子落在窗前。他披著夜色,滿身風雪。“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