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趙承霄腳下的青苔石階毫無征兆地塌陷，整個人站立不穩(wěn)后仰倒下的瞬間，焚髓手第八層功力本能地運(yùn)轉(zhuǎn)至極致。
罡風(fēng)呼嘯中，他拼命想要抓住崖壁上的凸起，卻偏偏此處陡峭，竟然無一處突兀能減緩一下他的下落速度。
下落越來越快，耳邊盡是獵獵風(fēng)聲。
“不能坐以待斃。”他咬牙運(yùn)起十成功力，猛地向虛空擊出一拳。
這一拳非但沒能減緩墜勢，反震之力反倒讓下落速度更快了。
剎那間，他只覺得五臟六腑仿佛被巨錘擊中，喉頭一甜，大口鮮血噴涌而出。
這一口鮮血仿佛打開了閘門，多年來修煉焚髓手積壓的暗傷決堤般爆發(fā)。
赤紅色的紋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爬滿全身，皮膚下的血管根根暴起，體溫急劇攀升。
在徹底失去意識前，他恍惚看到自己的衣袖竟開始冒出青煙。
“撲通……”
冰冷的河水與滾燙的身軀相觸，頓時蒸騰起大片白霧。
湍急的暗流裹挾著昏迷的趙承霄，像擺弄一片落葉般將他卷向河心。
赤紅的身軀在幽暗的河水中時隱時現(xiàn)，所過之處，竟有細(xì)小的氣泡不斷上浮，那是他體內(nèi)的內(nèi)力獨自運(yùn)轉(zhuǎn)在與河水抗衡。
下游十余里處的望潮灣，渾濁的河水在這里打著旋兒。
一截枯木隨波逐流，突然被暗流卷入河底。而在它旁邊，那個赤紅的身影也被同樣的力量拽向河床深處……
太陽西斜，趙老柱拎著空蕩蕩的魚簍，罵罵咧咧地?fù)沃窀萃刈摺?/p>
今日又是顆粒無收，想到劉寡婦那嘲諷的眼神，他不由得懊惱起來。
船行至望潮灣平灘處，渾濁的河水中隱約可見一抹暗紅。趙老柱瞇起昏花的老眼，待看清那竟是個人形時，嚇得差點跌入河中。
“晦氣…”他啐了一口，卻還是將船撐了過去。竹篙撥弄間，那具身軀翻了過來，竟是個十二三歲的少年，身上布滿詭異的赤紅紋路，胸口還在微微起伏。
“還沒死透？”趙老柱粗糙的手指探向?qū)Ψ奖窍?，突然被那滾燙的體溫驚得一縮。
他注意到少年手掌上特殊的繭子，那是練武之人獨有的痕跡。
趙老柱渾濁的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嘴角扯出個貪婪的笑。
“這可是個值錢貨…”他嘟囔著，費(fèi)了九牛二虎之力將人拖上船。
少年腰間一把匕首在搬動時“當(dāng)啷”一聲掉在船板上。趙老柱眼疾手快地揣進(jìn)懷里，“就當(dāng)是救命錢的首付?！?/p>
小船晃晃悠悠駛向炊煙升起處。經(jīng)過劉寡婦家時，趙老柱特意挺直了腰板。
他盤算著：看著少年的穿著，若是身世不凡，定能討筆豐厚的謝禮；若是個沒來歷的家伙，那當(dāng)苦力也是極好的……
夕陽將船影拉得很長，昏迷中的趙承霄手指突然抽搐了一下，卻沒人注意到這個細(xì)微的動作。
冰冷的河水原本在趙承霄體表形成一層天然的降溫屏障，湍急的水流不斷帶走他體內(nèi)焚髓手暗傷爆發(fā)產(chǎn)生的熾熱。
這種微妙的平衡，或許如果不是趙老柱的救助，再過個十天八天，趙承霄修煉焚髓手帶來的暗傷就能完全清除，到時候說不定一舉突破到第九重也不是不可能。
可惜這番造化被趙老柱生生打斷。
