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像鞭子,狠狠抽在臉上。我死死摳住天臺(tái)濕滑的邊緣。
指尖在粗糲的水泥上磨出血痕。混著雨水,一片刺目的紅。腳下是翻滾的墨綠色洪水。
深不見底。漩渦無聲地張開巨口。陳鋒的臉在灰暗天光下扭曲。他死死掰開我最后一根手指。
雨水順著他猙獰的嘴角流下?!皠e怪我,蘇晚?!彼穆曇舸┩赣昴?,淬了毒,
“你的那份物資,省下來夠我和小雅活很久?!绷中⊙乓蕾嗽谒麘牙?。
她身上還套著我的羊絨外套。那是媽媽留下的遺物。她對我露出一個(gè)勝利的、憐憫的笑。
像看一只垂死的螻蟻?!巴硗恚残娜グ??!彼穆曇籼鹉伻缑?,“我們會(huì)活得很好。
”絕望像洪水瞬間淹沒心臟。比腳下的洪流更冰冷刺骨。我松了手。身體驟然失重。
風(fēng)聲和雨聲在耳邊尖銳呼嘯。失重的眩暈感攫住所有感官。高樓在視野里急速倒退。
陳鋒和林小雅依偎的身影縮成兩個(gè)模糊的黑點(diǎn)。洪水腥濁的氣息猛地灌入口鼻!砰!
身體砸進(jìn)粘稠、冰冷的水里。巨大的沖擊力碾碎肺里的空氣。墨綠色的水瞬間淹沒頭頂。
無數(shù)細(xì)小的氣泡向上逃竄。黑暗。刺骨的冰冷。水瘋狂地涌入鼻腔、耳道。
帶著腐敗淤泥和死亡的氣息。沉重的窒息感扼住喉嚨。我要死了。像垃圾一樣被拋棄。
被最信任的兩個(gè)人。不甘!蝕骨的不甘和恨意如巖漿在胸腔炸開!憑什么!
就在意識(shí)被黑暗徹底吞噬的剎那——嗡!一股奇異的暖流猛地從心臟深處炸開!
瞬間席卷四肢百骸!冰冷和窒息感潮水般退去。
一個(gè)無邊無際的灰白色空間清晰地出現(xiàn)在我的“視野”里。空曠,寂靜,懸浮于意識(shí)深處。
意念稍動(dòng),外界渾濁的洪水,竟瞬間被抽離出一小股,憑空出現(xiàn)在那灰白空間的一角!
空間異能!求生的本能壓倒一切。意念狂涌!身體周圍的洪水被瘋狂吸入空間!壓力驟減!
我猛地向上蹬去!嘩啦!頭顱破開水面。貪婪地吸入帶著水腥味的冰冷空氣。
肺部火辣辣地疼。卻帶著劫后余生的狂喜。高樓天臺(tái)早已消失在雨幕深處。只有洪水滔天。
我活下來了。帶著滔天的恨意。和這……天賜的“禮物”。意念沉入那片灰白空間。
剛才吸入的洪水靜靜懸浮一角。我嘗試著,將意念投向不遠(yuǎn)處一棟半淹沒的居民樓。
四樓陽臺(tái),一箱密封的礦泉水在渾濁的水中若隱若現(xiàn)。鎖定!收??!空間里,
那箱水穩(wěn)穩(wěn)出現(xiàn)。成了!一個(gè)瘋狂的念頭在心底滋生,燃燒。比這滅世的暴雨更洶涌。陳鋒。
林小雅。你們的“好日子”,才剛開始。---雨水永無止境。
天空是倒扣的、骯臟的鉛灰色水盆。我藏身在一棟廢棄寫字樓的高層。巨大的落地窗破碎。
視野開闊??臻g里堆滿了“戰(zhàn)利品”。瓶裝水堆成小山。
真空包裝的米面、肉干、壓縮餅干碼放整齊。幾箱藥品。幾把消防斧和長柄扳手泛著冷光。
甚至還有一臺(tái)汽油發(fā)電機(jī)和一桶寶貴的汽油。全是意念掃過淹沒的城市,
精挑細(xì)選“拿”來的。安全,隱蔽,零風(fēng)險(xiǎn)。我慢條斯理地撕開一包香辣牛肉干。
辛辣的肉香在冰冷的空氣中彌漫。喝著溫?zé)岬牡V泉水。窗外是絕望的汪洋地獄。
窗內(nèi)是末世里的天堂。復(fù)仇的毒藤在心底瘋長。纏繞每一寸血肉。耐心點(diǎn),蘇晚。
