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上是精心描摹的自然淡妝，眸光低垂，唇角噙著溫婉笑意。

她坐姿端正優(yōu)雅，儼然長輩眼中無可挑剔的“大家閨秀”模樣。

任誰看了，都會贊一聲：方家這位千金，真是端莊嫻靜，氣度天成。

方允能感受到對面投來的、帶著審視和好奇的目光。

她知道，那是趙家長嫂，以及……那位坐在趙爺爺右手邊，氣場強(qiáng)大到讓人無法忽視的男人——趙廷文。

他穿著簡單的白襯衣，外搭深色西服，沒有打領(lǐng)帶，領(lǐng)口隨意地解開一顆扣子，少了幾分官場上的刻板，卻將成熟男性的隨性與深沉展露無遺。

年近不惑，歲月并未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留下多少痕跡，反是沉淀出一種深邃內(nèi)斂的氣度。

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抿，下頜線冷硬清晰。

那雙眼睛尤其沉靜，像深不可測的寒潭，此刻正平靜地掠過席間眾人，只在長輩發(fā)言時，才微微頷首，禮貌卻疏離。

當(dāng)那沉靜目光不經(jīng)意掃過方允時，她呼吸微微一窒。

那目光并不銳利，甚至可以說是溫和的，但方允卻有種被瞬間穿透的錯覺。

她下意識地將唇角的笑容調(diào)整得更加溫順無害，交疊的手指卻微微蜷縮了一下。

“老方啊，一晃這么多年，孩子們都這么大了！”

趙振邦老將軍聲音洪亮，帶著軍人特有的爽朗，打破了包間里略顯正式的寒暄。

“廷文，還不快給你方叔叔、林阿姨敬茶？還有方允?！?/p>

趙廷文依言輕點下頜，起身。

動作不疾不徐，久居上位的從容氣度渾然天成。

他親自執(zhí)起紫砂壺，為方老爺子、方承霖夫婦依次斟上熱茶，姿態(tài)恭敬卻不失分寸。

待行至方允面前，他端著青瓷茶杯，距離倏然拉近。

一股無形的壓迫感裹挾著清冽的雪松氣息撲面而來。

方允立刻起身，微微垂首，雙手接過茶杯，嗓音輕軟如羽：“謝謝趙書記。”

“趙書記”三個字出口剎那，方允清晰地捕捉到男人深邃眸底，似乎有什么東西極快地掠過……

他眉峰輕抬，但面上依舊沉靜如水，只是淡淡頷首：“方小姐客氣了。”

席間，話題主要在兩位老爺子追憶往昔崢嶸歲月，以及方父趙兄談?wù)撘恍┖暧^政策和經(jīng)濟(jì)發(fā)展上。

方允全程扮演著完美的傾聽者，只在長輩問及時，才輕聲細(xì)語地回答幾句。

內(nèi)容無不圍繞著“在金成律所學(xué)習(xí)”、“長輩教導(dǎo)有方”、“還需努力”之類的乖巧套話。

她小口吃著菜，動作斯文優(yōu)雅，連湯匙碰到碗沿的聲音都幾近無聲。

她的“表演”堪稱完美，方家長輩眼中流露出滿意的神色，趙家兄嫂也頻頻點頭。

然而，方允自己知道，她快憋死了。

這種端著架子、連笑都要計算好弧度的場合，簡直是對她“反骨”靈魂的酷刑。

她藏在桌下的腳，穿著精致高跟鞋的腳尖，正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著厚實的地毯，無聲地打著節(jié)拍，排遣著內(nèi)心的無聊和躁動。

她端起果汁，小啜一口，杯身巧妙地遮擋了視線流轉(zhuǎn)的方向。

然而目光剛飄向?qū)γ妫瑓s猝不及防地撞進(jìn)一泓深潭。

趙廷文不知何時，目光正落在她身上。

那不是長輩們那種帶著審視或贊許的打量，而是一種純粹的、帶著探究意味的觀察。

他的視線，似乎精準(zhǔn)地捕捉到了她剛剛點在毯子上的腳尖，又或者，是她借著果汁杯掩飾時，眼底那一閃而過的、極力壓抑的狡黠和不耐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