趙老柱拖著趙承霄回到家中，粗魯?shù)貙⑺线M(jìn)茅屋，像扔麻袋般“砰”地丟在潮濕的泥地上。
昏迷中的趙承霄眉頭緊蹙，體表的赤紅紋路不規(guī)則地跳動。失去河水的降溫，他體內(nèi)的焚髓真氣頓時失控暴走。
“反正一時半會死不了。”趙老柱搓了搓被燙紅的手掌，迫不及待地轉(zhuǎn)身鎖門，“劉寡婦今兒個蒸了臘肉，打點酒過去和劉寡婦喝一杯去?！?/p>
茅屋內(nèi)，趙承霄的身體開始不自然地抽搐。暗紅色的真氣從毛孔中滲出，在體表結(jié)成蛛網(wǎng)般的血痂。
墻角的老鼠突然尖叫著逃竄，因為泥地正以趙承霄為中心漸漸變得滾燙。
當(dāng)趙老柱醉醺醺地從劉寡婦家回來時，遠(yuǎn)遠(yuǎn)就看見自家茅屋冒著詭異的青煙。
他踉蹌著沖進(jìn)屋內(nèi)，眼前的景象讓他酒醒了大半，墻角的水缸已經(jīng)干裂，稻草鋪就的床榻焦黑一片，連房梁都被熏得發(fā)黑。
而那個被他救回來的年輕人正蜷縮在屋子中央，周身散發(fā)著灼人的熱浪，皮膚上那些赤紅紋路竟如同活物般緩緩蠕動。
“奶奶個腿的，這是個什么怪物。我老值錢的房子啊。”趙老柱心疼地拍著大腿，抄起水瓢就往趙承霄身上潑。水珠還未觸及身體，就在空中化作白氣消散。
趙老柱氣得胡子直抖，“賠，必須讓這小子賠個傾家蕩產(chǎn)。”
次日正午，趙府的家丁尋訪到這片漁村。被問及是否見過一個十二三歲、模樣俊朗的少年時，趙老柱摸著懷里的匕首，眼珠滴溜溜一轉(zhuǎn)：“沒見過，這窮鄉(xiāng)僻壤的，哪來什么貴公子？”
他故意踢了踢門口焦黑的木板，“昨晚我家灶臺走水，現(xiàn)在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待趙府的人走遠(yuǎn)，趙老柱陰笑著推開后院柴房的門。掄起竹條狠狠抽去：“裝死是吧？等你能動了，不給老子打十年魚別想走?！?/p>
竹條抽在趙承霄背上，竟發(fā)出金鐵交鳴之聲。一縷黑煙從接觸處升起，竹條瞬間碳化。趙老柱嚇得倒退三步。
如此這般折騰了十余日，趙老柱每次推開柴房的門，都要被撲面而來的熱浪熏得倒退三步。
“真是撞了邪了。”趙老柱每次醉酒后都罵罵咧咧地?fù)]舞魚叉，可看到墻角被燒成焦炭的掃把，又悻悻地縮回手。
這天他難得網(wǎng)到幾尾肥美的鯉魚，特意用草繩穿了，晃悠著往劉寡婦家去，“等那小子醒了，非讓他把東海的魚都撈干凈不可?！?/p>
柴房內(nèi)，趙承霄的身體突然劇烈抽搐起來。皮膚上的赤紅紋路如同活物般游走，最后全部匯聚向丹田位置。
隨著“嗤”的一聲響，他周身毛孔噴出細(xì)密的血珠，卻在接觸空氣的瞬間汽化，這是焚髓手突破至第九重的征兆。
可惜這突破的代價太過慘烈。持續(xù)的高溫?zé)龎牧瞬糠纸?jīng)脈，記憶如同被蒸發(fā)的河水般消散。
當(dāng)趙承霄終于睜開眼時，眸中只?；煦绲墓?。他機(jī)械地重復(fù)著三個拳法動作，嘴里喃喃念叨著：“到底是什么八…什么九…八什么…九什么…”每一個字都帶著灼熱的氣息。
院外傳來趙老柱哼著小調(diào)回來的聲音，醉醺醺的他不會知道，他撿回來的不是什么苦力，而是一個因焚髓手突破第九重被燒至失憶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