我對自己說。讓他們在絕望里多掙扎一會(huì)兒。時(shí)間在雨聲中流逝。一個(gè)月。
寫字樓對面那棟更高的公寓樓。十五層。陳鋒和林小雅最后的“避難所”。
像汪洋里即將沉沒的孤島。我架起一個(gè)高倍望遠(yuǎn)鏡。清晰得如同近在咫尺。
曾經(jīng)光鮮亮麗的林小雅,瘦得脫了形。油膩的頭發(fā)貼在凹陷的臉頰。
昂貴的真絲睡衣污穢不堪。她像一頭焦躁的母獸,在狹窄的客廳里來回踱步。嘴里念念有詞。
“餓……鋒哥……我好餓……”她抓著陳鋒的手臂搖晃。指甲深深掐進(jìn)他皮肉里。
陳鋒猛地甩開她!力道之大,林小雅踉蹌著撞到墻上。“餓餓餓!就知道叫!
”陳鋒雙眼赤紅,布滿血絲。顴骨高高凸起。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餓狼。
他暴躁地抓著自己油膩打結(jié)的頭發(fā)?!白詈蟀雺K壓縮餅干昨天就沒了!水也他媽喝光了!
你叫!叫破天也沒用!”他沖到緊閉的防盜門前。瘋狂地用拳頭砸著厚重的金屬門板。
砰砰砰!沉悶的撞擊聲在空蕩的樓道里回響。“有人嗎?!救救我們!給點(diǎn)吃的!水!
什么都行!”嘶吼聲帶著破音,絕望而凄厲。在空曠的洪水世界里,微弱得可笑。無人回應(yīng)。
只有嘩啦啦的雨聲。永恒的背景音。林小雅順著墻壁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
眼神空洞地望著窗外茫茫洪水。嘴唇干裂起皮。
聲音嘶啞微弱:“蘇晚……要是蘇晚還活著……她的物資……”陳鋒砸門的動(dòng)作猛地僵住。
他緩緩轉(zhuǎn)過身。臉上掠過一絲極其復(fù)雜的神色??謶郑堪没??
最終被一種更強(qiáng)烈的情緒覆蓋——赤裸裸的貪婪和怨毒。“閉嘴!”他低吼,眼神兇狠,
“是她自己命短!她的東西,最后還不是……”他話沒說完,狠狠咽了口并不存在的唾沫。
喉結(jié)滾動(dòng)。兩人陷入死寂。只有粗重的、帶著饑餓感的喘息。絕望像冰冷的藤蔓,纏繞收緊。
望遠(yuǎn)鏡里,這對“璧人”互相依偎著縮在墻角。像兩條在干涸泥地里等死的魚。
曾經(jīng)的風(fēng)光蕩然無存。只剩下被饑餓和恐懼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軀殼。差不多了。
我放下望遠(yuǎn)鏡。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復(fù)仇的序幕,該拉開了。意念微動(dòng)。
空間里龐大的物資消失無蹤。只留下幾件必需品。---引擎的轟鳴聲撕裂了死寂的雨幕。
銀灰色的沖鋒舟像一頭矯健的金屬鯊魚。劈開渾濁的洪水。
精準(zhǔn)地停泊在公寓樓十五層破碎的落地窗外。積水漫進(jìn)這一層。冰冷的水沒過了腳踝。
我站在沖鋒舟船頭。黑色雨衣帽檐壓得很低。只露出線條冷硬的下巴和一抹似笑非笑的唇。
雨水順著雨衣滑落。沖鋒舟的引擎低沉地咆哮著。窗內(nèi)的死寂被打破。
縮在墻角的兩個(gè)人猛地抬頭。動(dòng)作僵硬得像生銹的木偶。四道目光,
帶著極致的驚愕和難以置信,死死釘在我身上。林小雅先反應(yīng)過來。她尖叫一聲,
