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霧鎖南洋 南洋咖啡 98564 字 2025-06-30 07:2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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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寮區(qū)那間彌漫著桐油和腐朽木頭氣息的小窩棚里,空氣仿佛凝固了。

      油燈如豆的火苗不安地跳躍著,在泛黃的羊皮海圖上投下?lián)u曳的光影,也映照著兩張年輕而凝重的臉龐。

      阿諒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海圖上那片用暗紅色勾勒、如同無數(shù)盤曲巨蟒般的紅樹林——鬼哭峽。

      懷中的碎片,在羊皮紙展開后,那急促的搏動感已經(jīng)平息,但一股冰冷的、帶著催促意味的寒意,卻仿佛透過粗布衣衫,滲入了他的骨髓。

      “赤水幫…老張頭…”

      小婉的聲音干澀,打破了沉默,她的目光依舊停留在圖卷上那個與碎片紋路驚人相似的標(biāo)記上,

      “他騙了我們?他接近你,是為了這塊…逆鱗?”

      阿諒回想起老張頭渾濁眼睛里偶爾閃過的銳利,想起他看似隨意卻句句關(guān)鍵的警告,想起他肩后那猙獰的赤水紋…種種線索交織,指向一個冰冷的事實:

      這個看似好心的老伙夫,身份絕不簡單。

      他的善意,恐怕包裹著劇毒。

      “他…可能想從我這里得到什么…或者,想把我引到某個地方去…”

      阿諒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被欺騙的苦澀和更深的恐懼。

      赤水幫,一個盤踞在鬼哭峽深處、連灰鼠幫都敢動的兇悍勢力!

      自己竟然無意中卷入了他們的旋渦?

      “這圖…是陷阱?”

      小婉拿起海圖,手指劃過那些復(fù)雜的水道標(biāo)記和暗礁符號,

      “老張頭藏得這么深,卻被灰鼠幫輕易翻出來?這不合常理!”

      阿諒心中一動。

      小婉的質(zhì)疑點醒了他。

      老張頭如此謹(jǐn)慎,灰鼠幫的人只是去他棚子隨意翻找,怎么就那么巧找到了?

      除非…這張圖,是老張頭故意留下的?

      是引他們?nèi)ス砜迧{的餌?

      這個念頭讓阿諒不寒而栗。

      但另一個更強烈的念頭,卻如同藤蔓般纏繞著他的心臟——鬼哭峽深處,那個標(biāo)記點。那里藏著什么?

      是解開碎片秘密的鑰匙?

      是改變命運的財富?

      還是…吞噬一切的深淵?

      碎片在他懷中安靜下來,但那冰冷的觸感,卻像一個無聲的呼喚。

      他想起阿爹臨死前不甘的眼神,想起阿娘哭瞎的眼睛,想起自己踏上商船時唯一的念頭——活下去,活出個人樣!

      “小婉姐…”

      阿諒抬起頭,眼中那混合著恐懼的迷茫,被一種近乎燃燒的決絕取代,

      “我…我想去鬼哭峽!”

      “你瘋了?!”

      小婉的聲音陡然拔高,又猛地壓低,眼中滿是難以置信,

      “那是赤水幫的老巢!是吃人的鬼哭峽!就憑我們兩個?這張圖是真是假都不知道!進(jìn)去就是送死!”

      “我知道危險!”

      阿諒的聲音也激動起來,帶著老實人被逼到絕境后的嘶啞,

      “可躲在這里就安全嗎?灰鼠幫不會放過我!赤水幫…既然盯上了我,躲得掉嗎?老張頭…他今天能被打,明天就能被滅口!他要是死了,線索就斷了!而且…”

      他握緊了拳頭,感受著碎片的堅硬,

      “這東西…它選中了我!它在水里救過我!它對著海圖在動!它告訴我,那里有答案!不去…我不甘心!”

      窩棚里再次陷入死寂。

      油燈的火苗噼啪一聲輕響。

      小婉看著阿諒,看著這個幾天前還怯生生、連黑水溝都不敢過的少年,此刻眼中燃燒著一種她從未見過的、近乎偏執(zhí)的光芒。

      那光芒讓她感到陌生,甚至有點害怕,卻又…隱隱被觸動。

      “你真是…”

      小婉最終長長嘆了口氣,帶著濃濃的無奈和一絲認(rèn)命,

      “…被那破石頭蠱惑了!”

