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黃金囚籠我被囚禁在沈知硯精心打造的黃金鳥籠里。他每晚喂我吃玫瑰花瓣碾碎的藥,
吻去我嘴角的苦澀:“姐姐,這樣你就永遠(yuǎn)屬于我了?!逼吣昵澳菆龃蠡?,
他指認(rèn)我縱火殺人,親手將我送進(jìn)精神病院。
如今我撫著他手腕的疤痕輕笑:“知道為什么我乖乖吃藥嗎?
”“因為那些藥...會讓你忘記鎖好手術(shù)刀?!? 玫瑰毒藥---玫瑰。
濃烈得近乎糜爛的甜香,像無形的、粘稠的潮水,洶涌地灌入我的口鼻,
每一次呼吸都沉重得如同溺水。意識,就是從這片令人窒息的香氣沼澤里,
艱難地、一絲絲地掙扎著浮上來的。眼皮重若千斤。我費(fèi)力地掀開一線縫隙。
視線先是模糊地晃動,然后漸漸聚攏。高得離譜的穹頂,繁復(fù)得令人眼暈的雕花,
光線透過巨大的、鑲嵌著彩色玻璃的拱窗投進(jìn)來,在空氣中切割出無數(shù)道迷離的光柱。
光柱里,無數(shù)細(xì)小的塵埃在瘋狂地、無聲地飛舞。而我,躺在一片冰冷又柔軟的白上。
不是床單。是花。層層疊疊,厚厚鋪開的白色玫瑰花瓣。它們在我身下,
一直蔓延到視線所及的邊緣。這奢華得令人心顫的牢籠,像一個巨大而精美的棺槨。
空氣里還飄浮著另一種聲音。沙沙的,帶著舊時光特有的溫潤質(zhì)感,是黑膠唱片在緩緩旋轉(zhuǎn)。
旋律流淌出來,輕柔,舒緩,搖籃曲。本該是安撫人心的調(diào)子,在此刻,
在這片死寂的玫瑰墳場里,卻只透著一種深入骨髓的詭異。是誰?
誰在為我唱著這首不眠的安魂曲?我試圖動一動手指。沒有想象中的鎖鏈摩擦聲,
但手腕和腳踝處傳來清晰的、被包裹束縛的觸感。低頭看去,金色的金屬環(huán),
冰冷地貼合著皮膚,但內(nèi)里,卻密密地裹著一層柔軟異常的天鵝絨。哈。
真是……體貼入微的囚禁。腳步聲。很輕,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幾乎沒有聲音,
但那種獨特的、刻意放輕的節(jié)奏感,卻像精準(zhǔn)的鼓點,一下,一下,
敲在我驟然繃緊的神經(jīng)上。我猛地閉上眼,身體僵硬地保持著昏迷的姿態(tài),
只有睫毛無法控制地微微顫抖。那氣息近了。清冽的雪松混合著淡淡的消毒水味,
被濃郁的玫瑰香死死壓住,卻固執(zhí)地鉆進(jìn)我的鼻腔。一個身影在我身側(cè)緩緩蹲下。
即使閉著眼,我也能感受到那目光,沉甸甸的,帶著病態(tài)的審視和某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專注,
膠著在我的臉上?!敖憬悖俊甭曇繇懫?,帶著一絲刻意壓低的、試探性的溫柔,
像怕驚擾了什么易碎的夢?!霸撔蚜?。藥效……該過了?!蔽覜]有動。
呼吸竭力放得平穩(wěn)悠長。短暫的沉默。然后,一聲極輕的嘆息,帶著點無奈,
又似乎混雜著某種奇異的滿足。一只微涼的手撫上我的臉頰,指尖帶著薄繭,
劃過皮膚的觸感激起一陣隱秘的戰(zhàn)栗。“還是這么倔……” 他低語,氣息拂過我的耳廓。
緊接著,一種奇異的觸感落在我的唇上。不是吻。
是某種冰冷堅硬的、帶著弧度的東西——勺子?齒關(guān)被溫柔卻不容抗拒地撬開,
一股濃稠、甜膩得令人作嘔的液體被喂了進(jìn)來。濃烈的玫瑰香氣瞬間在口腔里爆炸開來,
掩蓋了底下那令人頭皮發(fā)麻的、屬于草藥的苦澀腥氣。是藥。他又在喂我吃藥。
我猛地嗆咳起來,身體因劇烈的排斥而彈動了一下。裹著天鵝絨的金環(huán)勒緊了皮膚。
“咳咳……沈知硯!” 我嘶啞地喊出聲,猛地睜開眼。撞進(jìn)一雙深潭般的眼眸里。七年。