連滾帶爬地?fù)涞狡扑榈拇扒啊J种杆浪罁缸〈翱?。污濁的臉上爆發(fā)出狂喜的光芒,扭曲變形。
“船!有船!鋒哥!我們有救了!”她語無倫次,聲音尖利得刺耳。陳鋒也掙扎著站起。
他死死盯著我。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里,驚愕瞬間被一種毒蛇般的陰冷取代。他認(rèn)出了我。
即使帽檐遮住了大半張臉。他認(rèn)出了這身形,這氣息?!疤K……晚?”他的聲音干澀沙啞,
像砂紙摩擦。帶著無法掩飾的驚駭。我抬手,緩緩掀開雨帽。冰冷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
直直刺向他們。時(shí)間仿佛凝固??諝庵皇O乱娴牡秃鸷陀晁男鷩?。
林小雅臉上的狂喜瞬間凍結(jié)。如同被一桶冰水當(dāng)頭澆下。她的眼睛瞪得極大,
眼珠子幾乎要凸出來。嘴唇哆嗦著,卻發(fā)不出一個(gè)音節(jié)。血色從她臉上急速褪去,
變得慘白如紙。陳鋒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身體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臉上血色盡失,
只剩下死灰般的恐懼。他下意識(shí)地后退一步。渾濁的積水被攪動(dòng)。
“鬼……鬼……”林小雅終于從喉嚨深處擠出破碎的音節(jié)。身體篩糠般抖起來?!笆俏?。
”我的聲音不高。清晰地穿透雨幕。像冰珠砸在玻璃上。“驚喜嗎?”陳鋒猛地吸了一口氣。
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他眼中爆發(fā)出強(qiáng)烈的求生欲,瞬間壓倒了恐懼和驚疑。
他猛地推開擋在身前的林小雅,撲到窗邊。“晚晚!晚晚是你!你還活著!太好了!太好了!
”他的聲音帶著哭腔,急切得變了調(diào),充滿了夸張的、虛偽的狂喜。“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你福大命大!老天有眼啊!”他語無倫次,伸出手,似乎想抓住我,又不敢。
林小雅被他推得一個(gè)趔趄,跌坐在冰冷的積水里。她渾身濕透,狼狽不堪,此刻也反應(yīng)過來。
恐懼被更強(qiáng)烈的求生本能取代。她手腳并用地爬到窗邊,仰起慘白的臉,
擠出最卑微、最諂媚的笑容,聲音發(fā)顫。“晚晚!晚晚姐!真的是你!太好了!
我們……我們天天都在想你!為你擔(dān)心??!”她努力想擠出眼淚,卻因?yàn)闃O度恐懼和干渴,
只有眼角的抽搐,“快救救我們!求求你了晚晚姐!看在……看在我們過去的情分上!
”“情分?”我重復(fù)著這兩個(gè)字。舌尖嘗到冰冷的嘲諷。目光掃過他們因饑餓而深陷的眼窩,
因恐懼而扭曲的面容。像在欣賞兩只掉進(jìn)陷阱、垂死掙扎的獵物。
陳鋒的膝蓋重重砸進(jìn)渾濁冰冷的積水里!激起一片水花。他仰著頭,雨水沖刷著他扭曲的臉,
混合著不知道是淚水還是雨水的液體?!巴硗?!是我混蛋!我不是人!我鬼迷心竅了!
”他嘶喊著,聲音凄厲。雙手合十,拼命地朝我作揖?!澳愦蛭遥×R我!殺了我都行!
求求你!給我們一條活路!給我們一口吃的!一口水也行!
