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見夏是被粉筆頭砸醒的。

"江見夏！睡一次得了??！我看你是睡上癮了是不是？！"米老頭的聲音穿透耳膜，她猛地抬頭。

程橙憋笑的側(cè)臉在晨光里泛著細絨，十七歲的馬尾辮隨著憋笑的顫動掃過窗臺積灰。

粉筆灰簌簌落在講臺邊緣時，江見夏猛地從課桌上抬起頭來，臉頰上黏著被壓皺的物理試卷，空氣里飄浮著程橙草莓橡皮擦的甜香。

"你怎么每次物理課都睡這么熟？"程橙用課本擋著臉湊過來，掃過江見夏的手背，"剛剛米老頭瞪你快把眼珠子都瞪出來了，你都醒不過來。"

走廊盡頭的夕陽正在融化，江見夏盯著前排空座位發(fā)呆，對程橙說的話未響應(yīng)，似乎還處在夢里。

"橙子，"一下課她就突然抓住好友的手腕，"我真的穿越到了未來，你信嗎？"

程橙伸手探她額頭："物理課睡傻啦？不過..."她狡黠地眨眨眼，"你要是能算出明天數(shù)學隨堂測范圍，我就陪你去找張半仙擺攤。"

江見夏把臉埋進臂彎，聲音悶悶的："我看見你穿著婚紗，但站在你身邊的不是我。"

正在涂改錯題的筆尖突然頓住，程橙用自動鉛筆戳她手背："江見夏同學，你夢里的我怎么那么壞，再說了，我比你先結(jié)婚？要不然說是夢呢..."

"是你把我刪了。"江見夏舉起左手比劃，"整整兩年沒聯(lián)系，我還和你說了老死不相往來。"

窗外掠過驚鳥，撲棱棱的振翅聲撕開黃昏的寂靜。程橙的橡皮滾落到過道，她轉(zhuǎn)頭突然伸手掐住江見夏的臉："放心吧放心吧，你就算真到了未來也絕對不是我們這個時空的未來，無論發(fā)生什么事，我都絕對不會拋棄你的啦。"

夕陽把兩張年輕的面孔鍍成蜜糖色，江見夏望著好友瞳孔里跳動的光斑，突然想起十年后那張被撕裂的合影。

江見夏一口氣還提在胸口："還有更離譜的——林予冬會在高考前三天出車禍。"

程橙倒抽冷氣的聲音被上課鈴淹沒。

走廊瞬間沸騰的喧鬧里，江見夏看見少年抱著籃球從窗前掠過，白色校服下擺被風掀起，露出半截清瘦腰線。

"所以..."程橙突然嚴肅地按住她肩膀，"你把夢當真了？"

江見夏搖頭：“不是當真了，就是真的，那種感覺特別真實，我敢擔保，我真的去到了未來，你相不相信我？”

程橙仔細看了看她繃緊的表情，她和江見夏從小一起長的，很難得看她這副模樣。于是她擺了擺手：“我當然信你啦，所以你打算怎么做？在事情還沒發(fā)生前救林予冬？”

江見夏點了點頭：“嗯，既然我已經(jīng)知道未來會發(fā)生什么了，我也做不到坐視不理?！?/p>

程橙：“好吧，你現(xiàn)在準備怎么做？”

化學實驗室的日光燈管在梅雨季總帶著嗡鳴，江見夏第三次核對周嘉陽給的課程表時，指尖把便利貼邊緣揉成了毛邊。

林予冬的好兄弟正靠在走廊欄桿上啃冰棍，含混不清地笑："冬哥最煩女生搞偶遇那套，你不如直接往他課桌里塞情書。"

"是幫陳老師借教具。"江見夏微微垂著頭遮住泛紅的臉，"上周他們班做銀鏡反應(yīng)實驗，落了兩支試管在我們實驗室。"

周嘉陽吐掉冰棍棍突然湊近："是嗎？你墨水沾臉上了。"

江見夏手忙腳亂掏小鏡子時，聽見身后傳來籃球拍地的聲響。

林予冬單手轉(zhuǎn)著球從樓梯拐角冒出來，藍白校服松垮垮系在腰間，發(fā)梢還滴著剛沖過涼的冷水。

"嘉陽你又在騙小姑娘？"他揚手把空礦泉水瓶砸進垃圾桶，"這次說的什么？"

