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傅西凜的指尖還捏著民宿前臺給的房卡。
透過半扇虛掩的竹門,他看見穿米色針織衫的女人正仰著頭,任由男人用指尖替她擦掉嘴角的奶油。
是許星蔓。
她笑起來時眼尾還是會彎成小月亮,可那雙眼睛里映著的男人,卻不是他。
傅西凜的喉結(jié)滾動了兩下,竹門被推開的瞬間,那對男女同時望過來。
許星蔓手里的勺子“當啷”掉進瓷碗,濺起的奶油星子沾在她手背上。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發(fā)啞。
“許星蔓!“
“你還活著!你為什么不聯(lián)系我?為什么不來找我?”
女人下意識往周南行身后躲了躲,指尖絞緊了毛衣下擺。
她盯著傅西凜腕間那串銀鏈——墜子是顆磨損的星星,和他此刻眼底翻涌的暗潮一樣,讓她太陽穴突突直跳。
許星蔓的聲音帶著試探。
“你......認識我?”
“我......我不記得了?!?/p>
傅西凜頓時心里一陣輕松,忽然跨前兩步。
但他顧不上那么多,記憶如潮水漫過心臟。
大學圖書館的傍晚,她總穿著白色連衣裙坐在靠窗的位置,發(fā)尾沾著他偷偷別上去的小雛菊;畢業(yè)那晚暴雨傾盆,他舉著傘在她宿舍樓下等了三個小時,兩個人終于在一起了。
他的聲音發(fā)顫,指尖幾乎要觸到她的肩,卻在看見她瑟縮的瞬間頓住。
“你大二那年發(fā)燒40度,我翹了全系大會背你去醫(yī)院?!?/p>
“你說以后每年生日都要我給你烤栗子,去年......”
許星蔓猛地捂住耳朵,頭痛如潮水般涌來。
“別說了!”
眼前閃過零碎的畫面:暴雨里男人冷漠的側(cè)臉、病房里消毒水的氣味、還有被海水淹沒時咸澀的海水灌進口鼻的窒息感。
她踉蹌著后退,撞上周南行的胸膛,卻在看見傅西凜眼底的慌亂時,忽然覺得心口發(fā)空。
“星星!”
傅西凜伸手撈住她軟下去的身子,掌心觸到她后頸熟悉的小痣。
周南行要上前,卻被他陰鷙的眼神釘在原地。
他低頭抵住許星蔓的額頭,聲音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我是你未婚夫,傅西凜。去年你在船上落水,我找了你273天?!?/p>
未婚夫三個字讓周南行瞳孔驟縮。
他看見傅西凜指尖扣緊許星蔓的腰,像在宣示某種主權(quán),而懷里的女人睫毛輕顫,冷汗浸透了發(fā)梢,卻沒有推開他。
傅西凜帶著占有欲的說道。
“星蔓需要休息?!?/p>
傅西凜抱起許星蔓時,外套蹭到她手腕的繃帶——那是上周她在民宿幫忙搬花盆時劃的。
他喉結(jié)滾動,忽然想起七年前她替他縫補校服時,指尖也沾過這樣的藥味。
傅西凜眼神森然,幽幽的開口。
“謝謝你照顧星蔓,接下來的事,我來處理?!?/p>
竹門在身后“咔嗒”鎖上。
周南行盯著門板上晃動的燈影,聽見傅西凜低低的哄聲透過縫隙漏出來。
“別怕,是我。我是來帶你回家?!?/p>
床上的女人忽然發(fā)出細碎的囈語,指尖無意識地攥緊傅西凜的襯衫。
她又夢見了那片海,只是這次,沉進海里的不是自己,而是那個總穿著深色西裝的男人。
他伸手想抓住她,卻被浪頭打散了身影,只留下腕間銀鏈上的星星,在黑暗里閃著微弱的光。
傅西凜替她擦去額角的汗,指尖劃過她眉骨處淡淡的疤痕。
那是一年前他發(fā)酒瘋,失手將她推倒在桌角留下的。
此刻她睫毛投下蝶翼般的陰影,卻再沒有當年看他時的星光。
窗外的雨又大了些。
民宿走廊傳來周南行遠去的腳步聲。
傅西凜忽然低頭吻了吻她的指尖,聲音輕得像落在雨里的嘆息。
“星蔓,這次我不會再讓你逃了。哪怕你忘了所有恨我的理由!”
他頓住,指腹擦過她手背上未褪的奶油漬,忽然想起七年前她舉著烤栗子對他笑的樣子。
那時他以為,有些傷害可以用時間彌補,卻不知道有些裂痕,一旦出現(xiàn),就會在記憶里長成永不愈合的疤。
只是現(xiàn)在,他看著她眉心因夢境皺起的川字,指尖輕輕撫平那抹褶皺。
哪怕她忘了所有,他也會重新讓她記住,屬于傅西凜和許星蔓的,那些未說出口的、藏在傷害背后的,滾燙的、狼狽的,卻又無法割舍的曾經(jīng)。
畢竟,有些債,要用一輩子來還。
但只要許星蔓能原諒自己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