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海大學行政樓。
凌晨兩點的死寂能把正常人逼瘋。
學工處輔導員辦公室慘白的燈光下,馬錫東死死地盯著屏幕,眼球布滿血絲,如水底瘋長的紅藻。
“什么,教學事故?陳主任,這流程明明是經(jīng)過你審批的!”他喉嚨發(fā)干,聲音嘶啞。
對面,學工處處長陳茍?zhí)笾⑼沟亩亲?,后仰在椅子上,黑框眼鏡遮掩不住他詭異的目光。
“小馬啊,”他微微嘆了口氣,像是在惋惜馬錫東這個朽木不可雕,“年輕人啊,要勇于擔當嘛?!?/p>
陳茍的唾沫星子幾乎都要濺到馬錫東臉上了,惡心得要死。
“材料是你交的,章是你去蓋的。流程……嗯,也是你沒復核清楚?!标惼堄弥讣馇弥烂?,篤篤篤,像啄木鳥在啄棺材板似的。
他從陳茍的神態(tài)和話語中看出來了陳的態(tài)度:“這鍋,你不背,誰背?”
三年了,整整三年了。PUA 、穿小鞋、挪用經(jīng)費……一個個黑鍋,又大又圓,而他,馬錫東,背了三年,他氣的肺要炸了。
“我……”他反駁的話卡在喉嚨里,然后又一次咽了回去。
陳茍背后有人,他拿什么跟他斗?
他的憋屈像團浸滿冰水的棉絮,塞滿整個胸腔,在胸腔里沉甸甸地墜著。
“行了,也沒多大點事。報告重寫,明天一早放我桌上?!标惼垟[擺手,像是在驅(qū)趕惡心的蒼蠅。
“年輕人,吃點虧是福報,這樣才會成長的快。都是為你好!”他笨拙地起身,踱著方步走了,卻留下了滿屋子令人作嘔的所謂的“領(lǐng)導關(guān)懷”。
馬錫東癱倒在椅子上,電腦屏幕的光刺著他眼睛發(fā)痛。
報告重寫?明天一早上交?意味著今晚他又要通宵了。
今晚窗外的夜色異常濃,像化不開的墨,吞噬著夜晚僅有的最后的光亮。
“福報……去你的福報……福你大爺福...”他低聲咒罵著,心口涌上一股腥味,直沖喉頭。
他察覺到自己的視線開始變得模糊不清,鍵盤敲打出的字符在屏幕上扭曲跳動。
他感覺到自己的心臟突然猛地被一雙無形的大手緊緊攥住,劇痛無比,要炸裂開!
他眼前一黑,沒有星星點點,是一片純黑領(lǐng)域。
這次絕對不是因為犯困,是徹底沉入深淵的死寂。
他的意識逐漸地脫離他的身體,像斷線的風箏,飄向遙遠的未知。
……
馬錫東的意識逐漸地返回他的身體。
他聞到一股刺鼻的霉味,霉味中還混著劣質(zhì)的檀香,這股復雜難聞的氣味,強行撬開了馬錫東的眼皮。
他猛地坐起身,腦袋伴著一陣眩暈。
不是辦公室!這是哪兒?他環(huán)顧四周。
破敗的土坯房頂,糊著發(fā)黃的舊紙張,還懸著幾條搖搖晃晃的“土吊墜”。
他的身下是硬邦邦的土炕,硌得他骨頭疼。
視線轉(zhuǎn)到自己身上,他發(fā)現(xiàn)自己竟穿著一件粗麻布衣服。即便保持身體靜止,也能感受到皮膚被摩蹭著,又糙又癢。
他低頭看到自己的手,他驚呆了!骨節(jié)粗大,布滿了厚厚的老繭,這絕不是自己那雙敲擊鍵盤的手。
就在他疑惑之際,大量陌生的記憶碎片,轟然灌入他的腦海里。
馬東錫?大胤仙朝?從九品“靈田協(xié)理”?一個管幾畝破靈田的底層仙吏?
他,馬錫東,穿越了!
他來到了修仙世界?
馬錫東的狂喜剛冒出頭,就被一盆冰水澆透了。
在記憶中有一張陰鷙刻薄的臉,和剛才辦公室甩鍋的領(lǐng)導陳茍,竟然完美重疊!
這張臉的持有者,是他在大胤仙朝的頂頭上司,司祿監(jiān)副監(jiān)正,陳搗虎!
這陳搗虎,掌管錢糧資源分配,是出了名的雁過拔毛,心黑手狠。原主就是被他壓榨得燈盡油枯,最后一命嗚呼的。
“操!”馬錫東,不,現(xiàn)在是馬東錫了,他一拳狠狠地砸在土炕上,房頂?shù)幕覊m簌簌落下。
死對頭居然也穿越來了!還是我的上司!這TM什么地獄開局?
