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走在放學(xué)的路上，章曉煙總感覺身后有什么人在跟著自己，但每次回頭什么也沒看到。那時已經(jīng)進(jìn)入深秋了，天黑的早，經(jīng)過一片小樹林時，她不自覺地加快腳步、心也跟著咚咚跳。果然半路上竄出來一個人影，嚇得她一頓，下意識地后退，卻被抓住了手腕——回頭一看，那人竟然是陸銘！
“你怎么會在這？”
“怎么，嚇到你了？”陸銘已松開了她的手腕，放下的那只手卻有些不知所措地僵在腿邊?！翱茨阍趯W(xué)校一直躲著我，只好到這來碰碰運(yùn)氣了。”
章曉煙本應(yīng)該生氣的，但架不住心里好像有股高興的泉水汩汩往外流。更何況那人頭頂上不知從哪沾的一片枯葉非?；?，一時間忍不住捂嘴笑了?！吧贍?，你是從哪里鉆出來的呀？”伸手指了指他頭上。
“??？我頭上有東西嗎？”陸銘伸手去摸卻不得要領(lǐng)，臉上有點(diǎn)掛不住，微微低頭，“別笑了！快幫我弄下來?！?/p>
她于是走近一步、踮起腳尖，又輕又慢地把枯葉取了下來，幾乎沒有扯到他一根頭發(fā)絲。
“好了?！边呎f邊把手中卷邊的枯葉展示給他看，然后像變魔術(shù)那樣握緊了拳頭，干枯的葉子發(fā)出細(xì)微的噼里啪啦聲，張開手時都變成了細(xì)小的碎渣。她把掌心轉(zhuǎn)向地面，碎屑嘩嘩地紛飛落地。夕陽下，琥珀色的眼珠顯現(xiàn)出某種金色，那纖細(xì)的手掌傾覆之間，陸銘感受到一種驚心動魄的危險和美麗。
做完這些，章曉煙背著書包繼續(xù)往前走。
“周末到底和誰一起去海洋館？”陸銘等了一會才追上去，“不覺得你這么做很不厚道嗎，明明是我給你送的門票？”
“是嗎？那你想怎么樣？什么才算厚道？”
陸銘被問得一愣。在他的設(shè)想中，章曉煙在看到門票的時候會很開心，然后主動問他是不是要一起去，然后一切都順理成章，不知道事情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干咳一聲，直起脊背望著別的方向，“隨便你吧，愛和誰去和誰去?！?/p>
“哦。那沒什么好說的了，我先走啦?！眲偺鹉_步，背后的書包卻被抓住，整個人仿佛在跑步機(jī)上空轉(zhuǎn)了兩步，又被拉了回來。
“你還有事？”
“不管你和誰去，明天我也會去。到時候見?！标戙懲嶂^，挑眉冷笑一聲。
“票早就賣空了，明天就是展覽時間，你哪里還能弄到票??？”
“這你就不用操心了。出五倍十倍的價格，有的是人愿意轉(zhuǎn)讓給我?！?/p>
當(dāng)天晚上。陸銘洗完澡出來，正翻著上次去海洋館拍的照片，目光落在章曉煙白皙的笑臉上。突然靈機(jī)一動，想著向朱桐打探一下，她有哪些好朋友，會和什么人一起去海洋館呢。
但不知怎么的，過去把朱桐當(dāng)成朋友的，如今想起他心里哪哪都不舒服。終于還是把手機(jī)扣上，放棄了這個念頭。但就在此時屏幕卻震動了一下，竟然是她發(fā)來的消息！
“你不用買多的門票了。”
“什么嘛？話不能說完整，為什么不用買？”陸銘躺在床上吐槽著，雙手托著后腦勺，卻忍不住嘴角上揚(yáng)：看來她那個所謂的“朋友”根本不存在吧，還是想和我一起去呀。之前那些——難道是欲擒故縱？呵，還不算太笨。
第二天，課間的空閑時間陸銘正往窗外望去，用目光追隨著章曉煙，卻發(fā)現(xiàn)她被一個女生拉住了似乎在詢問什么。轉(zhuǎn)頭隨意地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突然意識到什么，猛地抬頭——那女生不就是前不久來找自己的秦菀嗎？怎么又出現(xiàn)了？說了那么多次“別再來找我”全當(dāng)耳旁風(fēng)了？
一只纖細(xì)的手在面前的本子上輕叩了兩下，抬頭果然對上了章曉煙水汪汪的眼睛，不過那表情卻冷漠的很?！巴饷嬗腥苏夷??！?/p>
“誰呀？”
“喏，就那個穿格紋短裙戴帽子的?！?/p>
是秦菀沒錯?！拔也徽J(rèn)識，你讓她走吧。”
章曉煙一副不信的樣子，“你確定不認(rèn)識？”望著那女孩的身影低頭思忖了半天，本以為要放棄了，沒想到卻說出驚人的話來：“上個星期你不是才摸了人家腦袋還送她回家的嗎，現(xiàn)在就不認(rèn)識了？”
陸銘本來翹著的二郎腿放了下來，抬起頭：“你怎么知道這些？”
章曉煙突然臉紅了，好像很后悔剛才說出的話，別過臉去不看他。“你到底出不出去，人家等著呢?！?/p>
“你倒是做起好人來了，把我賣的可真順手。去，我去還不行嗎?！彼麘醒笱蟮卣玖似饋怼?/p>
“我不是……”她在背后輕聲說著什么，陸銘沒聽清。
那天秦菀走的時候，身上多了一張五十萬的銀行卡。陸銘望著她的背影，想起她接過卡時顫抖的雙手、不甘心卻又無奈的眼神。嘆了一口氣，覺得自己果然壞透了，過去的一切都毫無意義——就像玩了一場根本沒有趣味的游戲。結(jié)束后突然反問自己，為什么一開始要玩或者不中途停止呢。
另一方面，又忍不住拍拍腦袋：之前和她那么多廢話都是浪費(fèi)時間，我怎么早沒想到呢，或許她的目的一開始就是這個，倒是我不懂人情世故了。初次見到秦菀時，她家剛宣布破產(chǎn)不到3個月，她媽媽其中一次住院費(fèi)還有哥哥的保釋費(fèi)還是他給出的。送她去車站分別時，她最后開口說了一句話在冷風(fēng)里完全聽不清。回憶那口型，是“我會把錢還給你的”還是“謝謝你的錢”？
都不重要了。他揣著兜往回走，不知怎的，章曉煙的臉突然映入眼簾——這場游戲玩下去，和她最后也會是這樣的收場嗎。這是第一回，他在還沒有開始的時候，就想到了結(jié)局。
那天的海洋館不似第一次來那樣冷清，里里外外擠滿了人。天氣也配合著晴空萬里，大樹、氣球還有音樂和廣播的聲音，一片熱鬧歡騰。
“你怎么來這么早？難道又記錯時間了？”他拍了拍章曉煙的肩膀，紅棕色格紋長裙的身影轉(zhuǎn)過來，一張臉凍得白里透紅。她低頭笑笑，沒有回答，只說“快進(jìn)去吧，你這回倒是知道卡點(diǎn)來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