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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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六點半,林溫儀的帆布鞋尖剛蹭到云雀軒的門檻,就聽見"滋啦"一聲刺響。

      她腳步頓住,目光掃過教室正中央那套新?lián)Q的音響系統(tǒng)——黑色金屬外殼泛著冷光,此刻卻像被掐住喉嚨的鳥,發(fā)出斷斷續(xù)續(xù)的電流雜音。

      "又壞了?"她蹲下身,指尖撫過昨天才檢查過的電線接口。

      絕緣層上那道細不可察的劃痕,此刻裂成了指甲蓋大的豁口,銅芯裸露在外,沾著星星點點的銹跡。

      "溫儀老師早!"

      推玻璃門的脆響驚得她抬頭。

      小米媽媽牽著扎羊角辮的小米走進來,目光掃過嗡鳴的音響,眉頭立刻皺成了結(jié):"這音響不是上周剛修過?"

      "可能是線路老化。"溫儀站起身,順手理了理墻上貼的學(xué)生們的舞蹈照片,"我再調(diào)試下,八點上課肯定能好。"

      但八點整,當(dāng)二十個孩子抱著舞鞋在軟墊上坐成半圓時,音響突然發(fā)出一聲尖銳的爆響,徹底啞了。

      "老師!

      沒音樂怎么跳?"穿粉色練功服的小女孩扯了扯溫儀的裙擺。

      "就是,上次壓腿機壞,這次音響壞,云雀軒到底有沒有安全措施?"小米媽媽的聲音拔高,"我交的可是全年學(xué)費,不是來看設(shè)備表演故障的!"

      家長群里頓時炸開了鍋。

      有媽媽翻出手機:"我要拍視頻發(fā)業(yè)主群——"

      "各位家長。"溫儀突然提高聲音,清冽的尾音像滴進靜水的晨露,"請給我三分鐘。"

      她轉(zhuǎn)身走向教室角落的CD架,指尖掠過《天鵝湖》《九兒》的封套,最終抽出張空白碟片。

      轉(zhuǎn)身時,發(fā)間的茉莉花輕輕搖晃,"今天我們上無聲課。"

      "無聲?"小米媽媽冷笑,"沒音樂怎么學(xué)動作?"

      "用眼睛看,用身體記。"溫儀褪去外衫,露出月白色練功服。

      她走到教室中央,面向整面落地鏡,"舞蹈最開始,本就是用肢體說話的藝術(shù)。"

      她抬起左手,指尖虛點太陽穴,又緩緩撫過心口——這是"專注"的暗示。

      孩子們立刻坐直,連交頭接耳的家長都安靜下來。

      "跟著我。"

      第一個動作是滑步。

      溫儀的足尖點地,像片被風(fēng)托起的羽毛,從教室這頭飄到那頭。

      第二個動作是托舉,她的右臂劃出圓弧,掌心向上,仿佛捧著一輪初升的太陽。

      第三個動作突然頓住,脊背拱成橋,脖頸向后仰去,眼尾卻凝著淚——那是《天鵝之死》里天鵝最后一次振翅的姿態(tài)。

      空氣里有抽鼻子的聲音。

      小米媽媽的手指無意識地攥緊手包帶,看著自家女兒正歪著頭模仿溫儀的托舉動作,小掌心也像捧著什么珍貴的東西。

      "原來...不需要音樂也能這么好看。"有媽媽輕聲說。

      溫儀收勢時,額角沁著薄汗。

      她走向小米媽媽,彎腰替小米理了理歪掉的發(fā)帶:"昨天小米說,練習(xí)下腰時總怕摔疼。

      其實害怕時,把注意力放在呼吸上——"她拉過小米的手,按在自己起伏的胸口,"聽,心跳聲就是最好的節(jié)拍器。"

      小米媽媽的眼眶突然熱了。

      她想起上周在家長群吐槽"云雀軒設(shè)備差"時,溫儀私下發(fā)來二十條小米的練習(xí)視頻,每條都標(biāo)注著"今天下腰進步1厘米""側(cè)手翻重心穩(wěn)了"。

      "溫老師,我..."

      "先上課。"溫儀朝她眨眨眼,轉(zhuǎn)身對孩子們拍手,"現(xiàn)在分組練習(xí),誰能把剛才的滑步做到像柳絮一樣輕,老師獎勵茉莉花發(fā)夾!"

      孩子們歡呼著散開時,溫儀摸出手機,走到教室后窗。

      晨光透過爬滿綠蘿的窗欞,在她手背上投下細碎的影子。

      她按下通話鍵,聲音放得很輕:"顧律師,能來云雀軒嗎?"

