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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將軍府。
夏皎皎剛從宮中回來,輕手輕腳地推開房間,見顧珩之已經(jīng)趴在桌上睡著了。
他濃密的長睫垂下來,在潔白無瑕的臉上投出一片陰影,宛如嬰兒恬靜美好。
夏皎皎心中一軟,忍不住伸手撫摸著他的睡顏,誰料顧珩之突然睜開眼,含糊不清道:“你回來了?!?/p>
夏皎皎一愣,低低地“嗯”了一聲,說道:“不是跟你說過不必等我?!?/p>
話雖如此,但毫無斥責(zé)之意。
顧珩之揉揉眼,輕笑一聲:“你不回來,我睡不踏實?!?/p>
夏皎皎的耳垂瞬間紅熱。
可一想到那日他在摘星閣的言論,夏皎皎又難過地低下眸,神情復(fù)雜。
醞釀良久,她輕聲道:“我們分居一段時間吧。”
顧珩之一愣,陡然驚醒。
“珩之,我不該耽誤你?!?/p>
夏皎皎傾心他多年,自知配不上,一直不敢表明心意。
本朝有個不成文的規(guī)定,凡是年滿十八的男子,除守孝與喪妻,其余必須娶親,違者當(dāng)誅,家產(chǎn)充公。
她明白他過得不幸福,實在心疼,得知他和離,既為他慶幸又為他擔(dān)憂。
幸他逃離火海,憂他再遇惡緣,思來想去,這才厚著臉皮上門主動提親。
沒想到顧珩之竟一口答應(yīng)。
夏皎皎想著,哪怕與他僅是幾日夫妻,她也心甘情愿。若他以后有了心儀的女子,她一定放手成全,絕不阻攔干涉。
成親之后,倆人從沒有過任何逾越的行為,她恪守本分,他順其自然。
可秦瑞雪今晚的言論,深深地刺痛了夏皎皎的心。
外人只知她冷靜自持,坦然安若,殊不知她內(nèi)里早已潰不成軍,丟盔棄甲。
雖說她還是處子之身,但在教坊司賣藝賠笑,與花樓女子又有何區(qū)別?
她自受屈辱也就罷了,怎能拉顧珩之下水?
既然如此,不如趁早斷開,以免耽誤了他的大好年華。
顧珩之靜靜地看了她半晌,問道:“這是你的本意?”
夏皎皎避開她的目光,沒有說話。
“你是嫌棄我二娶,又無官爵在身,覺得我配不上你?或是哪個王公貴族給你挑選了更漂亮更年輕的男子,從而厭棄了我?”
夏皎皎淡漠的眼底迅速閃過一絲驚慌,連忙搖頭:“怎么會?在我眼里你是世間最美好的男子,無人可比!況且男子志在四方,官爵都是虛名,我根本不介意!”
顧珩之默了默,輕聲道:“夏皎皎,我說過,女子的清白不在裙羅之下。在我心里,你有擔(dān)當(dāng)有氣量,體恤百姓,照顧丈夫,博學(xué)多才,有勇有謀,是世間最可貴最難得的女子。我很慶幸能遇到你,也很珍惜你,不要推開我,好嗎?”
他說得如此真誠,字字句句,動人肺腑。
原本無動于衷的夏皎皎,此刻閉上眼,兩行清冷的淚珠順著潔白臉頰流淌,落在心尖。
許久,她才平復(fù)了心智,睜開眼,朦朧雙眸宛如孩童一般不安。
“顧珩之,你不后悔?”
“顧家的人,字典里從沒‘后悔’這兩個字?!?/p>
他本就對婚姻再無幻想,只想一個人靜靜地過一輩子。但礙于本朝不成文的規(guī)定,無奈之下才娶了夏皎皎。
顧珩之雖不會因夏皎皎的身份而對她產(chǎn)生偏見,更不在意世俗眼光,但也絕無任何逾越的心思。
可婚后,夏皎皎有禮有節(jié),從未做過任何讓他難堪或不適的行為,讓顧珩之第一次感受到被人愛護被人尊重的滋味。
更何況夏皎皎知書達理,善解人意。先是為他父親重立衣冠冢,后又將庫房鑰匙交于他,完全把他當(dāng)成家人。
這般溫柔小意,哪個男子會不心動?
顧珩之那日在摘星閣的言論并非氣話,他是發(fā)自肺腑地心疼她,真心實意地敬佩她,認認真真地想和她一生一世,一直到老。
夏皎皎沉默良久,突然抿了抿唇,眼神里流露出幾份難以言喻的嬌羞。
“夫君,我們還沒洞房過。”
顧珩之愣了愣,待反應(yīng)過來時,心跳驟然加快。
夏皎皎將他的眼神盡收眼底,臉頰瞬間滾燙。
顧珩之喉結(jié)一滾,只覺得她這副表情可愛極了,頓了頓,轉(zhuǎn)身吹滅蠟燭。
借著窗外朦朧月色,他將她攔腰抱起,抵在床榻上,伸手解開她的衣衫,溫柔地吻著她,從蜻蜓點水到狂風(fēng)驟雨,倆人宛若熱油與冰水碰撞,一發(fā)不可收拾。
不知為何,顧珩之竟驀地想到前世。
那時候他與秦瑞雪也曾這般親昵,卻從未這樣快樂過。
他從不知,原來與心愛之人做這件事,是如此幸福,如此美好。
望著床單上的那抹紅,顧珩之神色有些茫然。
待反應(yīng)過來時,他再次吻住了夏晈晈。
這個傻姑娘,怎么能承受這么多莫須有的委屈呢?
深情之際,他聽到夏皎皎說道:“夫君,這輩子......我不會再放開你了......”
顧珩之思緒瞬間清明。
他怔怔地看著眼前人,好似明白了什么。
上輩子自從他和秦瑞雪成婚后,夏皎皎就離開了京城,不是忙著賑災(zāi)就是忙著治水。
即便這些天災(zāi)都成功解決,她也沒再出現(xiàn)過他面前出現(xiàn)過一次,據(jù)說是云游四方去了,當(dāng)一個瀟灑游客。
而今生,在他和離之后,夏皎皎卻火速趕往京城,找到他,直截了當(dāng)?shù)乇砻鱽硪狻?/p>
顧珩之現(xiàn)在還記得她當(dāng)時的眼神。
有喜悅,有期待,還有濃濃的緊張。
這也是婚后,她從不在房間留宿的原因。
即便是新婚之夜,她也只是睡在小榻上,偶爾會過來給他掖掖被子。
原來......
顧珩之呼吸一滯。
原來這才是他重生的真正原因——
找到命中注定之人,攜手到老。