時光似乎格外眷顧這張臉。少年時代的青澀和單薄徹底褪去,輪廓變得深刻而鋒利,
如同精心雕琢的冷玉。只是那份蒼白依舊,甚至更甚,在華麗吊燈的光暈下,
呈現(xiàn)出一種近乎透明的脆弱感。唯有那雙眼睛,深不見底,
翻涌著我熟悉又陌生的東西——是當(dāng)年那個縮在角落、眼神像受傷小獸的沈知硯殘存的影子,
但更多的,是被歲月和某種瘋狂淬煉出的、幽暗執(zhí)拗的光,像淬了毒的刀鋒,牢牢鎖著我。
“姐姐醒了?”他唇角微微上揚(yáng),勾出一個堪稱完美的弧度,眼神卻依舊深得可怕。
他收回勺子,動作優(yōu)雅得像在布一場精致的茶會。然后,
在我嗆咳著、藥汁從嘴角溢出的瞬間,他俯下身。溫?zé)岬拇?,帶著不容置疑的?qiáng)勢,
覆上我的嘴角。舌尖緩慢地、仔細(xì)地舔舐掉那點苦澀的藥漬。動作親昵得像情人,
眼神卻冷得像冰窟?!罢娌还浴!彼陨酝碎_,指腹輕輕摩挲著我的下唇,聲音低沉柔和,
卻字字帶著禁錮的枷鎖,“要好好吃藥。這樣……姐姐才能永遠(yuǎn)留在我身邊,
身體才會好好的。”永遠(yuǎn)?留在他身邊?這用黃金和玫瑰打造的囚籠里?胃里翻江倒海,
那甜膩的藥味和被他舔舐過的觸感混合在一起,催生出強(qiáng)烈的惡心。我死死盯著他,
用盡全身力氣才壓住喉嚨口的翻涌?!吧蛑帲蔽颐恳粋€字都像從齒縫里磨出來,
帶著冰碴,“放我走。”他的動作頓住了。指尖停在我的唇上。那深潭般的眼底,
有什么東西猛地碎裂開,迸射出令人心驚的寒光。那點強(qiáng)裝的溫柔面具瞬間剝落,
露出底下猙獰的占有欲和一種近乎毀滅的偏執(zhí)。“走?”他低低地重復(fù),聲音陡然變得尖利,
像玻璃劃過金屬,“七年前,你丟下我一次。現(xiàn)在,你還想走?”他猛地攥住我的手腕,
裹著天鵝絨的金環(huán)硌得骨頭生疼,那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我?!安豢赡?!林晚宜,
這輩子都不可能!你是我的!從七年前你把我從那個地獄里拉出來的時候,你就該知道,
你永遠(yuǎn)是我的!”3 火焰謊言七年前……那兩個字像一把淬毒的鑰匙,
猛地捅進(jìn)記憶深處塵封的鎖孔,強(qiáng)行撬開那些被我刻意深埋、沾滿血污的畫面。濃煙,
刺眼的火光,灼熱的氣浪幾乎要掀翻屋頂,木頭燃燒爆裂的噼啪聲,
還有……女人凄厲到變調(diào)的尖叫,撕心裂肺,像一把生銹的鋸子,反復(fù)拉扯著耳膜。
“阿硯——阿硯你在哪?!救命啊——!”是沈薇的聲音。沈知硯的親姐姐。
我像瘋了一樣在濃煙彌漫、熱浪灼人的走廊里跌跌撞撞地摸索。眼睛被熏得刺痛流淚,
什么都看不清,只能憑著記憶和聲音的方向摸索。手指終于觸到一扇滾燙的門板。“沈薇!
沈薇你在里面嗎?”我用力拍打著門,聲音嘶啞地喊著。
門內(nèi)只有更加絕望的哭喊和咳嗽聲回應(yīng)我。“堅持?。∥艺诣€匙!”我轉(zhuǎn)身,
拼命地在濃煙中摸索墻壁,尋找可能掛鑰匙的地方。指尖終于勾到一個冰冷堅硬的小物件。
就在我抓住鑰匙,轉(zhuǎn)身要沖向那扇門時,一個身影猛地從側(cè)面的濃煙里沖了出來,
狠狠撞在我身上。巨大的沖擊力讓我站立不穩(wěn),鑰匙脫手飛出,
叮當(dāng)一聲掉在幾步之外的地上。我踉蹌著抬頭,撞上一雙眼睛。是沈知硯。十五歲的少年,
穿著單薄的睡衣,渾身沾滿煙灰,臉上是極致的驚恐,瞳孔放大到極限,
映著身后越來越近的、吞噬一切的火光。他像一頭受驚過度、瀕臨崩潰的小獸,嘴唇哆嗦著,
說不出一個字,只是死死地看著我,
那眼神里混雜著純粹的恐懼和一種……我當(dāng)時無法理解的、更深的東西?!拌€匙!鑰匙掉了!