屋門突然吱呀一聲被推開了,一個圓臉的胖子探頭進來,小眼睛里寫滿了驚恐。
“東……東哥?你……你活過來了?”這胖子是他的同僚趙墩子,著名背鍋預備役。
“陳……陳大人傳你!靈田……靈田出事了!”趙墩子聲音發(fā)顫,臉白的像打印機里的4K紙,“說……說昨兒你當值,三號田的‘凝露草’蔫了大片!”
馬東錫聽了心里咯噔一下。
這凝露草可是嬌貴之物,蔫了就是大損失。
這口鍋,又黑又沉,帶著陳搗虎特有的餿味,精準地朝他扣過來了!
他深吸一口氣,暫時壓下翻騰的怒火和穿越帶來的混亂感。
“知道了?!彼穆曇魡〉脜柡Γf完清了兩聲嗓子。
他快速思索一番。
他得過去,必須過去。剛穿越過來,還沒摸清門道,不能上來就直接硬剛。
跟著趙墩子,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向了那片所謂的“靈田”。
靈田里,稀稀拉拉的靈植一副病懨懨的模樣,中部幾株本該青翠的凝露草,葉片也是焦黃卷曲,靈氣全無。
陳搗虎已經(jīng)到了。一身暗青色的仙官袍,襯著他臉色更顯陰沉。
他背著手,像是在欣賞自己的杰作,身后幾個低階官員噤若寒蟬。
“馬東錫!”陳搗虎轉(zhuǎn)過身子,拍了拍馬東錫的肩膀,臉上居然擠出了一絲假笑,像戴了一張劣質(zhì)的面具,“身子好些了?年輕人,還是要多歷練,身子骨才更硬朗?!?/p>
他踱步走到蔫了的凝露草前,嘖嘖兩聲,然后搖頭嘆息起來。
“昨兒是你當值吧?看守不力啊年輕人?!彼哪抗馊缍旧甙憷p上馬東錫,“田里靈氣波動異常,你竟毫無察覺,你干什么吃的?”
他手指朝著空氣虛點幾下,動作里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強硬態(tài)度。
“這看守不力,導致靈植受損的過失,馬東錫,你認還是不認?”他的語氣極為平淡,卻像冰凌的鍘刀懸在馬東錫的頭顱。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甩鍋!馬東錫血往頭上涌。
三年了,換了個世界,還是這套路這招式!
他想怒吼,想一拳砸爛那張?zhí)搨侮庪U的臉!
但理智死死壓制住了他。這里不是法治社會,陳搗虎位高權(quán)重,想要捏死他,比捏死一只螞蟻還要簡單。
硬剛,只有死路一條。
憋屈,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憋屈,再次勒緊他的咽喉。
他幾乎要把后槽牙都碎了,指甲再次深深地摳進掌心。
他喉嚨滾動,干澀得像砂紙在磨蹭,終于擠出兩個字:“...我認?!?/p>
“嗯,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标悡v虎滿意地點頭,假笑加深,“念你初犯,本月俸祿減半,以儆效尤?!?/p>
陳搗虎看似輕飄飄地一句話,卻奪走了馬東錫活命的口糧。
他再次拍了拍馬東錫僵硬的肩膀,這次力道不輕。
“好好干,年輕人,前途……還是有的嘛。”
他轉(zhuǎn)過身,袍袖帶風,揚長而去,留下馬東錫站在原地,像被抽空了的骨頭。
趙墩子湊過來,小聲道:“東哥……忍忍吧,陳大人他……唉。”
周圍其他吏員投來或同情或幸災樂禍的目光,馬東錫卻紋絲不動。
他的體內(nèi),一股奇異的暖流毫無征兆地炸裂開來!
微弱,卻真實存在,瞬間沖散了部分憋屈,直沖四肢百骸,像干涸的河床注入清泉。
神馬東西?他心神劇震!
【叮!】
一個冰冷的、毫無感情,卻又帶著一絲詭異戲謔的機器音,在他腦海深處響起:
【劣質(zhì)甩鍋行為檢測完畢。】
【黑鍋能量轉(zhuǎn)化中……】
【修為微量提升?!?/p>
【建議宿主:下次爭取接個大的?!?/p>
馬東錫瞳孔驟縮!黑鍋?能量?修為提升?剛才那股暖流……是真的?
他看著陳搗虎遠去的背影,那個讓他恨之入骨的背影。
一絲極其古怪、近乎瘋狂的念頭,野草般從心底最陰暗的角落,猛地竄了出來。
這又黑又沉的鍋……好像……有點兒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