看在……看在我們那么多年……”林小雅也緊跟著“噗通”跪倒。
冰冷的水瞬間浸透她的膝蓋。她匍匐著,額頭重重磕在窗框下方的積水里。
發(fā)出沉悶的“咚”聲?!巴硗斫?!都是我的錯(cuò)!是我賤!是我不要臉勾引鋒哥!
是我出的餿主意!”她語速飛快,帶著哭腔,額頭一下下磕著水面,濺起污濁的水花。
“你大人有大量!饒了我們這條狗命吧!我們給你當(dāng)牛做馬!做什么都行!求你了!求你了!
”兩人爭先恐后地磕頭、哀求。額頭撞在積水里,發(fā)出沉悶的“咚咚”聲。像喪鐘在敲響。
卑微的姿態(tài),痛哭流涕的表演,在冰冷的洪水映襯下,顯得無比滑稽,又無比骯臟。
沖鋒舟的引擎低沉地咆哮著,蓋不住他們聲嘶力竭的乞憐。
我看著他們像兩條蛆蟲般在污水里蠕動(dòng)磕頭??粗麄冄壑心屈c(diǎn)名為“希望”的微弱火光,
在絕望的深淵里瘋狂燃燒。心底那片凍土,裂開一道縫隙。涌出的不是憐憫。
是更深的、帶著血腥味的快意?!跋牖蠲俊蔽业穆曇舨桓?,清晰地蓋過雨聲和引擎聲。
帶著一絲玩味的笑意,像貓戲弄爪下的老鼠??念^聲戛然而止。兩人猛地抬頭。
臉上混雜著水漬、泥污和狂喜。四只眼睛死死盯著我,像瀕死的魚看到了水?!扒笪野?。
”我輕飄飄地吐出三個(gè)字。尾音微微上揚(yáng)。陳鋒和林小雅像是被巨大的驚喜砸懵了。隨即,
更瘋狂的磕頭聲響起!額頭撞擊水面的聲音更加密集、響亮?!扒竽?!晚晚!求你救救我們!
”陳鋒嗓子已經(jīng)完全嘶啞,像破鑼?!扒竽懔送硗斫?!求求你發(fā)發(fā)慈悲!
”林小雅的聲音尖利刺耳,帶著哭嚎?!安粔蝽憽!蔽依淅涞攸c(diǎn)評(píng)。咚咚咚!
磕頭聲更加沉悶瘋狂。污濁的水花四濺。他們仿佛要把腦袋砸進(jìn)水泥地里。“不夠誠心。
”“我錯(cuò)了!晚晚!我真的錯(cuò)了!”陳鋒涕淚橫流,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拔沂琴v人!
我豬狗不如!晚晚姐你原諒我!”林小雅額頭已經(jīng)磕破,滲出的血絲混在泥水里。
我靜靜地看著。欣賞著他們?yōu)榱嗣烀I鷻C(jī)而徹底拋棄尊嚴(yán),像兩條狗一樣搖尾乞憐的模樣。
看著他們眼中那點(diǎn)名為“希望”的火焰,在我冰冷的注視下,燃燒得越來越旺,
越來越……刺眼。夠了。我緩緩地,極其緩慢地,向側(cè)面移開一步。
露出了身后沖鋒舟寬敞的船艙。船艙里,堆積如山!成箱的瓶裝水反射著冰冷的天光。
真空包裝的米、面、肉干堆疊得像堡壘。色彩鮮艷的罐頭碼放得整整齊齊。
甚至還有幾盒沒開封的巧克力。一座在末世洪水中,閃閃發(fā)光的“金山”!
陳鋒和林小雅的磕頭動(dòng)作瞬間石化!像兩尊突然被澆鑄的泥塑。他們的眼睛瞪到了極限,
眼珠子死死凸出來,幾乎要掙脫眼眶的束縛。狂喜、貪婪、難以置信的光芒,
如同實(shí)質(zhì)般從他們眼中噴射而出!“物資……好多……”林小雅失神地喃喃。
口水不受控制地從她干裂的嘴角淌下。陳鋒的喉結(jié)瘋狂滾動(dòng)。咽口水的聲音大得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