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公公說“稍候片刻”,然而,這“片刻”的時間,似乎被無限拉長了。
我就像一尊望夫石,被杵在偏殿中央。小太監(jiān)們垂手侍立,目不斜視,整個空間里安靜得只剩下我的心跳聲,和遠處偶爾傳來的幾聲鳥鳴。
一開始,我還保持著一個讀書人應有的風度,站得筆直,目不斜視,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像個正經人。
十分鐘后,我的腿開始發(fā)酸。
二十分鐘后,我的腰開始抗議。
三十分鐘后,我感覺自己的精神已經開始渙散,腦子里反復回響著一個問題:為什么這偏殿里連張椅子都不給“貴客”準備?難道這也是“下馬威”的一部分?
我偷偷瞥了一眼主位上的魏進。他依舊保持著那個捧書閱讀的姿勢,一動不動,仿佛已經入定。我嚴重懷疑,他手里的那本書,這半個時辰里,一頁都沒翻過。
這哪里是看書,這分明是在閉目養(yǎng)神,順便監(jiān)視我這個“不穩(wěn)定因素”。
又過了不知道多久,我實在是站不住了。
我嘗試著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腳踝,發(fā)出一聲輕微的“咔噠”聲。
魏進的眼皮,動了一下。
我立刻收回動作,重新站好,心里卻已經把這套封建主義的待客之道罵了一萬遍。
我的耐心,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消磨殆盡。
起初的緊張和恐懼,漸漸被一種熟悉的、名為“無聊”的情緒所取代。而一旦無聊起來,我那顆咸魚的大腦,就開始不受控制地胡思亂想起來。
皇帝把我弄進宮,肯定不是請我喝茶這么簡單。從他那“如獲至寶”的眼神來看,一份“996福報”是跑不掉了。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斃。
我必須得想個辦法,一個能讓我順利脫身的辦法。
A計劃,也就是“裝傻充愣扮無能”,已經在我“一頭撞在桌角上”的英勇事跡中宣告破產,甚至還起到了反效果。
那么,是時候啟動B計劃了。
我垂下眼簾,看似在恭敬地等待,實則腦內的思維風暴已經席卷開來,各種不靠譜的脫身方案,在我腦中上演了一出出精彩紛呈的小劇場。
B計劃1.0版本:表演型人格障礙
待會兒見到皇帝,我就當場“犯病”。是口吐白沫、四肢抽搐比較有說服力?還是突然痛哭流涕、高喊“我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爾等凡人快來參拜”更有沖擊力?
不行不行,這個風險太高。萬一皇帝覺得我“瘋得很有趣”,把我關進皇家精神病院(如果有的話)當個寵物研究,那我這輩子就徹底完了。Pass。
B計劃2.0版本:當場暈倒
這個操作相對簡單,技術含量較低。關鍵在于暈倒的時機和姿勢。必須要在皇帝提出任命的關鍵時刻,以一種極具美感且看起來非常真實的姿勢緩緩倒地。最好能倒在他腳邊,讓他產生“此子果然體弱多至此,不堪大用”的憐憫之心。
但……萬一他直接叫御醫(yī)呢?宮里的御醫(yī),那可都是人精中的人精,我這點裝病的小伎倆,怕是三根手指搭上脈搏的瞬間就得露餡。到時候,就是欺君之罪了。Pass,風險太大。
B計劃3.0版本:道德綁架
我可以在皇帝面前,聲淚俱下地陳述我那“吃百家飯長大”的悲慘童年,并表示我畢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回到鄉(xiāng)里,開辦一間義學,教化鄉(xiāng)鄰,以報答父老鄉(xiāng)親的養(yǎng)育之恩。將自己塑造成一個淡泊名利、一心為民的“民間圣人”。
這個……好像有點可行性?皇帝總不好強迫一個“圣人”去做官吧?這傳出去,有損他的圣君形象。
但是……萬一他龍顏大悅,當場批我一筆銀子,讓我“滾回”鄉(xiāng)里去辦學,并派個欽差全程監(jiān)督呢?那我豈不是從一個“帶薪摸魚”的預備役,變成了一個“自帶干糧”的真·苦力?
我打了個冷戰(zhàn)。不行,這個更慘。Pass!
我的內心小劇場正演得不亦樂乎,甚至開始觀察起殿內的陳設。
那個青花瓷瓶,看起來就價值不菲。用它砸自己的頭,能不能暈得恰到好處,既顯得真實,又不會真的把自己砸成白癡?還有那根頂梁的柱子,我用頭撞上去,需要多大的力道才能只流血不傷腦?
就在我認真評估各種“自殘”道具的性價比時,殿外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魏進那雙一直閉著的眼睛,瞬間睜開,精光一閃。他放下書卷,站起身來,整個人的氣場都變了,從一個安靜的讀書人,切換回了那個高效精干的“董事長特助”模式。
“陛下駕到——”
隨著門外小太監(jiān)一聲拉長的通傳,我的B計劃、C計劃、XYZ計劃,瞬間灰飛煙滅。
我僵硬地轉過身,只見換上了一身明黃龍袍的李世隆,正大步流星地從御書房里走了出來。
他身后,還跟著兩位身穿緋色官袍的老者。
一個身材干瘦,留著山羊胡,一臉“天下人都欠我錢”的苦大仇深相。
另一個則面相敦厚,看起來像個和氣的老好人,但眼中偶爾閃過的精光,暴露了他老油條的本質。
李世隆的目光直接越過所有人,落在了我身上。
“林知節(jié),進來吧?!彼穆曇衾?,帶著一絲不容拒絕的命令,和……一絲即將看好戲的期待。
我深吸一口氣,感覺自己像一只被扔進了斗獸場的羔羊。
而我的對手,不僅僅是皇帝這條龍,還有他身后那兩只……看起來就不好惹的老狐貍。
完了。
我的B計劃,好像只能升級成……“隨機應變,爭取活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