      她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目光重新落回海圖上,手指點著那片暗紅,

      “去鬼哭峽,九死一生。就算圖是真的,你知道怎么走嗎?那些暗礁、漩渦、潮汐時間…圖上標(biāo)得再細(xì),沒有走過那條水道的老手領(lǐng)航,進(jìn)去就是無頭蒼蠅!

      更別說赤水幫的船和人!”

      阿諒眼中的火焰黯淡了一瞬。

      是啊,怎么去?

      找誰去?

      船寮區(qū)的人?

      誰敢去惹赤水幫?

      就在這時,窩棚那扇吱呀作響的破木門,被人從外面輕輕敲響了!

      篤、篤、篤。

      聲音不大,卻如同驚雷在兩人耳邊炸響!

      阿諒和小婉瞬間汗毛倒豎,猛地站起身,背靠背,警惕地看向門口!

      阿諒的手下意識地摸向懷里,抓住了那塊冰冷的碎片。

      “誰?!”

      小婉厲聲喝問,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門外傳來一聲輕笑,那笑聲圓滑、和氣,帶著一種刻意營造的輕松。

      “呵呵,別緊張,是我。柯永昌。兩位小友,深夜叨擾,還望海涵?!?/p>

      柯永昌那帶著明顯外地口音的圓滑語調(diào),清晰地穿透了薄薄的門板。

      柯永昌?!

      他怎么會找到這里?!

      阿諒的心沉到了谷底。

      這比灰鼠幫的人找上門更讓他心驚!

      這個精明的商人,像一條潛伏在暗處的毒蛇,終于露出了獠牙!

      小婉臉色煞白,看了一眼同樣驚惶的阿諒,又看了看攤開在破木桌上的羊皮海圖,眼中閃過一絲絕望。

      完了,被堵在屋里,跑都跑不掉!

      “柯老板…這么晚了,有何貴干?”

      小婉強作鎮(zhèn)定,試圖拖延時間,尋找脫身之機。

      “沒什么要緊事,”

      門外的柯永昌聲音依舊和氣,

      “就是白天在船寮區(qū),看這位小兄弟氣色不佳,像是受了驚嚇。又聽聞碼頭那邊昨夜不太平…怕你們年輕人初來乍到,遇到難處,特意過來看看。順便…聊聊白天沒聊完的小生意?!?/p>

      他特意在小生意三個字上加重了語氣。

      白天沒聊完的生意?

      阿諒瞬間明白,柯永昌白天就盯上了他!

      盯上了他手里的東西!

      他一定是派人跟蹤了!

      “我們很好,不勞柯老板費心!”

      小婉冷聲回應(yīng),手悄悄摸向墻角一根廢棄的船槳木柄。

      “哦?是嗎?”

      柯永昌的聲音里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戲謔,

      “可我聽說…灰鼠幫的海蛇,那手腫得都快爛了,正滿城懸賞找一個叫‘阿諒’的小子。還有…丙字倉的老張頭,好像也出了點意外?”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意味深長,

      “年輕人,禍?zhǔn)屡R頭不自知啊。開門吧,我們聊聊?;蛟S…我能幫你們指條活路?順便…也看看那張…‘圖’?”

      最后那個圖字,如同冰錐,刺穿了阿諒和小婉最后的僥幸!

      他不僅知道阿諒的名字,知道灰鼠幫的事,甚至…知道這張海圖的存在!

      小婉和阿諒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深深的無力感。

      對方有備而來,堵在門口,跑是跑不掉了。

      與其被破門而入,不如…

      阿諒深吸一口氣,感受著懷中碎片冰冷的觸感,那冰冷卻奇異地給了他一絲支撐。

      他對著小婉,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小婉咬了咬牙,放下了船槳柄,示意阿諒將海圖卷起藏好,然后才走到門邊,拔開了簡陋的門栓。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柯永昌依舊穿著那身靛藍(lán)色的細(xì)棉布短褂,臉上掛著那副仿佛焊上去的圓滑笑容,手里悠閑地?fù)u著那把半舊的折扇。

