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的逃亡讓夜玄形銷骨立。襤褸的道袍下,新生的黑色紋路如同活物般在皮膚下游走。自從第五條鎖鏈斷裂,那個自稱"另一個他"的聲音就越來越清晰,像只狡猾的狐貍,總在最疲憊時蠱惑他放棄抵抗。
"何必自討苦吃?"聲音再次響起,夜玄靠在山巖上喘息,右手的漆黑已經(jīng)蔓延到手腕,"放開控制,我能讓你瞬間恢復力量。"
夜玄咬破舌尖,用疼痛保持清醒。前方云霧繚繞的山峰就是摩云崖,據(jù)說崖頂終年雷暴不斷,是修士渡劫的圣地。也是他尋找第二塊星碑的唯一希望。
"青冥道院的追兵不到十里了。"黑棺意識懶洋洋地提醒,"那個莫塵帶著天羅網(wǎng),專門克制遁術(shù)。"
夜玄抹去額頭的血汗。三天前一場遭遇戰(zhàn)讓他左肩多了個貫穿傷,此刻傷口邊緣已經(jīng)泛黑,散發(fā)著淡淡的腐臭。若不是太陰印記不時傳來清涼氣息,他恐怕早已昏迷。
"你怕了?"夜玄突然冷笑,"我若被捉,玄霄子第一個要煉化的就是你這口棺材。"
腦海中的聲音罕見地沉默了片刻。夜玄趁機攀上最后一段陡坡,當視野豁然開朗時,他愣住了——摩云崖頂根本沒有什么星碑,只有個簡陋的草廬,門前坐著個正在編竹簍的佝僂老者。
"來啦?"老者頭也不抬,灰白頭發(fā)用草繩隨意扎著,"比預計的晚了兩個時辰。"
夜玄警覺地按住腰間短劍。這荒山野嶺突然出現(xiàn)個普通人本身就很可疑,更何況...
"別費勁了,你那點神識看不穿我的。"老者終于抬頭,渾濁的雙眼竟沒有瞳孔,只有一片慘白,"夜家小子,你身上臭得很,半人半鬼的。"
山風突然變得刺骨。夜玄體內(nèi)黑棺劇烈震動,那個聲音變得急促:"走!立刻離開這里!"
但夜玄的雙腿像生了根似的無法移動。老者慢悠悠地站起,手中的竹簍不知何時變成了一盞青銅燈,燈焰是詭異的青白色。
"你體內(nèi)那東西說得對。"老者咧嘴一笑,露出滿口黑牙,"我專收各種不該存在于世的玩意兒。三百年前收過一只血月妖,兩百年前收了具金仙骨...今天運氣不錯,能收到口永夜棺。"
夜玄想要后退,卻發(fā)現(xiàn)腳下的影子竟然自行蠕動,化作鎖鏈纏住了他的腳踝!老者提著燈緩步靠近,燈焰隨著他的呼吸忽明忽暗。
"別緊張,抽棺過程很快的。"老者伸出枯枝般的手指,"就是有點疼..."
指尖觸及夜玄腹部的剎那,太陰印記突然爆發(fā)出刺目銀光!老者怪叫一聲后退,手指上冒出縷縷黑煙。夜玄趁機掙脫影子鎖鏈,短劍直刺老者咽喉。
"鐺!"
劍尖在距離皮膚三寸處被無形屏障擋住。老者不慌不忙地吹熄燈焰,四周頓時陷入絕對的黑暗——連月光都被吞噬的那種黑暗。
"蘇家的太陰???"老者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有意思,那丫頭居然把本命印記給了你。"
夜玄在黑暗中擺出防御姿勢,右手的漆黑部分自動蔓延,形成一層角質(zhì)般的護甲。黑棺意識突然變得異?;钴S:"把身體交給我三十息,我能帶你沖出這片暗域!"
"休想!"
"頑固的小子。"老者的嘆息近在耳畔,"你以為我在害你?那口棺材每解開一道鎖鏈,你的'人'性就少一分。等七鏈全斷..."
夜玄突然向右側(cè)翻滾,原先站立處的地面被某種尖銳物體刺出三個深孔。黑暗中傳來老者贊賞的輕哼:"嗅覺不錯。"
"你到底是誰?"夜玄背靠一塊山石喘息,"怎么知道星碑的事?"
"星碑?"老者突然大笑,笑聲中黑暗如潮水退去,"那不過是夜蒼穹留下的路標,真正的傳承在七口棺槨里。"
月光重新灑落崖頂,夜玄這才看清老者手中提著的不再是燈,而是一顆晶瑩剔透的頭骨。頭骨眼窩中跳動著青白火焰,看久了竟有種靈魂被吸入的錯覺。
"我叫陰九燭。"老者摩挲著頭骨,"算是...你祖先的故人。雖然那瘋子最后差點害死所有人。"
夜玄體內(nèi)的黑棺意識突然沉寂,像是刻意隱藏。陰九燭似乎察覺到了這點,譏諷地笑了笑:"怕了?當年算計天道的時候怎么不見你這么慫?"