幫我!”我指著地上的鑰匙,沖他嘶吼,肺部像要炸開。他沒有動。
像一尊被恐懼凍結(jié)的石像,只是死死地盯著我,又猛地看向那扇不斷傳出姐姐絕望哭喊的門。
火光在他眼中瘋狂跳躍。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秒,兩秒……姐姐的哭喊聲越來越微弱。
“沈知硯!快啊!”我用盡最后力氣嘶喊。他像是被我的喊聲驚醒了,身體劇烈地一顫。
然后,他做出了一個讓我血液瞬間凍結(jié)的動作——他猛地彎腰,
卻不是去撿那把近在咫尺、能救他姐姐性命的鑰匙。他撿起的,是旁邊地上,
一個被煙熏得發(fā)黑的、小小的、錫紙包裝的東西。一顆奶糖。他死死攥著那顆糖,
像攥著唯一的救命稻草。然后,他抬起頭,再次看向我。那一刻,
少年眼中的恐懼像潮水般退去,只剩下一種近乎殘忍的、孤注一擲的決絕。他猛地將那顆糖,
狠狠塞進(jìn)了我因為驚愕而微微張開的手里。錫紙的邊緣,在我掌心劃出一道細(xì)微的刺痛。
“拿著!”他嘶啞地命令,聲音破碎不堪,眼神卻像淬了火的釘子,死死釘住我。
做完這一切,他像用盡了所有力氣,猛地轉(zhuǎn)身,像一道黑色的影子,
決絕地、踉蹌地沖向樓梯的方向,消失在翻滾的濃煙深處。留下我,
握著那顆滾燙的、帶著他手心汗?jié)竦哪烫?,站在原地。身后?/p>
是姐姐沈薇生命最后、絕望到無聲的拍門聲,越來越弱,
越來越弱……最終被大火吞噬一切的轟鳴徹底淹沒。
……“咳……咳咳……”劇烈的咳嗽聲將我從那片煉獄火海中猛地拽回現(xiàn)實。
我伏在冰冷的金色欄桿上,咳得撕心裂肺,
仿佛要將那吸入肺腑的濃煙和灼燒靈魂的愧疚一起嘔出來。眼淚不受控制地滾落,
砸在身下冰冷的玫瑰花瓣上,洇開深色的水痕。一只手,
帶著那種熟悉的、令人骨髓發(fā)涼的微涼觸感,輕輕拍撫著我的后背。
動作帶著一種刻意的、虛假的溫柔?!敖憬??”沈知硯的聲音在很近的地方響起,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想起什么了?不舒服嗎?”我猛地?fù)]開他的手,
身體因抗拒和厭惡而劇烈顫抖。抬起頭,淚水模糊的視線里,是他那張近在咫尺的臉,
關(guān)切的表情下是深不可測的幽暗。胃里那股翻騰的惡心感再也壓制不住,我猛地側(cè)過身,
對著籠外冰冷的地板干嘔起來,卻什么也吐不出,只有苦澀的膽汁灼燒著喉嚨。
“滾開……”我喘息著,聲音破碎不堪,“別碰我……”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眼底那點偽裝的柔和徹底消失,只剩下冰冷的陰鷙。他沉默地看著我痛苦地干嘔,
看著我的眼淚混著屈辱落下,
眼神像在欣賞一件屬于自己的、正在經(jīng)歷某種必要“凈化”過程的藏品?!八?,
”他冷冷地開口,拿起旁邊那個盛著玫瑰色粘稠藥汁的骨瓷小碗,語氣不容置喙,“喝了它,
你會好受些?!蹦谴棠康拿倒迳?,那甜膩到令人窒息的氣味,
瞬間點燃了我壓抑到極限的怒火和恨意。七年前的火焰似乎在我胸腔里重新燃燒起來,
燒掉了所有理智和恐懼?!昂檬埽俊蔽颐偷靥痤^,臉上淚痕未干,
嘴角卻扯出一個近乎瘋狂的冷笑。目光像淬毒的冰棱,狠狠刺向他手腕處——那里,
深色的襯衫袖口下,隱約露出一道猙獰的、扭曲的疤痕,像一條丑陋的蜈蚣盤踞著。
那是七年前那場大火留給他的印記,也是他用來指控我“縱火殺人”最有力的“證據(jù)”!
我伸出手指,帶著一種近乎挑釁的、緩慢的惡意,隔空點向他手腕那道疤痕。
指尖因為極致的情緒而微微顫抖。“沈知硯,”我的聲音異常清晰,每一個字都淬著冰,
帶著血,“看著我這樣,你是不是特別‘好受’?”我的手指沒有收回,反而向前,
帶著一種冰冷的、審視的意味,隔著冰冷的空氣,幾乎要觸碰到他手腕上那道扭曲的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