      他身后并沒有跟著兇神惡煞的打手,只有他一個人,但這反而更顯其深不可測。

      他目光如電,迅速掃過狹窄的窩棚,掠過小婉緊繃的臉,最后落在阿諒身上,尤其在他下意識護(hù)住胸口的動作上停留了一瞬。

      他的笑容更深了。

      “打擾了?!?/p>

      柯永昌像進(jìn)自家門一樣,自然地走了進(jìn)來,甚至還用扇子拂了拂并不存在的灰塵。

      他目光落在小婉身上,笑容可掬:

      “這位就是小婉姑娘吧?久仰。船寮區(qū)的小靈雀,果然名不虛傳。”

      小婉冷冷地看著他,沒有接話。

      柯永昌也不在意,自顧自地拖過屋里唯一一張瘸腿的矮凳坐下,折扇輕搖,開門見山:

      “明人不說暗話。阿諒小兄弟,你懷里那塊綠石頭,還有小婉姑娘袖子里那張舊羊皮,我都知道。”

      阿諒和小婉的心猛地一緊。

      “我還知道,”

      柯永昌的折扇指向阿諒,語氣依舊平淡,卻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壓迫感,

      “那石頭,叫蛟龍逆鱗!碧光引禍福,尋蹤尋海圖!對不對?”

      蛟龍逆鱗!

      碧光引禍福!

      尋蹤尋海圖!

      柯永昌竟然連??椭{的核心秘密都一清二楚!

      阿諒和小婉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這個柯永昌,到底知道多少?!

      “柯老板…到底想干什么?”

      阿諒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顫抖。

      “干什么?”

      柯永昌“啪”地合上折扇,臉上的笑容收斂了幾分,露出一雙精光閃爍的眼睛,

      “很簡單,合作?!?/p>

      “合作?”

      小婉警惕地問。

      “對,合作?!?/p>

      柯永昌用折扇點了點阿諒胸口的方向,

      “你們有鱗,有圖,但你們?nèi)ゲ涣斯砜迧{,更到不了那個地方。而我…”

      他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

      “我有船!有熟悉紅樹林水道的老舵手!還有人手!最重要的是,我知道赤水幫在鬼哭峽的規(guī)矩和…弱點!”

      他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壓低,充滿了誘惑力:

      “灰鼠幫只是癬疥之疾,赤水幫才是真正的虎狼。你們被他們盯上,單打獨斗,死路一條!跟我合作,我們一起去鬼哭峽!找到那地方!里面的東西,我們?nèi)叻郑∥移?,你們?nèi)∽銐蚰銈冞h(yuǎn)走高飛,下半輩子衣食無憂!如何?”

      三七分!巨大的利益誘惑如同驚濤駭浪,沖擊著阿諒和小婉的心防。

      柯永昌的條件看似優(yōu)厚,但那雙精明的眼睛里,卻看不到一絲真誠,只有赤裸裸的算計和掌控。

      “我們…怎么信你?”

      阿諒艱難地問。

      他知道自己和小婉沒有選擇,但本能地對柯永昌充滿警惕。

      “信我?”

      柯永昌輕笑一聲,站起身,踱到門邊,望著外面墨黑的夜色和遠(yuǎn)處水面的微光,

      “你們不需要信我,只需要信利益。我柯永昌在南洋混了十年,靠的就是信守承諾四個字——對能帶來利益的人信守承諾。”

      他回過頭,目光如刀,

      “而且,你們別無選擇。沒有我,你們連香料港都走不出去。天亮之前,灰鼠幫或者赤水幫的人,一定會找到這里。跟我走,現(xiàn)在就走!”

      他最后幾個字?jǐn)蒯斀罔F,帶著不容置疑的強勢。

      窩棚里再次陷入死寂。

      油燈的火苗不安地跳躍著,仿佛在預(yù)示著一場即將到來的風(fēng)暴。

      阿諒看著小婉,小婉也看著他。彼此眼中都看到了掙扎、恐懼,以及一絲被逼上絕路的瘋狂。

      懷中的碎片再次傳來一下極其輕微的搏動,冰冷依舊。

      是留在原地等死?

      還是跟著這條不知是救命稻草還是噬人巨鱷的船,駛向那傳說中九死一生的鬼哭峽?

      阿諒的手,緊緊攥住了那塊冰冷的蛟龍逆鱗。

      他抬起頭,看向柯永昌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豁出去的決絕:

      “好!我們…跟你走!”


      更新時間:2025-06-30 07:2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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