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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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天剛微微亮。

      “王爺!王爺!速請入宮議事!出大事了!”

      王誠那尖利、帶著哭腔的嘶喊,瞬間刺破了郕王府清晨殘存的旖旎。

      “陛下……被瓦剌生擒了!”

      朱祁鈺猛地從汪氏溫軟的懷抱中彈起身,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驟然松開,留下空洞的悸動。

      汪氏臉上的紅暈頃刻褪盡,化作一片慘白,下意識地抓緊了朱祁鈺的手臂,聲音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王…王爺…”

      “備轎!立刻入宮!”

      溫柔鄉(xiāng)?逍遙夢?在帝國傾覆的危局前,脆弱得如同朝露。

      臨行前,韓忠卻派人帶來了一個不好的消息,張遵義,戶部主事,那個被朱祁鈺扣下十?dāng)?shù)車糧食金銀的人,竟已經(jīng)自殺了。

      奉天殿內(nèi),空氣粘稠得令人窒息。昨日群情激憤的“拳擊場”,此刻化作一片死寂的墳場。

      恐慌如無形瘟疫,在每一襲緋袍烏紗間無聲蔓延。

      每一個潰逃歸來的士卒,都是活生生的噩耗,將“天子蒙塵”這不堪的恥辱,血淋淋地攤開在眾人眼前。

      龍椅之旁,珠簾之后,空空如也。孫太后昨日被馬順慘死的景象徹底嚇破了膽,斷然不敢再踏入這血腥未散的奉天殿。

      此刻,她或許正蜷縮后宮某處,緊摟著年幼的朱見深,在恐懼中瑟瑟發(fā)抖。

      朱祁鈺大步踏入殿中,步履沉穩(wěn),瞬間攫住了所有驚惶的目光。

      行至御階前,目光掃過殿內(nèi)如喪考妣的群臣。這沉默中的絕望,比昨日的喧囂更令人心悸。

      “監(jiān)國殿下!”徐有貞像是溺水者抓住了稻草,猛地?fù)涑霭嗔校曇粢蚣佣怃J變形,帶著一種病態(tài)的亢奮。

      “陛下已成也先人質(zhì),投鼠忌器??!北京城防再固,也抵不住也先以陛下相脅!昨夜臣夜觀天象,紫微星南移。為今之計,唯有效仿宋室南渡,遷都南京,徐圖恢復(fù)!”

      “南遷?!”這二字如同火星濺入滾油,瞬間點(diǎn)燃了壓抑的朝堂。

      “徐翰林!你……”于謙須發(fā)皆張,正要怒斥。

      “徐有貞!”朱祁鈺的聲音比他更快,更高,瞬間壓下了所有嘈雜。

      他向前一步,目光如劍,直刺徐有貞,那眼神讓后者激靈靈打了個寒顫,后面的話生生噎了回去。

      “好一個宋室南渡?呵!”

      嘴角勾起一抹冰封的嘲諷,聲音陡然拔至頂點(diǎn):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徐有貞,你要本王學(xué)那趙構(gòu)?!棄中原父老于胡塵鐵蹄之下?!學(xué)他偏安一隅,做那跪地求和的兒皇帝?!然后坐視也先挾持皇兄,席卷我半壁河山,將我煌煌大明,也變作那茍延殘喘的南宋?!”

      “我大明立國,太祖驅(qū)除韃虜,恢復(fù)中華!文帝五征漠北,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這北京城,就是大明的脊梁骨!這脊梁骨若彎了、斷了,我大明還有何顏面立于天地之間?!還有何面目去見列祖列宗?!”

      字字如重錘,砸在每一個人的心上。不少大臣面露羞慚,低下了頭。

      徐有貞面如死灰,嘴唇哆嗦,卻再也吐不出一個字。

      朱祁鈺目光掃過全場,聲音轉(zhuǎn)為沉痛而決絕:

      “皇兄身陷虜營,本王心如刀絞!正因如此,我等更要挺直脊梁,守住這北京城!唯有京師穩(wěn)如泰山,成為也先啃不下的硬骨頭,他手中的皇兄方有價值,才不敢輕易加害!此乃為皇兄計!此乃真正的忠君愛國!”