      二十分鐘后,顧硯之的黑色轎車停在巷口。

      他走進教室時,正撞見溫儀蹲在音響前,用棉簽蘸著酒精擦拭接口。

      陽光從她發(fā)間漏下來,在她微抿的唇上鍍了層金邊。

      "又壞了?"他放輕腳步。

      溫儀抬頭,指尖捏著截帶銹跡的銅絲:"不是老化。"她把銅絲遞給他,"這道劃痕是斜的,像用美工刀劃的。

      上回電線被割,昨天音響短路,今天徹底失靈——"她喉結(jié)動了動,"有人在搞破壞。"

      顧硯之的指腹蹭過銅絲的毛刺。

      他想起昨晚在監(jiān)控里看到的那道影子:穿深藍色工裝,帽檐壓得低低的,凌晨兩點蹲在音響前鼓搗了十分鐘。

      "為什么不報警?"他問。

      溫儀站起身,袖口沾著灰塵。

      她望著墻上孩子們畫的"云雀軒全家福",畫里的她和每個孩子手拉手,連窗臺上的綠蘿都長著笑臉:"報警要調(diào)監(jiān)控、做筆錄,孩子們會害怕。

      這里..."她指尖撫過畫里自己的臉,"是他們的第二個家。"

      顧硯之沉默片刻,從西裝內(nèi)袋摸出U盤:"我昨天查了教室監(jiān)控。"他把U盤輕輕放在音響上,"先看這個。"

      監(jiān)控畫面里,深夜的云雀軒一片漆黑。

      穿工裝的男人從后窗翻進來,打著手電筒湊近音響。

      他的動作很熟練,先拆外殼,再劃電線,最后用袖子擦了擦指紋。

      "阿杰。"顧硯之調(diào)出另一段畫面,"維修公司的臨時工,上個月給云雀軒修過壓腿機。"他的拇指摩挲著U盤邊緣,"張律師已經(jīng)在調(diào)他的入職記錄。"

      溫儀的手指無意識地絞著發(fā)尾:"他為什么..."

      "可能是報復(fù)。"顧硯之想起張律師剛發(fā)來的消息——阿杰三個月前因偷客戶手機被開除,最近頻繁出現(xiàn)在云雀軒周邊。

      他沒把這些說出口,只說:"我會查清楚。"

      暮色漫進教室時,孩子們早都走了。

      溫儀坐在地板中央,背靠著把桿,仰頭望著天花板。

      夕陽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像支欲飛的云雀。

      "在想什么?"顧硯之放輕腳步,在她身邊坐下。

      "在聽。"她閉著眼笑,"聽音樂在地板上跳舞的聲音。"她睜開眼,睫毛上沾著夕陽的金粉,"今天小米媽媽說,回家路上小米一直在用心跳打拍子。"

      顧硯之把一份文件放在她膝頭。

      封皮上印著"云雀軒設(shè)備損壞事件初步調(diào)查",他說:"阿杰上周在五金店買了美工刀,監(jiān)控拍到他往這里走。"

      溫儀翻開文件,第一頁貼著阿杰的身份證復(fù)印件。

      照片里的男人面相憨厚,和監(jiān)控里的影子重疊在一起,讓她后頸泛起涼意。

      "別怕。"顧硯之的手掌覆在她手背,溫度透過文件紙傳過來,"我讓人盯著他。"

      溫儀轉(zhuǎn)頭看他。

      他的金絲眼鏡滑下鼻梁,眼底有淡淡的青黑,是熬了夜查資料的痕跡。

      她突然想起昨晚兩人練舞時,他踩壞了她半新的舞鞋,卻紅著耳尖說"我賠"。

      "為什么對我這么好?"她輕聲問。

      顧硯之望著她發(fā)間的茉莉花,那朵花已經(jīng)有些蔫了,卻依然散發(fā)著清淺的香。

      他想起卷宗里那些破碎的婚姻,想起昨晚在監(jiān)控里看到她踮腳替孩子們整理舞裙的模樣,想起她說"舞蹈是傳遞愛的語言"時,眼里的光。

      "因為..."他喉結(jié)動了動,"我想守住這束光。"

      窗外的暮色越來越濃。

      顧硯之的手機在此時震動,他低頭看了眼消息,指尖在屏幕上懸了片刻,又默默鎖了屏。

      溫儀沒注意到他的小動作。

      她合上文件,說:"明天早上,我想給孩子們排支新舞。"

      "需要男伴嗎?"顧硯之問。

      她笑出了聲,發(fā)梢掃過他的下頜:"顧同學(xué)昨天剛及格,今天要加課。"

      夜風(fēng)掀起窗紗,吹得音響上的灰塵輕輕揚起。

      顧硯之望著那團在暮色里跳舞的塵埃,想起張律師剛發(fā)來的定位——阿杰此刻正在三百米外的便利店買煙,監(jiān)控畫面里,他的工裝口袋露出半截美工刀的刀柄。

      他伸手把溫儀落在地上的茉莉花別回她發(fā)間,輕聲道:"明天,我早點來。"


      更新時間:2025-06-28 14:5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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