江見夏的圓鏡啪嗒掉在地上，她蹲下去撿時，正看見林予冬限量版球鞋停在自己眼前。

少年彎腰的瞬間，后頸的吊墜從衣領(lǐng)滑出來，晃得她腦子炸響。

"同學你東西掉了。"他指尖夾著鏡子的動作像變魔術(shù)，"不過..."翻轉(zhuǎn)的鏡面映出江見夏漲紅的臉，"這個角度顯漂亮。"

預(yù)備鈴及時解救了她的窘迫。

下午晚自習前，江見夏抱著實驗器材箱沖進高三（7）班時，粉筆灰正在光束里跳華爾茲。

林予冬的座位在倒數(shù)第二排靠窗，課桌上擺著半罐沒喝完的可樂，物理練習冊攤開在洛倫茲力那章。

"陳老師說需要硝酸銀溶液..."她故意提高的嗓音被后排男生打鬧的聲音打斷。

課代表從作業(yè)堆里抬頭："試劑柜鑰匙在老班辦公桌第二個抽屜。"

江見夏轉(zhuǎn)身時撞翻了林予冬摞在桌角的書，練習冊嘩啦散落的瞬間，她手肘掃到了窗臺上水杯。

水潑在少年掛在椅背的外套上時，整個教室突然安靜得能聽見吊扇旋轉(zhuǎn)的聲響。

"對、對不起！"她抓起紙巾就往水漬上按，慌亂中碰倒了林予冬的筆袋。

十幾支筆滾到地上，孔雀藍的墨水在瓷磚上洇出星云狀的痕跡。

林予冬倚著桌子吹了聲口哨："同學，你是來拆家的？"

江見夏蹲著收拾殘局時，看見他球鞋上濺到的墨點。

她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擦，卻在碰到他鞋帶的瞬間被抓住手腕。

"碰瓷新套路？"少年掌心帶著運動后的潮熱，"先毀物證再制造肢體接觸？"

全班爆發(fā)的哄笑聲中，林予冬突然松開她，彎腰撿起被水浸透的化學課本："老陳的教案也在遭殃范圍？"

"我送去晾干！"江見夏搶過書本抱在懷里，"實驗室上面的天臺現(xiàn)在應(yīng)該還曬得到太陽..."

"你知道實驗樓正在翻修么？"林予冬拎起滴著水的外套搭在肩頭，"西側(cè)樓梯第三階缺了塊瓷磚，上周返校的時候，嘉陽在那里摔碎了手機屏。"

暮色漫過走廊時，江見夏終于明白他話里的意思。

少年單手拎著外套跟在她身后半步，蟬鳴聲漏進空蕩的連廊，她聞到他身上飄來的薄荷糖味道。

"其實你不用跟來。"她在生銹的鐵門前停住腳步，"是我弄臟的..."

"怕你偷老陳的教案啊。"林予冬用腳尖頂開吱呀作響的門，"上次三班女生往他保溫杯里倒粉筆灰，監(jiān)控拍到是從這個方向..."

江見夏在昏暗的樓梯間絆到電纜線時，后背撞進一片溫熱的胸膛。

林予冬舉高的手機電筒照亮塵絮紛飛的空間，她看見他鎖骨上細細的紅繩隨著呼吸起伏。

"小心點。"他虛扶在她腰間的手很快收回，"這邊堆的都是淘汰的老設(shè)備。"

將教案和林予冬的外套晾到樓頂，江見夏又把要用的試劑放到實驗教室，林予冬靠在窗邊拆了根棒棒糖。

看見她看過來 ，嘴角勾起一抹戲謔的微笑。

江見夏耳尖發(fā)燙地別開臉，她聽見林予冬翻動實驗記錄本的沙沙聲。

當視線落在某頁泛黃的記錄時，少年突然輕笑："2013屆有個學姐做鋁熱反應(yīng)，差點把窗簾燒了。"

江見夏不搭話，或是不知道該說的什么，她對林予冬的暗戀從來都是靜音狀態(tài)。

暮色漸濃時，他們抱著半干的教案往回走。

回程時路過高三（7）班后門，江見夏剛想略過快步回到自己班上，就聽見前面走著的人突然開口。

"同學？"林予冬突然轉(zhuǎn)身，江見夏猝不及防又撞上他懷里。

薄荷香混著墨水味撲面而來，少年及時扶住她手肘："你校牌掉了。"

金屬牌在他掌心泛著微光，江見夏去接時觸到他指腹的繭——是常年轉(zhuǎn)筆留下的痕跡。

"江見夏？"他念校牌名字的尾音帶著笑：“很高興認識你，破壞王同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