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拂面,謝英霞狂躁的心也漸漸的平靜下來。
大女兒今年才二十三歲,已經(jīng)是兩個孩子的媽,一年四季在婆家忙忙碌碌,有時候連一口熱飯都吃不上,不到四十歲就得胃癌死了,死之前還經(jīng)歷了被老公背叛,凈身出戶的遭遇。
如果不是大女兒早死,自己也不會晚景凄涼。
這個女兒最像她,心善,性子軟,重感情,這這些優(yōu)點偏偏是鋒利的刃口,最后都是傷了自己,便宜了別人。
重活一世,她最對不起的是大女兒,前世,她受重男輕女的思想影響,并沒有把這個女兒放在心上,可這個女兒每年都記得她的生日,都送她新衣服當生日禮物,回娘家也是幫忙干這干那的,從來都沒有閑著過。
到了銀行門口,謝英霞麻溜的下了自行車。
“你回店里忙吧,我取完錢就去你爸單位去?!?/p>
“這是我給你挑的兩身衣裳,還有一雙鞋子?!?/p>
湯婉如馬上從自行車籠頭上取下一個包裝袋,鼓囊囊的。
謝英霞爽快的接過包裝袋,看見銀行旁邊有一個賣鍋貼的,立即道:“你等我一會?!?/p>
她買了兩個肉餡鍋貼往湯婉如手里一塞,“以后記得吃飯,身體熬壞了,沒有人可憐你?!?/p>
“是?!?/p>
湯婉如拿著鍋貼,眼眶里發(fā)熱。
老媽很節(jié)儉,卻舍得買肉餡的鍋貼給她吃。
每次回娘家,她都沒有上桌吃飯的資格,跟母親一起在廚房吃剩菜剩飯,但她沒有絲毫怨言, 因為母親也沒有吃好的,她只是把愛多分了一些給四個哥哥而已。
看著母親風風火火的背影,湯婉如感覺有些異樣,總覺得母親的精氣神和以前不一樣了。
她沒有時間多想,騎上自行車就匆匆回店。
家里有三家服裝店,最大的一間是她負責的,雖然請了人看店,還是忙得要命。
謝英霞很快就把存單上的錢全部取完,往懷里一揣,直接去軋鋼廠找楊廠長。
楊文明剛剛從會議室里出來,就被謝英霞攔住。
“楊廠長,今天你非得給我一個說法不可,我們家老湯在廠里兢兢業(yè)業(yè)20多年,為什么還不給他轉(zhuǎn)正?他馬上就到退休的年紀了,你讓我們老兩口以后怎么活?”
楊文明一臉納悶,問旁邊的車間主任,“這到底是誰?”
車間主任也是一臉懵,“我也不認識?!?/p>
謝英霞立即說道:“我家男人叫湯德松,是扎鋼廠的老工人了,他可是把所有青春都奉獻給了軋鋼廠,臨老了,廠里不能不管他……”
車間主任一拍腦袋,“原來你說的是湯德松啊,他就是我那個車間的,可他早就轉(zhuǎn)成了正式工,你難道不知道嗎?”
前世的謝英霞哪里知道?
湯德松退休以后就靠她養(yǎng)著,而他所有的退休金都養(yǎng)了外面的狐貍精,這些都是她癱瘓以后,沒有利用價值了湯德松才告訴她的。
此刻她當然要揣著明白裝糊涂!
嘴一撇,就大聲哀嚎起來。
“你們是不是覺得我是婦道人家好糊弄?故意這樣說,好攆我走?
我家老湯是不是正式工我還不知道嗎?你們今天別想瞞天過海,一定要給我一個說法……
二十幾年啊,誰干臨時工干二十幾年?你們這就是欺負我們家老湯老實,現(xiàn)在看他年紀大了,就想把他從廠子里攆出去,這是不給我們留活路啊!
嗚嗚嗚,你們這些做領導的這樣喪良心,這是根本沒把我們當人看……臨時工就不是人嗎?臨時工沒為產(chǎn)值做貢獻嗎?
現(xiàn)在不都是新社會了嗎?為什么你們就像資本家一樣剝削我們家老湯?”
字字血淚,聞者心酸!
已經(jīng)有很多職工從這邊看過來,一雙雙眼睛都充滿著同情。
軋鋼廠是2000多人的大廠,里面有300多人是臨時工,謝英霞的話一下子就引起了大家的共鳴。
楊文明臉色陰沉,看向吳主任,“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湯同志的情況你欺上瞞下?”
吳主任兩股顫顫,只覺得頭皮發(fā)麻,“我哪敢???湯德松十幾年之前就轉(zhuǎn)正了,廠里的職工名單一查不就清楚了嗎?我想瞞也瞞不過去的?!?/p>
楊文明立即吩咐旁邊的助理,“小張,你去把職工名單拿來給這位女同志看看,我們軋鋼廠可是有人情味的地方?!?/p>
還沒有等助理抬腳,謝英霞又嚎了起來,“你們這是欺負我不識字???
轉(zhuǎn)成正式工這種大事老湯怎么會不告訴我,你們就是欺負我老太婆——今天你們不給個說法,我就一頭撞死在這里……”
說完,她立即朝旁邊的墻壁撞去,大有血濺三尺的勢頭。
楊文明;“……”
吳主任:“……”
“快點把人攔住——”
兩人同時背脊一陣發(fā)涼,
軋鋼廠是大企業(yè),在社會上有良好的形象,如果有職工家屬在這里撞墻而亡,負面影響不敢估計,誰也擔不起這個責任。
幾個女職工馬上抱住謝英霞,“嫂子,別急,領導肯定會有個說法的。”
謝英霞不過是想動靜鬧大一點,裝著樣子掙扎,實際上并沒有用多大的勁。
“老湯來了?!?/p>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
場面頓時安靜下來,謝英霞也停止了掙扎,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
湯德松酒足飯飽之后就回廠,看見這邊圍著一群人,他也湊過來瞧熱鬧。
當他看見謝英霞,一下子就炸了。
他一把抓住謝英霞的手腕,憤怒的大聲呵斥,“你來這里干什么?在家里丟臉還沒有丟夠嗎?又跑來這里丟臉?”
他不知道事情的原委,卻十分主觀認為是謝英霞在鬧事。
這死婆子今天真的是瘋了嗎?
謝英霞雙眼含淚,目光畏縮,一臉委屈的道:“我在給你討公道,你怎么還怪我?
你以后沒有退休金,老了靠誰?種地你不會,你難道要去當乞丐嗎?”
腳卻像生了根一樣,站在原地,湯德松哪里拉得動她?
“誰說我沒有退……”
湯德松憤怒開口,但很快又把后半句給咽了回去。
他抬手就要打人,“老子的事情不要你操心,快點滾回去,你是不是皮癢了,中午的賬還沒有跟你算呢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