      “因此!”

      “本王以監(jiān)國之名明令:本王與眾將士共存亡!死守北京!凡再敢言南遷者——”

      他聲音陡然炸開,裹挾著凜冽殺意與玉石俱焚的決心:

      “斬?。。 ?/p>

      一個“斬”字,裹挾著凜冽的殺意和玉石俱焚的決心,如同九天驚雷轟然炸響!震得殿內(nèi)梁塵簌簌落下!

      徐有貞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噗通”一聲癱軟在地。

      滿朝文武,噤若寒蟬。

      特喵的,原以為昨天已經(jīng)搞定了內(nèi)部,沒想到還是有人提議南遷,好歹打消了這些家伙的念頭。

      就在這時,工部尚書石璞突然出列,他朝著御階上那挺拔的身影,深深一揖:

      “陛下蒙塵北狩,音訊隔絕。為江山社稷計,為天下蒼生計,為凝聚舉國之力共御強(qiáng)虜計……”

      他抬起頭,目光灼灼,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然,聲如洪鐘:

      “值此社稷傾危之際,國不可一日無君!臣石璞,冒死懇請殿下——順天應(yīng)人,即皇帝位,以正國本,以安民心,以抗瓦剌!”

      王直幾乎是立刻跨步而出,老淚縱橫,朝著朱祁鈺的方向深深拜下:“老臣附議!殿下英睿果決,仁德兼?zhèn)?!?dāng)此非常之時,唯有殿下登臨大寶,方能號令天下兵馬,統(tǒng)籌四方,挽狂瀾于既倒!此乃天命所歸,人心所向!請殿下為天下蒼生,登基繼統(tǒng)!”

      “臣附議!”

      “臣等附議!”

      陳循、胡濙等一批重臣,乃至許多被朱祁鈺剛才氣勢所懾、被駁斥南遷的言論激起血性的中層官員,如同星火燎原,紛紛出列,跪倒一片。懇請之聲漸起,終匯聚成撼動殿宇的洪流:

      “請監(jiān)國殿下即皇帝位!以安社稷!以御外侮!”

      聲浪在奉天殿內(nèi)回蕩,震耳欲聾。群情洶涌,人心所向!

      朱祁鈺站在御階之前,背對著跪伏一片的群臣,面朝空懸的龍椅。

      背影挺拔如松,看似沉靜,袍袖下的雙拳卻已緊握至骨節(jié)發(fā)白。

      來了!歷史那巨大的慣性,終究還是裹挾著滔天的巨浪,將他推向了那個他最不想坐的位置!

      明代宗?狗都不當(dāng)!

      當(dāng)皇帝又苦又累,下場更是凄慘,那位置,非他所愿!

      緩緩轉(zhuǎn)過身,他臉上沒有任何被“黃袍加身”的激動或惶恐,只有一片深潭般的沉靜。

      抬手,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壓過了鼎沸的請愿:

      “諸卿!”目光如電,掃過一張張或激動、或懇切、或暗藏心機(jī)的面孔。

      “本王只愿做個逍遙王爺,為大明守好這北京城。待擊退瓦剌,局勢稍定,便歸封地,安享富貴。絕無覬覦大寶之心,爾等之言,切勿再提!”

      “太后娘娘駕到——!”

      朱祁鈺話音未落,殿門外驟然響起內(nèi)侍尖銳而驚惶的通傳!

      殿門轟然洞開!

      孫太后鬢發(fā)散亂,鳳冠歪斜,淚痕縱橫的臉上交織著極致的驚恐、憤怒與困獸般的瘋狂。

      她幾乎是半挾半抱著一個身穿明黃小龍袍、約莫六七歲的男孩——正是正統(tǒng)帝長子朱見深(虛歲八歲)!男孩小臉慘白,眼中噙滿淚水,身體抖如篩糠。

      孫太后如護(hù)犢的母獅,用盡全身力氣將朱見深箍在身前,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地、怨毒地釘在御階之上——釘在郕王朱祁鈺的身上!


      更新時間:2025-06-30 08:1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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