"前輩知道夜家滅門的真相?"夜玄試探著問。
陰九燭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用頭骨對準夜玄腹部一照。青白火焰中浮現(xiàn)出黑棺的虛影,五道鎖鏈斷裂,第六道正在緩慢崩解。
"比預計的快。"陰九燭皺眉,"看來玄霄子那小子沒少'幫忙'。"
遠處山林突然驚起飛鳥。夜玄轉(zhuǎn)頭望去,看見十幾道劍光正朝摩云崖疾馳而來,為首的正是莫塵,他手中金網(wǎng)在月光下閃閃發(fā)光。
"麻煩來了。"陰九燭不慌不忙地從懷中掏出個皺巴巴的紙人,"兩個選擇:跟我走,或者留下來被抽魂煉魄。"
夜玄剛要回答,右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抓向陰九燭!漆黑指甲暴漲三寸,帶著刺耳的破空聲直取老者咽喉。陰九燭似乎早有預料,紙人輕輕一拋,竟化作一個與夜玄一模一樣的替身擋在身前。
"看來它幫你選了。"陰九燭嘆氣,突然一掌拍在夜玄丹田,"睡會兒吧,小子。"
夜玄只覺一股暖流涌入經(jīng)脈,意識迅速模糊?;杳郧白詈罂吹降模顷幘艩T揮袖灑出漫天紙人,每個紙人落地都化作一個夜玄朝不同方向奔逃...
......
濃郁的藥香喚醒了夜玄。他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張竹床上,屋內(nèi)陳設簡陋卻整潔。腹部的黑棺異常安靜,連那個聲音都銷聲匿跡。
"醒了?"陰九燭坐在窗邊搗藥,身旁放著那顆詭異的頭骨,"你睡了三天,追兵已經(jīng)繞過摩云崖往北去了。"
夜玄嘗試運轉(zhuǎn)真氣,驚喜地發(fā)現(xiàn)不僅傷勢痊愈,修為還精進了不少。更神奇的是,右手蔓延的漆黑退到了指尖,重新恢復血肉質(zhì)感。
"暫時的。"陰九燭頭也不抬,"我用'鎮(zhèn)魂湯'壓制了那東西,但最多維持七日。"
"前輩為何幫我?"
"誰說我是在幫你?"陰九燭冷笑,"夜蒼穹當年分裂七棺時,把'惡'封在了你體內(nèi)這口。若讓它完全蘇醒,第一個遭殃的就是我們這些老不死的。"
夜玄心頭一震:"所以其他六口棺槨..."
"裝著他人性中相對好的部分。"陰九燭終于放下藥杵,"智慧、情感、記憶...分散在玄黃界各處。玄霄子以為集齊星碑就能得到完整傳承,卻不知真正的鑰匙是七棺合一。"
窗外突然雷聲大作。陰九燭臉色微變,快步走到窗前。夜玄跟上前,看見遠處天際烏云密布,血色閃電在云層中交織成一只巨大的眼睛形狀。
"天罰之眼..."陰九燭喃喃道,"看來它發(fā)現(xiàn)你了。"
夜玄體內(nèi)黑棺突然劇烈震動,那個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驚恐響起:"快走!它能看到我們!"
陰九燭猛地關(guān)上窗戶,從懷中掏出一張泛黃的地圖塞給夜玄:"去找其他棺槨。記住順序——智慧在墜星湖,情感在百花谷,記憶在..."
一道血色雷霆劈在屋頂,整間草廬劇烈搖晃。陰九燭咒罵一聲,抓起頭骨對準房門:"來不及細說了,地圖上有標記?,F(xiàn)在從后門走,沿著紅繩下山!"
夜玄剛沖出后門,就聽見屋內(nèi)傳來驚天動地的爆炸聲。回頭望去,草廬已經(jīng)被血色雷光吞沒,陰九燭的怒吼夾雜在雷聲中:"夜蒼穹!你這瘋子算計了三百年,最好別算錯了!"
山間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一條鮮紅的繩路,夜玄顧不得多想,沿著繩子狂奔而下。身后雷云緊追不舍,所過之處山石崩裂,樹木化為焦炭。
就在一道雷霆即將劈中夜玄時,他懷中的太陰印記突然發(fā)燙。蘇映雪虛弱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跳下去!"
前方竟是萬丈懸崖!夜玄咬牙縱身一躍,下落過程中看見崖壁上刻著密密麻麻的符文——那根本不是天然形成的山崖,而是一塊豎立的巨型石碑!
"第二塊星碑..."夜玄在墜落中恍然大悟。風聲呼嘯間,他看見碑面上逐漸亮起的星辰圖案,與體內(nèi)黑棺上的紋路一模一樣。
墜入云海的剎那,夜玄清晰聽到黑棺意識發(fā)出一聲解脫般的嘆息:"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